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盛唐 作者:猫痞(起点vip2013.09.21完结)-第3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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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此去……张曲江的家人,可还安好……”
他此去除了奖赏两淮三道平乱有功诸将的同时,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去韶州曲江县祭告以故的张九龄抚慰其家属。
“蒙上挂念,曲江公一门具好……州县免其二代赋,又荫其子弟六品三人,举族拜谢天恩……”
裴士淹欲要站起来,却又被眼色止住,乃恭身回答道。
太上却又转向在座的另一位雪发霜须的老臣钟绍京
“朕若听张九龄之言,于大理寺杀了安禄山,哪有今日之祸,张九龄如神人,竟有这般远见卓识……”
“曲江公能识霍乱于未荫,实是难得,不过陛下莫以懊恼,当局迷,旁观清,当时迷,后来清,也是人之常情,哪能事事都有先见”
裴士淹多少有些劝慰的说。
“话虽如然,朕未用其言,当是千秋之撼……”
太上轻轻摇了摇头,这中书舍人裴士淹,聪颖柔顺,精通史典,是一个很好的侍臣和聊天的对象,可惜乱世之中该是武人当道,他的才学并没有太多的用处,因此长期游离在外,直到近年才回来侍奉御前,不免有些世故风气。
“此事李林甫也难逃其咎,臣有闻,李林甫生前已经看出安氏异志,却未肯说明……”
满脸皱纹都堆在一起的钟绍京也开口道
“休提此儿,此儿最妒忌贤能”
说到这个名字,一向温稳平和的太上老皇帝,也不免带上几分怒促。
“当时他不同意杀安禄山,是顺朕之过,但是让胡人为边帅,久任不易,也是出自他专权固宠之谋……”
他说的是二十年的一桩典故,
当年还是一个小小讨击使的安禄山,因为作战不利待罪于大理狱,正巧遇上皇帝每年的亲自滤囚(重案亲审,死刑复核),时为左相的张九龄,以安禄山心术不正,多有异志,必为国家之患,请立杀之。
又用王夷甫杀石勒的故事来劝谏皇帝,王夷甫就是西晋名臣王衍,据说他当年曾经在东门遇到一个胡人少年当空大啸,对身边人说“我看这胡儿骨相异常,声音眼神不凡,日后当为国家大患”,当下派人去抓却已经不知所踪了,石勒最终追随匈奴王刘渊建立前赵,成为西晋的灭亡者,又利用刘氏匈奴的内乱,在中原建立了第二个胡人王朝后赵,五胡十六国中,唯一一个奴隶到皇帝的传奇。
李林甫当时正欲谋首相之位,与张九龄正是争锋相对,正好顺上意而反之诬以危言耸听,最终皇帝也没把这当回事,不想数十年后,竟然一语成真了。
开元九名相除了最早有名的姚崇、宋景之外,也都各有特色和专长,虽然不免有一些气量小,贪财之类这样那样的局限性,但都算是难得的能臣。
张九龄外表阴柔,才思敏捷,文章高雅,却被称为“赶蛇追鹊”宰相,最出名的就是他看人的眼色。
他很早就说过李林甫,阴怀逢上口蜜腹剑,不可为相,只是李林甫更高明,皇帝又忱于安乐不肯纳见而已。据说他曾经抓小妾与一文书有染,却发现这个文书品貌不凡,遂成人之事,还送了一笔陪嫁,后来他失势,李林甫想寻把柄置之死地,这个文书却正好官居其要,偷偷保全了他一回。
