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黑森林-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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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洲暗忖:照此形势,花古拉业已弑父篡位,并疑传家三宝被我带回,那片用它去往野人山取回三宝的信物人骨骷髅还不知道,也全仗此一来,来人恐把事情弄糟,上次比武角力又尝过味道,所以暂时不敢来犯。不过此事关系太大,花古拉决不罢休,日月一久,必要来此生事。就此还他,非但对不起亡友的托付,向一个凶险万恶的逆子低头讨好,也太问心不过。何况逆子正式接位之后,凶焰必更高张,无恶不作。大江两岸,早晚必有大量生灵遭殃。为今之计,不问少时是否再来,回去和爱女义子等商议停当,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抢前下手,乘机将此未来大害除去,就便由花蓝家起,将那世代相传,专一侵杀异族自残同类的万恶制度,一寨一寨改革过去。一旦成功,要救多少无辜受害的山人,边境一带居民,也可安居乐业。这类吉凶祸福和万千人安危系于一念的要紧关头,不能专顾自家利害,说不得只好再冒一次险了!主意打好,回到谷后家中,将带来的酒菜取出,寻一隐僻之处暗中等候,一面寻思应付方法:如何才能救了自己还救人家,使那许多山人脱离苦海,由此改变风俗,自己不再受那酋长异族危害,也不致再寻汉人晦气。
隔了些时,眼看上弦明月已上中天,谷中还是静悄悄的,方才召集分头埋伏的那些土人也无音信传到。方想:敌人两次扑空,必是看出事难,又不敢到小江楼中骚扰,退了回去。此事关系逆子利害太重,决不放松,来得越迟,祸害越大。自己却须早日发动。
否则,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再来便是大举,决不止这有限十多人,一旦发动全体兴兵骚扰,无论如何防御周密,也不免要多伤人命。其势只有孤身犯险,抢在前面,赶往山寨行诈,骗他一下,或者能够无事。但是自己生平言行如一,从未说过假话,虽有施用权术之时,也非公然说谎。将来还要使这些山人革旧从新,上来先没信实,也说不过去。
逆子虽容易骗,这等诈欺行为未免丢人,不是自己所为。正在悬念山人不来如何下手,忽见路清、双玉如飞驰来,路清手上还提着一人,料知来敌业已有人被擒,同党也被打退。否则,面色不会这样高兴。迎上一看,所擒正是那个叫马财的汉人。
一问情由,原来二女回到小江楼,见路清不在,一问郑氏夫妇,说送病人去往江边有事。心中一动,暗忖:路大哥人最持重,明知今夜有事,怎会离开?再问去处,又与万花谷归途江岸相反。忽然想起未了几个病人当中,有一个乃江对面葡萄墟山民,移居腾南不过十年,家颇富有,平日专做药材兽皮生意,因以前来过两次,知道父亲规矩:
没有贫富界限,真正穷苦、无力行动的人倒可请他出诊,有钱人家反请不去。特意命人抬来求医,无意中谈起他也是寨酋之子,逃亡在外,连名姓均已换过,已有八年未回故乡。父亲因他对江那面情形甚熟悉,本令路大哥代为探询。忽然同往江边,所去又非平日舟船往来停泊之处。小江楼无人,赵、田二人重伤病卧,刚脱险境,没有重大的事,怎会走开?便要跟踪追去。刚一出门,又觉无人留守,万一敌人掩来,岂不讨厌!便将双珠留下,双玉独自一人,照郑氏夫妻所说之处赶去。
那地方乃是一片断岸,江流干尺,势甚奇险,向无人迹。双玉人还未到,便料这等荒凉隐僻的危崖断岸,定有仇敌潜伏,路清才会来此。早就留心,借着沿途山石林木掩身,向前飞驰,江岸业已在望。方觉江流呜咽,夜月凄清,山野无人,景物阴森,令人不耐,忽听前面崖石后面喊杀呼喝之声,跟着,便听路清喝道:“你们藤舟业已被我斩断缆索,归途已断!两个被我杀死,一个受伤倒地,滚落江中。不如快些投降,听我吩咐,免得送命!”双玉知他独斗山民,已占上风,心中大喜,方喊:“清哥,我来帮你!”目光到处:瞥见两个手持刀矛的敌人正和路清拼命,相隔不远还倒了两个,看那意思,似想生擒为首敌人,留下活口以便拷问。那叫马财的汉人并不在内,心疑已为路清所杀。正往前纵,忽见离地丈许高的一堆怪石顶上似有人头一闪,忙把身子往崖下一偏,轻悄悄绕路上去,见是一个中年汉人,手里拿着一根弩筒,注定下面,欲发又止,似想暗算,因听自己发话,又想由上面溜下,神态甚是惊慌,料是马财无疑。耳听路清在石堆下面大喝:二妹先不要来!可代我留神追那汉人。这两山人上了这厮的当,一味拼斗,却将马贼放走。如被逃回,是个大害,千万将他物擒才好!”
