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第4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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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鹰鸣响彻京都的夜空,京都各处骤然生出反应。
轰的一声!在京和园的秋林里,湿漉的泥地整体下陷,出现了一个大洞,沙石俱落,地泉涌出。
随着地泉涌出的,还有一位由黑矅石雕成的前代贤者像。
那座石像的表面到处都是泥土,渐渐被泉水冲洗干净,露出了真实面目,也开始渐渐散发出一道恢宏的力量。
在红居南街的正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缝,约摸三尺宽,深不见底,幽深无比,然而从地缝深处冒出来的,却不是寒冷的气息,相反则是无比炙热,仿佛地缝的最下方,有座经年不熄的铜火炉,街面上的雨水流进地缝里,瞬间被蒸发,变成雾气。
数息间,这条以清静著称的名街,便变成了云雾缭绕的仙境,美的仿佛不在人间,然而雾里的炽热气息,却在宣示着其间的凶险。
在白纸坊北里的第三座宅院里,伴随着喀喇喀喇的声音,所有建筑的梁木,仿佛受到了千年时光的侵袭,被虫驻风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倒塌,变为尘砾,只留下了地基,那是一片非常古老的、由砖石砌成的浅道。
院落里唯一的那口井也塌了,断井残垣里,井水激荡而起,倒灌进建筑地基里的那些浅道,于是地基便变成了水渠。
一道极为清冽肃杀的气息,从水渠里向着夜空散去。
建功北里有一座仿佛小山般的土丘,在数百年的时间照拂之下,上面已经生满了松柏与青草,看着很是幽美,平时有很多京都百姓会选择在这里游玩,而早就已经忘记了在数百年之前,这里曾经是一座大墓。
咔嚓一声,一道闪电自天降落,击中在小山丘上。
那棵最粗的翠松,被闪电击中,冒出道道青烟,然后缓缓倒塌。
青松倒在了山丘上,溅起泥土,砸碎秋草。
紧接着,这座小山丘渐渐裂开,露出了里面的真实画面。
那里面没有棺材,也没有什么陪葬品,只有数不清的白骨。
这些白骨,都是当年太宗皇帝驾崩时,自愿陪葬的宫女。
然而这时候感受着大墓里的幽毒寒冷气息,所谓自愿二字,或者需要再作讨论。
那些怨毒而寒冷的气息,没能对建功北里四周的京都民众造成任何影响。
因为一道强大的气息,从山丘底部的最深处的地河里生了起来,如清风般轻而易举洗去了那些怨意,净化了那些白骨。
那道气息冲天而起,直入夜穹,散发着淡淡的金黄光泽,煌煌然,至为威严神圣!
……
……
京都各处,到处都有这样的异象发生,或者石雕为基,或者地裂引火,或者地泉反涌为汤,或者皇气浩荡显现。
无数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或破层层铅云直上夜穹,或耀眼夺目压下星辰的光辉,渐渐形成了一座巍峨壮观的大阵。
这座阵无法看见,但修道者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顿时生出有若尘埃的渺小感,以及无尽的敬畏感。
白纸坊北里那些倒灌入地基的泉水,幻作了国教七境里著名的金汤,却只是这座大阵里极不起眼的一小部分。
建功北里的皇气,破墓净骨而上九天,忽而落在了皇宫里。
数百年来,始终紧闭、有如黑夜一般的凌烟阁,溢出道道乳白色的光毫。
同时,一道无比霸道、威严、正大的气息,出现在所有人的感知中。
那是已经多年不现人间的百器榜首——霜余神枪!
感觉到霜余神枪的气息以及凌烟阁的变化,别样红的神情终于变得冷峻起来,悬在尾指上的那朵小红花忽然停止了摆动,悬停在了风中。
围绕着天书陵有一条河,忽然间,河里的河水尽数消失无踪,不是干涸,而像是被大地吸收了一般。
七十余座应该是仿佛的天书碑,出现在河底,仿佛石林一般,石碑上散发着庄穆的气息。
本已向着天地四野散去的雨云,受到京都里这座大阵的感召,渐渐重新流回,虽没有完全遮蔽住星光,却也让繁星黯淡了数分。
极其森然的阵意,仿佛无数把利剑,似乎要把天地间的法理都斩断,其中隐藏着的力量,足以诛杀神圣领域的强者!
无穷碧的脸色已经变得很苍白,眉间的那抹戾意早已被惊惧所取代。
观星客依然沉默着,笠帽遮着他那平实无奇的容颜,也遮住了他此时真实的心情。
“这是皇辇图?”
朱洛神情剧变,望向天书陵顶,难以置信问道:“你不是皇族,凭什么?”
