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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择天记-第4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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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长生心想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你不在乎,我也可以不在乎,我有勇气去杀周通,就有勇气面对你。
  哪怕我们是母子,哪怕你是一个冷酷到会亲手杀死自己儿子的母亲。


第629章 母子(下)
  “周通就是一条狗,一个奴才。”
  天海圣后看着他神情漠然说道:“而你是我的儿子,哪怕你就要死了,哪怕你就要死在我的手里,哪怕你只能再活一天时间,但只要你活着,你就要把他重要一千倍一万倍,如果你连这种认知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儿子?”
  陈长生记起在车里陈留王说过近乎完全相同的话。他没有因此而感慨些什么,只是觉得这话有些怪异,不符合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既然你要冷血无情地杀死我,为何还要理会我有是不是有资格做你的儿子?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再次沉默。
  天海圣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两年前,这样的场景便曾经发生过,他很抵触,很难才习惯,现在他有些恶心。那种宠溺怜爱的眼神是给谁看的?这种亲近的爱抚又是为何出现?这是虚伪还是自我的精神慰藉?还是说你只是想借此抚平道心,以确保在杀死自己的儿子之后,心境不会受到影响?
  陈长生感觉就像有毒蛇在自己的脸上缓慢地游过,那种极端厌憎的感觉,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他想要避开,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他想要取出怀中那封苏离留下的信,却连指尖都动不了。
  “你想杀我?”天海圣后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既然感知到了陈长生的心意,她却没有因此而愤怒,如星辰般的眼眸里却多一抹笑意。
  那是一种代表赞赏的笑意,似乎她很欣慰于陈长生对自己的母亲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陈长生只是想要离开,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她误会了些什么,却不明白她误会之后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天道轮回、天理伦常都是假的,母子相残,父子相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我也很想杀死你,所以你想杀我,我并不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相反,你能无视那些虚伪的、无趣的道德法理,对我生出杀心,才说明你真的有资格做我的儿子。”
  天海圣后看着他说道。
  陈长生看着她认真问道:“您……真的要杀我吗?”
  天海圣后说道:“我说过,那些都是假的,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杀你?”
  陈长生沉默片刻后问道:“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呢?”
  天海圣后望向皇宫,安静了很长时间。
  她这时候身在百草园。
  皇宫与百草园,是她生活了无数时间的地方。
  很多年前,她在皇宫里看到了一匹难以驯服的龙马,太宗陛下问大家,怎样才能让这匹龙马听话。
  她自告奋勇上前,然后……她便被逐去了百草园。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太宗皇帝当时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厌恶。
  在百草园里,她过着谁都无法想象的苦日子,她的族人在那段日子里更是苦不堪言。就在她以为自己将会就此沉沦的时候,先帝没有忘记她,悄悄来到了这里。然后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太宗皇帝对自己如此鄙夷、厌恶……那么说明自己身上一定有让对方感到不安的东西。那是什么呢?是力量,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潜质,是世间罕见的真凤血脉,是天道隐隐显示出来的预兆?
  如果要说对天道的理解,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比她更深刻的了。但即便是她,有时候也会产生一些疲惫的情绪,是的,不是惘然,不是困惑,而疲惫,因为要抵达彼岸,进入真正的自由世界,需要太过漫长的岁月。
  她望向陈长生准备说些什么,发现陈长生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同时一抹不正常的血色出现在他的眼角——他的伤势在这一刻终于暴发了。蕴藏着神魂或者说圣光或者说生命力量的血液,冲破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经脉,在他的腑脏之间不停地渗透着、流淌着,身体表面的圣光,已经无法完全遮掩住那种味道,初秋的夜林里,忽然传出无数昆虫的鸣叫。
  天海圣后静静看着他,显得格外冷酷。
  “如此浓郁的生命气息,闻着确实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
  这说得是先前她撷取了陈长生体内的一缕气息,之后得出的结论。
  “当年的那些遗族原来真的去了圣光大陆,难怪以太宗皇帝的本事,花了两百年时间也一直没有找到。”
  陈长生这时候特别难受,身体里仿佛有数万把小刀正在刮弄着自己的骨头,但听着这话,注意力依然被分了些许。
  他知道她这时候说的对象是谁。
  所谓遗族,指的是当年百草园之变后,从京都逃走的陈氏皇族的一部分,那部分陈氏皇族或者是太子的家人,或者是亲近太子的皇族中人,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陈玄霸的家人,据道藏上的记载,这部分陈氏皇族不下千人,而且都极具才干,极具天赋。
  天机老人说他的身体里蕴藏着无数圣光,必然与圣光大陆有关系,师兄说自己是在溪边被拣到的,而那条小溪是从云墓里流出来的,徐有容曾经说过,云墓里的那座孤峰,就有可能是通往圣光大陆的道路……
  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这件事情的原初本貌便已经渐渐呈现。
