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第4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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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地契……我请金玉律在红河下游换置了一大片草原,准备留给你的。”他指着一个盒子说道。
徐有容微怔,问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陈长生说道:“当时想着你可能不在了,总要替你给族里留些东西,那片草原离你们的故乡最近……”
他当时一直为以她是秀灵族的天才少女,承担着秀灵族复兴的重任。
徐有容懂了,沉默不语。
陈长生误会了她的沉默,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当然,现在知道你要这片草原没用,这事办的确实有些糊涂。”
“不,挺好的,我很喜欢。”
徐有容把那个盒子接了过来,看着铁锅雾汽那边的他的脸,很认真地说道。
当初在周陵里,他对那些宝藏秘笈都毫不在意,只是急着要替她找药,当时她很感动。
现在她同样也如此。
“别的东西就先放在你那里,我今天没有带桐宫出来,拿着不方便。”
她用很自然的语气继续说道:“什么时候要用,我再去找你。”
这是一个很好的安排,陈长生很赞同这个提议,只是想着她现在是南溪斋之主,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花钱,说道:“别的一些零碎东西先放我这儿,但珍珠粉和那匣子银票,你先带回去吧。”
徐有容说道:“都是身外之物,何必如此在意。”
陈长生不能理解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态度,说道:“那我们应该在意什么?”
哪里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与人间烟火相比,满天繁星要更加明亮以及刺眼。
“应该在意的是……我们是对手,是敌人。”
徐有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声音很平静,眼睛里的情绪却有些复杂,那些最深处的星光微微摇撼。
美丽,然而却令人有些不安。
是的,无论他和她之间有没有那份婚约,他们现在都已经注定是对手,甚至将来可能会成为生死相见的敌人。
国教南北之分、新旧之争,圣后与教宗对这个世界的不同看法。
人类世界最主要的三个矛盾,现在就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阳台上下与毒药匕首,黄沙孤坟与蝴蝶凄寒?无论怎么看,陈长生和徐有容的故事,似乎最终都会向那个方向发展,可能悲伤,可能悲壮,可能成为万古流传的一段情事,总之这件事情很令人发愁。
他和她还如此年轻,双肩还有些瘦弱,哪里载得动这么多?
但他和她却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觉悟,才在奈何桥上打了一架,接着便在一起对坐喝酒吃骨头。尤其是陈长生,仿佛就像根本不知道当前的局势,忘了他和她之间横亘着那么多的困难险阻,因为他真的……
“我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
……
第529章 雪夜入宫
这是一个很令人无语的答案。
就像唐三十六说过的那样,陈长生和徐有容,真的是两个让人说不出话来的人。
或者正是因为这一点,徐有容听到陈长生的回答后,没有表现的太意外,更没有生气,反而很满意。
他只记得黄昏后要来福绥路吃豆花鱼虽然最后吃的是牛骨头,他只记得在周陵里说过的那些话所以把金银财宝分成了两堆用其中一大半换了红河下游的那片草原虽然她和秀灵族没有什么关系,他只记得答应过她要退婚所以不惜被京都民众非议也要请教宗陛下强行解除婚约虽然这件事情现在看来很愚蠢而且他现在急着怎么把那份婚书再找回来……
弄错了一些事情,不重要,忘记了一些事情,更不重要,只要有些事情记得就好。
因为陈长生的回答以及铁锅里香喷喷的牛骨头,徐有容对自己奈何桥上递出小纸条的举动,没有任何后悔。
她轻声说道:“我吃的很好,谢谢。”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来,收好那片草原,从地上拿起黄纸伞,向店外走去。
嘈杂热闹的声音,瞬间涌了过来,陈长生微怔,看着她掀帘走了出来,忽然想起来,还有件最重要的东西忘了给她,他赶紧追了过去,寒风扑面而至,夜街上飘着雪花,却哪里还能看到她的身影?
他望向手腕上那串由十颗石头组成的珠子,心想这么重要的东西,下回可不能忘了。
旁边传来店老板的声音:“客人,还剩着小半锅牛骨头,您是准备打包还是打算再吃会儿?”
陈长生转身望去,只见店老板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安,怔了怔后才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赖账。
店老板搓着手,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
……
提着打包好的牛骨头,陈长生回到了国教学院。
湖畔的冬林,在夜色里显得有些阴森,好在树枝上承载着的雪线,冲淡了些这种感觉。林深处隐隐传来低沉的、仿佛雷鸣一般的声音,偶尔还会有几道极细的、仿佛闪电般的明亮线条飘出来,那是轩辕破正在练功。
苏墨虞在藏书楼里为新生们做指导,伤势渐愈的折袖不知道在哪座雪堆下面磨励自己的精神与意志,只有唐三十六哪里都没有去,也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在陈长生的房间里等他。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陈长生的行踪非常好奇,也不是说他对探究他人的秘密真的已经到了某种人神共愤的程度,而是因为他现在手里拿着的那样东西,必须亲手交到陈长生手里,他才能放心。
就算他是世间最有钱的人,可如果把那样东西给弄丢了,也赔不起。
因为那是代表着国教权柄的神杖,就算你再有钱也买不到。
唐三十六在房间里已经坐了很长时间,想着先前在离宫里的尴尬场面,想着那些像真剑一般的目光,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后背有些酸痛,又想着陈长生这时候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心情越来越糟糕。
所以当陈长生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当然是一张很难看的脸。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隐藏着事实,所以看着他的脸色,陈长生有些不安,把食盒搁到桌上,假装没有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床上,假装自己没有任何洁癖,很小心地说道:“福绥路的牛骨头,味道很不错。”
“教宗陛下的神杖,味道更不错。”
唐三十六的脸再难看也难看不到哪里去,但刻意的漠然代表的怒意,很容易看得出来。
陈长生接过神杖,很是吃惊,虽然事前唐三十六便对这件事情有所预判,并且提醒过他,但他还是有些没想到。
唐三十六看着他寒声说道:“你就不打算交待一下?”