李林甫当之无愧的是开元朝第一权臣,自张九龄以后,担任左相把持朝政十九年一直当到病死,积威之下,朝臣全成了不敢出声形同摆设的“站班马”,所有内外奏折乃至御使的谏书都要他先看过后,才能呈给皇帝。在他任上近二十年众多边帅之中未出一个宰相,也没人能够在中央再进一步,安禄山也从范阳节度使、平卢节度使、河东节度使之间,轮来轮去势力越轮越大。
因此他也是众多开元宰相中,唯一一个因为害怕政敌的暗杀,而出门需要众多金吾卫士清街开道,由众多护卫进行24小时保卫的宰相,不但把宅院修的象迷宫,充满了落石陷坑等机关,连最亲近的人人都不知道晚上具体在哪个房间睡觉,但他在世的时候权威之重也是一时无两的,甚至连后台硬如杨国忠这样的牛人,也要战战兢兢的夹起尾巴做人。
张九龄于开元二十四年被罢相,放荆州长史,次年就死于任上,正是李林甫得势时,竟然就这么籍籍没闻了,重新说起,在座之人皆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陛下既知其人,怎么又会让其做了十九载的宰相……”
钟绍京算是硕果仅存的元丛老臣,将近81岁,比这位太上天子还要大上几载,天数已足,又是至仕之身,倒不用特别当心在这忆旧的闲聊中,惹怒太上天子,说话也少了许多忌讳。
太上却是默然无语,他能说什么,当年纵情声色,懒问朝政,只觉得李林甫这人虽有点狭私,但是大事干连,所虑周密,可以交托大权了。
“李林甫老奸巨滑,城府深密,办事循规蹈矩,不留手尾,也难怪陛下难得看透其人……”
裴士淹小心的缓颊道。
“不,还是朕当年糊涂,其人在位近二十载,朕耳不闻忠言,眼不见直臣,都是他一手遮天蒙蔽的,本因有所觉的……”
太上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玺放下。
“陛下后来还是治其罪,纠其过了,足见圣明才是……”
“呵呵,圣明。”
太上嘿然苦笑道
“虽然说当年杨国忠、陈希列举起通突厥之罪,朕倒未必信其事,不过是应时所需而已,李林甫之罪,在于埋下后世只祸根……”
“陛下所见极是,臣暇时细细想来,为今之祸,实由李氏养趄,杨氏引发而已……陛下与马嵬除之,当是大快天下人心”
裴士淹说的轻描淡写。
这却是太上心中另一桩疙瘩,他早已经明白,杀杨国忠是应该的,但已经太迟了,早早杀之就不会有潼关之败,也不会有弃都西幸之事,不过就算应潼关将士之命,杀了这位当朝首宰,却又要开始担心,会不会因此养出另一个安禄山来。
只是没想到这位胆小贪婪却还算听话能干的国舅,还有宁可陪上国运和京都,也要使政敌丧敌于手的疯狂。
“所谓祸福相依,国蒙大难,方见人心忠奸,陛下更得其才,才有如今的局面……”
裴士淹见太上再次陷入沉默,就轻轻带过,说起新的话题……
“今上治兵于平凉,妙选贤能,拨乱反正,收拾海内……两京早还,就在咫尺了”
这时太上也从回忆中转回来道。
“我家阿奴(肃宗小名)啊,或多能平乱定难,却非大治天下才……阿奴用人,虽然时称俊杰,但除了天宝神童那几位,却不免柯急于功利了……,国家忠义之士何其之多,每每大好之势,却多屡屡草草而终……可见其用……”
太上再次捏了捏手中的玺。
他说的是剥皮御使郑叔明的故事,但凡有点见识的人的都知道那厮不过是个替死鬼,为朝廷搜刮无数民财后,又被用来谢民愤,而且那位又一下在江南布了五镇节度使,与远离战场的地方囤兵积粮,凌逼防范之心未免太明显了,防于内却不防于外,结果一下被随之而来的民变就搅的焦头烂额。
“国家纵能中兴,也难见开元大治之世了……更非朕之姚宋可比若是……若姚崇在,有几个安禄山不够平定的,若有宋景、韩休在,也不会使朕有日后之失了”
“陛下不是还有一位……身加诸多不可思议的奇人……”
钟绍京琢磨着字眼说到
