淘气仙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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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姑娘说得好,我真是读书读得呆了。从前秦王如果能用心治国,他的弘
德便能长存于人心天地之间,这就是长生了;但他不思治国,反而费心求取仙丹,
正是本末倒置的做法。不过……像小桃的爷爷这样,能超脱物外,也不失为独善
其身的好方法。”
听得出来杜文举话里有打圆场的意味,我不再接话了,免得他为难。
我名正言顺的跟着杜文举,江绿瑶的脸色甚是复杂,我想她大概非常嫌恶又
脏又臭的叫化子。
我斜了她一眼,她正好也瞧着我。
哼!杜文举要收留我,你待如何!
就这样,我跟着他们一路闲聊,“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九晚五”
……朝行夜宿的赶了几天的路,其实也不算赶路,江姑娘走路戒慢,亏得杜文举
有耐心陪她三四步就休息一番。
虽然我没有迷倒杜文举,不过扮男生也有一点好处,可以和他同床共枕。
哈哈哈,江绿瑶就不行,就算她懂得很多道理也不行。
每晚,杜文举都会看书,睡前总会听到他的朗阅读书声,我喜欢搬张椅子坐
在他身边,因为他会不厌其烦的教我。
“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
取其敬,兼之者父也。……诗云:”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
“为什么只对母亲爱,不对母亲敬呢?”对于“孝经”,我的问题忒多,其
实是不甚认同。“对父母亲的爱,不是天生的吗?为什么还要教呢?”
杜文举眼睛一亮,一下拍在我肩上,笑道:
“好兄弟,你真有慧根!老子说过‘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
亲不合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老子对这些强求来的规范向来不以为然,没
想到你小小年纪又不曾读书,也会有这种思想。”
“自然、顺性、不强求,这也是修行的要义啊,”我被他一夸,非常得意,
虽然不知道老子是谁,不过我觉得他比孔老夫子可爱得多了。“勉强自己就会伤
了本性,伤人,也伤已……”
就像那条臭蛇,用强求的方式修行,到头来,受了伤也不能自己解决,还要
伤了其他生灵来替自己疗伤,破坏了万物之间的和谐,终久被发现了,会有人来
治他的。
“小桃,如果你也能认真读书,说不定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杜文举很高
兴,拿了他的书要与我分享。我望着那一叠厚厚的书,就要打起瞌睡来了,赶紧
扯开话题:
“对了,杜大哥,为什么你每晚都读‘孝经’呢?你也需要书上教你怎么孝
顺吗?”
“当然不是,孝经上面说的‘孝’,有更高的实践,我每天一读,拿来砾砺
自己,一定要考取功名。”
“功名,对你很重要吗?”
“我爹是个读书人,只可惜……他屡试不第,一直郁郁难平,他希望我能考
中功名,光耀门楣。”
“原来如此。”我望着他,发现他眼底有我从来不识得的沉重。“幸亏我没
爹娘,不必这么辛苦的考功名。”我想着想着,就把话说出来了。
“怎么会没爹娘?”他讶然。
“我爷爷说,我是从泥地里蹦出来的。”我笑。
“你爷爷骗你的。”他也笑了,笑里有种温暖的包容。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促狭追问。
“你从没见过爹娘吗?”他愣了一愣,很同情的望着我。
“没有。”我摇头。
他很难过的样子,道:
“没想到你还这么小,就如此零丁飘泊……没关系,以后咱们哥儿俩在一起,
只要我有一口饭吃,绝对不让你挨饿!”
“真的?”我笑开了,抱着他的手臂:“你真是好人!”
“咱们以后,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还要一起读书!”他笑,拿了一本薄薄
的“老子”放在我面前。
好好好,读书读书,只要可以跟杜文举挨得近,我非常乐意多读一点书。
我把书本摊开,从第一行开始认真的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
天地,”我停下来喘口气,继续又念:“之始有名天地……”
“等等,小桃。”杜文举喊住我。“念书不能这样念的,你完全没看句读,
怎么知道书里说什么呢?”
“那要怎么念嘛……”读书还真是给他有点麻烦。
“你跟着我读一次。”
“喔。”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杜文举用他很虔诚的声音朗读,我
像小孩子学走路似的,一步一步慢慢跟着他。
道可道,非常道……
这一天,黄昏时分,我们走在一处荒道,路上没亭子没树木,江绿瑶热得脸
色潮红,头晕脑胀,我替杜文举背着书架,杜文举温柔的扶着她,还不时用袖子
替她煽风。
“江姑娘,撑着点,前面有间庙,我们到那儿再休息。”
“杜公子,再这样下去,你会误了考期的……”她歉疚的说。
“江姑娘别这么说……事有轻重缓急,我不能为了自己赶考而丢下你。”
“这样可麻烦了,杜大哥误了考期,这事可也不小。”我说。
为了她耽误考期?就算杜文举说行,我也说不行。
这个碍手碍脚的江绿瑶,要想办法弄走!
我们三人正说着,忽然刮起一阵大风。
不!是一阵妖风,把黄沙扑面刮来,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的。
有人捣乱!