陈长生看了看他,说道:“就和人约着吃了顿饭,没什么大事。”
“但还是不能说的事?”
“嗯。”
“那你是和谁去吃的饭?”
“也不能说……”
陈长生有些紧张,想着先前与徐有容对坐饮酒,唇角却不自禁地微微扬了起来。
看着这幕画面,唐三十六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女人?”
陈长生很吃惊,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唐三十六冷笑说道:“看看你这满脸春风,七情上面的模样,也就轩辕破才看不出来。”
陈长生微窘,不知该怎么接话。
“三天,最迟三天时间。”唐三十六看着他咬牙说道:“我一定能查出来你身上的事情,明明才见过徐有容,居然没有被迷住,反而去和别的姑娘见面,我真好奇那姑娘得好成什么样儿。”
陈长生有些不解,又有些隐隐的不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是去和徐有容见面?”
唐三十六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徐有容会私下和你见面?你干脆对我说你是苏离的私生子好了。”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如果那样的话,折袖岂不是要喊我大舅哥?”
唐三十六闻言大笑,然后想到了什么事情,笑容骤敛。
他看着陈长生说道:“居然学会了说笑话,而且还真的很好笑……你真的完了。”
陈长生不解,问道:“什么?”
唐三十六看着他同情说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姑娘,不然也不会性情大变,将来你可怎么办?”
……
……
陈长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夜深,依然无法睡着。
十岁之后,除了初入京都引星光洗髓始终无法成功的那段时间,这是他第一次失眠。
唐三十六最后说的话,仿佛撕开了那层窗户纸,让星光洒落在他身体里的雪原上,把所有心意照的清清楚楚。
离开周园之后这半年,他经常会想起她,无论是在湖畔的大榕树上,还是在周陵的巨石间,但他所不了解的是——那种想念是对想念的想念,直到今天在奈何桥白纱落下,看到她的眼睛,尤其是先前在小酒馆里,她被裹在大棉袄里,小口抿着烧酒,啃着骨头的模样,和周园里不同,和人们传说中的不同,却无比的真实,真实的好看,那样地令人想要亲近。
于是这份想念才落到了实处,有了真实的重量。
真实且有重量的想念叫做相思,一旦相思,自难成眠。
陈长生是一个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反正睡不着觉,既然想见她,那便去见她。
徐有容对他说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曾经相识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办法经由正常途径去看她,便只能偷偷去见。
他起床,穿好衣裳,飘出窗口,越过冬林,拿出钥匙,打开了宫墙上那个被青藤掩饰的极好的密门,走了进去。
把沉重的门推开一道缝,看着夜色下的重重深宫,他有些紧张,以至于吹出来的口哨声都有些哑。
他是一个生活的很规矩的少年,很少做这种事情,虽然曾经偷偷进入过数次皇宫,但现在的情形与当初又有些不同,昨夜教宗陛下才向整个大陆正式宣布他便是国教的继承者,结果现在他便夜闯皇宫,如果被人发现,那真的会出大事。
风雪缓缓地飘着,皇宫里的红墙与黄檐都被涂成了白色。
圣后娘娘看了眼窗外的雪花,唇角露出一抹微嘲的笑容,说道:“你知道人什么时候胆子最大吗?”
南北合流近在眼前,各方面的事项陡然增多,莫雨直到深夜,还在陪着娘娘处理事务,已经有些疲惫,忽然听着这句问话,怔了怔后才反应过来,轻声说道:“面对死亡的时辰?”
“不算错,但还有一种情况……因为爱情。”
圣后娘娘看着窗外的夜宫,说道:“或者说,色胆包天。”
满天雪舞,灯光流溢,皇宫里仿佛白昼,不似深夜,于是黑色的事物便有些显眼。
当陈长生看到那只黑羊从覆着白雪的广场上缓缓走过来时,生出很多感恩的心。
他对黑羊说出自己的来意。
黑羊看了他两眼,转身向某处走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对着前方某座宫殿扬了扬角,便转身消失在了雪夜里。
那座宫殿地理位置极好,不是很偏,却很安静,而且深冬时节,宫殿四周还有很多青树,很不一般。
她就住在这里?看来传闻是真的,圣后娘娘很宠爱她,比对平国公主还要更宠。
那如果将来国教和朝廷分裂,教宗师叔和圣后娘娘打起来了,她肯定是要帮娘娘的,我该怎么办?忽然间,他想起了小酒馆里她说过的那些话,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可以一时忘记,但不能一直不想。
殿前风雪交加有些寒冷,他的脸最开始的时候却有些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