  自己果然是陈氏皇族重新夺回皇位的希望,或者说手段。
  天海圣后感受着秋林间越来越浓的那种味道,眉头也皱得越来越深,眼瞳最深处那颗明亮的星辰微微摇撼,光线也变得有些昏暗起来,同时她的脸上流露出冷酷、厌憎等并不截然相反、却很不应该同时出现的情绪。
  下一刻,她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些情绪尽数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平静与漠然。
  她轻拂衣袖,一道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威压,顿时笼罩了整片秋林,数道清光自袖间洒出,落在了陈长生的身上。
  那道足以令世间所有生灵痴迷渴望以至疯狂的气息,在这数道清光的隔绝下,暂时消失了。
  百草园里那些正在拼命叫唤着的昆虫,有些茫然地渐渐停止了鸣叫,秋林再次归于安静。
  天海圣后看着陈长生的神情,微嘲说道:“现在你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的了吧?”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有些困难地抬起因为疼痛而颤抖的右手,握着已经被喝空的茶杯,说道:“我没有见过那些人。”
  这里说的那些人指的自然是隐藏在夜色后方的遗族,那些离开这个大陆已经很多年的陈氏皇族后人。
  “有些人不需要见,也能知道他们有多么的卑鄙下作无耻,因为他们的血脉就是臭的。”
  天海圣后负着双手望向夜空下遥远的东方,毫无情绪说道:“父亲杀死自己的儿子,弟弟杀死自己的兄长,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家族里发生过太多次,我还记得当年太宗当朝的时候,太子承乾被处死,魏王泰进宫去看太宗皇帝,一见面便扑进了太宗皇帝的怀里,哭喊着说,我从今天起才算得上是陛下您真正的儿子,我有一个儿子,等我死的时候,一定会为陛下杀了,然后传给您喜欢的晋王。”
  说到这里,她转身看着陈长生,说道:“听着这番话,你觉得如何?”
  陈长生的身体还在颤抖着,因为痛楚,也因为情绪,说道:“我觉得……很恶心,也很寒冷。”
  天海圣后似笑非笑说道:“当时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都与你有相同的感受,然而……我们的太宗皇帝陛下却似乎并不这样想,他觉得很欣慰,还说人谁不爱其子,朕看见魏王如此,很是怜惜他。”
  陈长生心想太宗皇帝被称作千古明君,何至于被这等幼稚荒谬的言语所骗?
  “太宗皇帝当然不会被骗,只不过他是真的很欣赏魏王的无耻——才把自己的兄长杀死,便恨不得钻进父亲的怀里去吮他的奶子,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都说子肖其父,太宗皇帝当年也这样做过,难道他还好意思批评魏王什么?”
  天海圣后的言语在提到太宗皇帝时,变得有些刻薄,甚至有些粗俗。
  陈长生抬头望向她,说道:“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先前您以为我想杀你的时候,觉得很欣慰,就是相同的道理?”
  天海圣后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陈氏皇族无论是太宗一系还是那些遗族,都是些虚伪恶心的东西。”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后说道:“我的身体里也流淌着陈氏的血液,所以我也必然是虚伪恶心的?”
  天海圣后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我的意思。”
  陈长生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终究,您只是想要杀我,为此找些理由或者借口罢了。”
  天海圣后看着他微讽说道:“我要杀人,何时还需要理由或借口?”
  陈长生说道:“但我毕竟是不同的。”
  天海圣后挑眉道:“你的不同在何处?”
  陈长生说道:“我毕竟是你的儿子,如果你像太宗皇帝一样,在意后世的史书上会如何写,那么你总要做出一些解释。”
  天海圣后说道:“我一个女子坐上皇位,就没有奢想过后世能有什么好评价,你看我可像会在乎议论的人?”
  陈长生想着她登基后处理朝政的冷酷手段,确实如此,但是,还有些别的问题是需要解决的。
  他说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做出解释,就算不在意世人如何看,也总要说服自己。”
  天海圣后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也许是这样的。”
  陈长生说道:“既然已经说完了,那您还等什么呢?杀了我,或者吃了我,完成逆天改命,圆满所有的因果,助您千秋万代。”
  天海圣后说道:“有道理,你本来就是我肚子里落下来的一块肉,我再把你吃进肚子里,这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


第630章 第二只松鼠
  夜林寂静无语,寒蝉噤声,秋虫不鸣。
  石桌上茶已凉,灯已残。
  忽然间,树林里某处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
  二人望了过去,只见一只松鼠在一棵树上高速跑过。
  那只松鼠很肥,毛茸茸的尾巴拖出了一道灰影,看着很可爱。
  看着这幕画面,不知道为什么,陈长生忘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甚至是可能比死亡更凄惨的结局,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天海圣后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松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挥了挥衣袖,仿佛要拂走一些自己不喜欢的情绪。
  那只可爱的松鼠正从一株树往另一株树上跳去,便在半空里变成了一片血花。
  陈长生怔住了,有些难过问道:“为什么?”
  天海圣后没有回答他的话,回答他的是初秋夜林里陆续响起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沉闷,噗噗作响,就像是装满了酒的皮囊再也承受不住内部的压力,就这样忽然裂开。
  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棵树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胸腹处已经瘪了下去,仿佛受到了某种恐怖力量地直接碾压,他的眼鼻口耳里不停地喷着血,什么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便倒了下来。
  陈长生认识他,他是教枢处三位红衣主教之一。
  他是来找陈长生的,或者说是按照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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