江绿瑶是历过大劫的人,她如惊弓之鸟害怕极了,杜文举挽着她的肩,在她
身前替她挡着这阵狂风飞沙。
“哎呀,好大一阵妖风,快逃快逃!”我叫,一迳向前冲去。
“小桃,回来,你去哪儿?小桃—”
杜文举高声寻我,我不回头,向前飞窜了一段路,确定杜文举看不见我,于
是纵身一跳,飞上云顶住下一看,果然是妖风,就是上次那条黑眼圈的臭蛇,躲
在一旁兴风。
我一声不响的变出了长棍,飞到他身边,照头就打。
“哎哟!”他痛叫出声,也变来根棍子,一面招架一面骂道:
“噢丫头,你总算出来了。”
哟,听这话似乎是冲着我来的。
“手下败将,敢对姑奶奶无礼。”
“上回我身上有伤,现下伤好了,来找你报一箭之仇。”他道,变成了人身
蛇尾,长尾巴“嗖”的一声向我扫来。我赶忙跃开,不然准断成两截了。
这家伙果然和上次不同,不知道又伤了多少无辜少女的性命!
我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等一等!”我叫。
“干什么?”他问。
“我不想打了。”
“哼!由得了你?”
“我一直在赶路,很累,我们换个方式比试。”
“怎么比?”他撂下棍子问道。
“跟我来。”我叫,凝神飞起,直冲云霄。
“臭丫头,玩什么把戏?”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追上来,粗着嗓子叫道。
我不理会,向上飞冲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下界什么也看不见,白茫茫的一片
云霭,蒸蒸腾腾。
“好了,行了。”我停住,叫道。
那条黑眼圈臭蛇一言不发的瞪着大眼睛。
吓谁呀!
“我们从这里摔下去,一直摔到地上,看谁能不摔伤,你敢不敢?”我睨着
他问。就是看准他没这胆子。
“行!”果然,黑蛇犹豫了一会儿。“如果我赢了,怎么办?”
“如果你赢了,我一生给你做跟班,帮你提鞋;如果我赢了,你别再来找杜
文举和江姑娘的麻烦,给姑奶奶滚远一点。”
“不行,如果我赢了,我要你!”他倨傲的说。
我吓了一大跳,他也动了凡心了?这黑头黑脸的家伙,真呕心!
说不得,也只好先硬着头皮:
“如果你能赢,那也由得你,来吧。”我叫,收了气,人就跟着头下脚上往
下掉。
那黑蛇不肯占我便宜,立刻跟着摔将下来。
风好大,好凉,天空除了一片湛蓝,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耳边有风呼啸,
根本不会知觉自己正从不知多高的高空往下摔。我倒是不害怕,心里反而澄澈清
明,隐约看到自己即将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
但,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忽然想到杜文举,眉目秀逸、温和虔静的书生,是他吗?
忽然又想到这条黑蛇,会是他吗?
天啊,该不会是这场赔赛输给了他,然后一辈子给他当……当什么来着?
喔!那也够惊心动魄的了。
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回神,看到高山,看到大河,看到方块田地,看到屋顶檐廊、街上行人、
看到黑蛇紧皱着眉抱着头,真的要撞到地上了!
连“小心”也来不及喊出口,我一把抓住他衣领反手向上抛,随着稳住身体,
追着他去,“砰‘的一声,我听到他摔在地上。
“你怎么样了?”
我正要上前察看,但他坐了起来,原来的灰脸,此时惨白惨白,连黑眼圈也
不那么黑了,看来气喘吁吁,冷汗涔涔。
“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话问得好奇怪。
“我们没有深仇大恨啊,受伤了吗?”
他点点头。
又有少女要倒楣了,让他用采阴补阳的方式疗伤。
“你可不可以换种方式,用母狗啊,母鸡母鸭来替代女孩子?”
“用你行不行?”他睁开一只眼,我退了一大步:
“不行!”
他不再说话,我又道:
“你输了,别再来找杜文举和江姑娘的麻烦,你答应过的,说话算话吗?”
“不算话,你待怎地?杀了我吗?”
“杀人我是不曾,杀蛇现在倒是可以试试手段。”我笑。
“你走吧,我说话算话。”
“你的伤可以吗?”我真的有点担心。
“你很美,为什么要扮乞丐?”他没理会我的担心,问道。
我耸耸肩,因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叫我小桃好了,你叫什么?”
“同修叫我黑童,我在杭州西湖底。”
呵,把他的老巢也告诉我了,这是交换身世是不是?
“我的原身在蓬莱山。”
“怪不得你身上仙气飘然。”他羡慕的笑道。
我也笑,不再理他,口里念咒,移形前往方才和杜文举失散的地方。他不在
那儿了,我一路找到庙里,他坐在神桌旁,江绿瑶倒在他怀里,我故意慌慌张张
的冲进去,进门时按了接头上的破帽子。
“哇,好大的风……杜大哥,你没事吧?”
“小桃,”杜文举一见我劈头就说:“你到哪里,我急死了!”
我知道你急,我听到你在喊我了,这声音,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我被那阵风吓坏了,闷着头就跑……风停了才敢回来,江姑娘怎么了?”
杜文举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江姑娘她病了。”
“病了?”
我走过去看看,江绿瑶身体发凉,脸色苍白,显然是中了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