“这位,怕是我也有些看不明了,说他除了财色就无所求把,却又弄的毁誉交加,说他率性无谓把,所做一切都切中时要……朕拣了一个不得了的福将啊……”
太上有些自嘲表情复杂的说。
“陛下可知,郑叔明虽死,却成就了一个人。”
既然太上在这件事上不详多说,裴士淹也就想到新的话题
“哦,你说的是元公辅吧。”
“正是”
被称为剥皮御使的郑叔明,被当作激起民变的替罪羊赐死,但是另一个人却踩着他爬起来,曾经为他的出主意的谋客,元载……
“苏州刺史、江东采访使李希言百罢免前,曾表奏避祸江东的凤翔岐山(今陕西岐山)人元载有大才,遂入朝任度支郎中”
还有他没说出来的是,据说此人智慧聪明有悟性,善于奏事对答,得今上嘉许,常常委咨以有关国计民生的事务,本来是前宰相苗晋卿的门下,却很识时务的依附了大宦官李辅国,在朝中正是炙手可热。
“据说,因为他取一个出身显赫的好妻子”,
“当年王帅被被贬为汉阳(今湖北)太守时,他取了其女”
”哪个王帅……“
“还有哪个王帅,当然是本朝独一无二的王帅“
钟绍京眯着眼睛补充道,就看见这位太上脸色微微一变。
他说的西北诸军的缔造者之一,连后来大名鼎鼎的西北四帅都要恭敬的称上一声老帅和前辈的人物,王训王忠嗣。
他是祁县王门出身世代的将门,与王皇后有远亲,因为父亲王海宾战死青海,自幼被老皇帝收养在宫廷中,亲许为“此去病孤也,须壮而将之。”的人物,并赐名忠嗣,与现任肃宗皇帝一起长大。
事实上他成年后,也不负所望,象卫霍班一样百战开边,征吐蕃,破契丹,攻灭后突厥王庭,收降白狼突厥阿思布一族,置翰海都督府,累官至身兼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佩四将之印,控制万里边疆,天下劲兵重镇,皆在其掌握。史称“自国初已来,未之有也。”,甚至比安禄山的三镇节度使还要显赫。
但是,晚年因为与太子玩拌的关系,遭到了李林甫的猜忌,被卷入所谓太子谋反案中,后来又担心伤亡过大而拒绝攻击吐蕃的坚城——铁仞城,而被外贬到地方郁郁而死。
王忠嗣此人被称为西北军神,尤在高、封、哥、李众人之上,因为他极重视军队建设,常“训练士马,缺则补之”。尤其重视骑兵的建设,为此不惜花大量金钱从胡人手中购买战马,在短时间内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
而他的“弓矢志姓名”更被后世兵家传为美谈。每当部队集结出征,王忠嗣总是召集各军主将,授予兵器,然后由主将把兵器发给士卒,并让士卒在弓矢上写上自己姓名。完成作战任务后,即收缴兵器,一一核实,谁的丢失了,便依照上面的名字,追究谁的责任。因此,他的部下人人自劝,“甲仗充牣矣”。
在知人用将、培养后备人才方面,王忠嗣先后培养了“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的哥舒翰、中兴第一功臣的李光弼、再造唐室的李晟,以及仆固怀恩等杰出将帅,尤其是李光弼和李晟,为大唐立下了不世之功。
因此,即使他被贬了,但是在军中的影响依旧很大,早年元载正是攀上了这棵大树,才开始迅速发迹的。虽然王忠已经甚故好多年,但仍然有许多人念及他的旧恩,甚至连当今圣上也每每念起感怀不已,大家多少都有意无意的推恩泽及后人,让他的仕途一片傥荡。
“据说今上,有意让其领神武军左都虞侯……”
裴士淹继续道。
只是他被破格提拔出来,不免有争夺人望气运的嫌疑。因为谁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