……
……
第643章 陈家的王爷们
什么是皇族?登基便能称皇,从这个角度上说,天海圣后能够唤醒这座皇辇图,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朱洛与陈氏皇族相交数百年,清楚很多秘辛,知道想要动用皇辇图,必须拥有真正的皇血。
天海圣后执政已逾二百年,但登基不过二十载,她根本没有时间,让皇辇图承认她的血就是皇血。
她在天书陵顶看着这个世界,看着京都里的这座大阵,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漠然至极。
是的,她不姓陈,她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天凤真血,而不是皇血,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皇辇图投降,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办法。
计道人也很清楚她一定有办法,所以没有像朱洛一样发问。
事实上,就在下一刻,包括朱洛在内的很多人都想到了那一点。
皇辇图这座大阵,建于很多年前,历史无比悠久,至少要比陈氏皇族的历史还要悠久。
京都,现在是大周京都,但在有大周之前,这里已经是京都。
在陈氏皇族之前,这片大陆还有一个血统极为纯正的皇族,并且一直存续到了现在。
朱洛望向皇宫方向,厉声说道:“梁王孙,你居然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
……
京都的最高处有三。
天书陵与甘露台,还有一处便是凌烟阁。
凌烟阁在皇宫深处,乃是一座高楼。
大周皇族对皇辇图这座大阵做的最重要改动,便是新修了一座凌烟阁,陈枢也在此间。
梁王孙坐在凌烟阁正中间的地面上。
今夜,他的手里没有握着那根金刚杵,而是握着一根火把。
那根火把的材质非金非玉,有晶莹之感,顶端燃烧着一道白色的火焰。
这是魔族神器——白日焰火。
梁王孙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握着火把的手不停地流着鲜血。
那些鲜血流淌到白日焰火上,没有继续向地面滴落,而是被吸收了进去。
白日焰火怒放出来的光线没有因此被染上血色,依然圣洁,仿佛蕴藏着无数的能量。
那些光线是如此的炽烈,以至于永远都是那般幽暗的凌烟阁,今夜也变得明亮起来。
至于凌烟阁的内部更是被照耀的极为明亮,仿佛白昼,或者说更像是想象中的神国。
墙壁上的那些画像被照耀的非常清楚,画像上的开国诸臣们仿佛在静静地看着梁王孙。
如果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王爷便是他们当年辛苦推翻的梁氏皇族的后人,不知会有怎样的感慨。
这些画像里的传奇们,会愿意保佑谁呢?
在过往的数百年里,凌烟阁始终在皇宫深处沉默,仿佛夜色一般,从来不会轻易让人看见。
今夜它却变得越来越明亮。
在过往的数百年里,凌烟阁前的石阶与广场上向无人迹。
今夜这些地方却站满了人。
羽林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薛醒川坐在火云麟上,神情漠然地看着前方。
前方黑洞洞,那是皇城的正门。
今夜皇城的门没有关,仿佛准备在迎客。
此时霜余神枪正在皇宫里散发着无比霸道强大的气息。
他在这里。
那么,谁敢进来?
……
……
这个初秋的雨夜,反对天海圣后的人们,从大陆各处来到京都,意图一举推翻她的统治。
但愿意效忠天海圣后的人,同样也有很多。
除了像薛醒川这样的大周军方重将,还有一些隐匿在夜色里的人们。或者说唐家二爷所说,天机老人经过寒山一役后,真的再也无法抵抗时间的磋磨,已然将死,但拥有天机老人友谊的天海圣后,自然也会拥有整个天机阁的帮助。
前半夜的时候,陈长生突入北兵马司胡同,直接毁了那座海棠树的小院,清吏司的运转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周通刚刚醒来便强忍伤势命令下属官员与天机阁的刺客合流,开始在夜色里潜行,时刻准备攻击自己的目标。
借助着皇辇图的指引与遮掩,至少数百名精锐刺客,此时已经来到了那些王公贵族的府邸外,靠近了那十五座来自各州郡王府的辇驾,只需要一声令下,刺客们便会替圣后娘娘清洗掉那些胆敢不忠于她的大臣与子孙们……
能够下令的人,当然就是天海圣后本人。
现在只需要她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京都便会迎来一场血洗,过程或者会有些艰难,但看起来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如果说因果,陈长生这颗果子,在这件事情里面反而是因。
她的对手等待着她受到天道的反噬,或者中计,纷纷来到京都。
那些在夜色里隐藏了两百年的敌人们,那些隐忍了很多年的故人们……她早就不想再看见他们了。
今夜之后,所有的敌人都会被她杀死,然后,她就可以放手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除此之外,今夜发生的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影响。
包括她借助天地伟力以及天书陵的古老气息,直接替陈长生逆天改命,仿佛也只是一件小事。
夜雨微落,没有声音,也仿佛没有实物,只有极淡的湿意。
她负着双手看着夜色里的京都,神情平静。
只有在她身后的陈长生,隐约能够看到,她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
……
……
京都某条街上,忽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
“母后,您为了弟弟可以付出这么多,儿臣……儿臣也是您的儿子啊!”
趁着夜色进入京都的十五座王辇里,其中一座辇上翻下来了一个男子,那男子穿着淡黄色的衣衫,容颜丑陋,神情异常真挚,对着天书陵的方向跪拜不止,一面流泪一面说道:“母亲,您就饶了我吧,孩儿是受了人蒙蔽……不,宝宝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
短短的一句话里,这名男子对天海圣后便前后不同,对自己的称谓更是连改三次,令闻者直欲掩耳。
这名男子便是以庸碌无能出名的娄阳王。你可以说这位王爷没有什么廉耻,但还真没有人认为他说的是假话。
——他自幼就胆小怕事,要说十余路反王进京这等大事,以他平日里的习性,是万万不敢参与的,还真是被人骗到了京都。待进了京都,娄阳王才知晓今夜要做什么事情,吓得浑身发抖,待看着天海圣后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局面,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停留,只是走也无法走,心惊胆颤之下,赶紧爬出车辇,跪在地上求饶。
紧接着,有两三位王爷想着圣后娘娘往日的威严气势,也纷纷走出车辇,对着天书陵的方向叩拜不已。但更多的王爷则是对着天书陵破口大骂,他们今夜前来京都,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时间,妖后、受死之类的词语,到处响起。
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