双玉闻言,也未回答,看出马财咬牙切齿,一手持刀,一手拿了弩箭,正往后退,并未发现有人掩上,忙将身子往石角后面一掩。马财似因敌人不曾看破他的藏处,又见后面无人,月光如昼,胆便壮了几分,刚把脚步加急,走不几步便到石角前面,吃双玉纵身上前,手起一剑,先将弩筒打落。马财早就成了花古拉的死党,好些事情都是他的坏主意,上次二女过江比武曾经眼见,深知厉害,一见石后飞出一个白衣女子,还未看清容貌,便知是符家二女之一,心已发慌,哪里还敢硬敌!事出意外,再想纵逃业已无及,当时跌翻在地,双玉刚把手中刀夺过,将人绑起,忽听怒吼连声,二人似已倒地。
刚喊得一声:“清哥,马贼被我捉住了!”路清便纵将上来。
见面一谈,才知那病人本是葡萄墟另一寨酋之子,被弟兄叔伯陷害,逃过江来,仗着以前常代他本寨已人过江交易,精通汉语,对头见他远走过江,又未穷追,便将姓名改掉,拿了逃时所带金沙,建起田园,一面经商,颇有积蓄,人也颇好,非但野人山下大小部落形势虚实全都知道,并还常时有人和他偷偷来往。早在上月,便听人说花蓝家老酋老来虽然改了脾气,但他好色如命,当时虽听南洲之劝,会散之后,便将花古拉吊起毒打一顿。本要按照寨规处死,为了狗子还有许多死党,恐留后患,想要拷问明了再杀。不料逆子天性凶狠,自知必死,任他毒打,一言不发。老酋不愿人知,原在密室行刑,身边只有四个武士,怒极之下,自己动手,打过一阵,人已有些疲乏,火性也退了几分,等到奔往内寨想要拷打宠妾,不料那妾乃山寨中有名的美人桃花娘,性虽淫荡,人却机警,阴险非常,早就看出不妙,知不能逃,便在茶汤内下了一点春药,一面假装睡熟,裸卧竹榻之上。老酋竟不忍杀害,于是种下祸根。先被淫妇花言巧语推了一个干净,跟着又被蛊惑,将花古拉押往后洞去做苦役,一面却在暗中勾结,待机发难。别的子女看出狗男女不杀是将来大祸,几次力劝,均因淫妇为想取得老酋信任,格外巴结,老酋从未受过她这样好处,色令智昏,又见那宠妾时常痛哭流涕,自怨自艾,已为所惑,忠言逆耳,一句不听。到了上月底边,花古拉又和寨中女巫通奸,勾结一起,假托神命发难,竟将老酋害死。这一场大凶杀,死了不少的人。老酋还有好些子女,没有势力的,逃走不及受人宰割,有点势力的,打败之后落荒逃窜。到了本月初间,虽然勉强平定,但是全体山民俱都不服。最后狗男女和妖巫商量,由妖巫出面,说:“那三件祖传之宝业已由老寨主交下,但那藏处十分隐秘,目前月令不佳,要在百日之后才可出世。到时不能拿出,我和新寨主夫妇愿受火刑,向神赎罪。”众人虽是半信半疑,慑于凶威,也不敢有什异动。马财这人一味贪财,只给他钱,什么都做。那病人与他彼此曾有来往,前日曾与相见,只不知此来何事。
路清向那病人仔细探询了一阵,问明来敌暗中往来泊船之处,便赶了来。马财果因两次扑空,死伤多人,强劝众山人回去,约人再来,不是风浪太大,早把藤舟开走。路清到时,马财和众山人正在江边饮酒说笑。因其人多,自己没有帮手,上来先将藤舟缆索斩断,杀伤了三个。马财看出厉害,当先溜走,只剩两个为首的打算拼命,纠缠不已。
马财乘机溜走,伏在崖石上面,正用毒弩想要暗算,被双玉赶来擒住。路清先听他喊了两声,底下便无回音,心中一急,立将两敌用暗器杀死,循声追去,忽听招呼。双方会合,照山人所教除根灭迹之法,连尸首一齐弃入江中,匆匆赶回万花谷。
南洲本来认得马财,知道这类好恶小人最是怕死,何况被擒以前,路清又将下余五个全数杀死,一齐抛入江中,稍微威吓,必能说出真相。先将主意打好,胸中有了成竹,问完路清杀贼经过,未及拷问。偶一回顾,见双玉立在身旁,正和路清低声说笑,似嗔似喜,眉目之间,深情自然流露,路清更是满面笑容,一双俊目注定双玉,听她低声埋怨,不住赔话。看出二人情爱越深,不禁勾动平日心事。心中一动,便将马财丢开暂时不问。先把路清、双玉喊向一旁,故意正色问道:“清儿,你怎这样大胆,不告而行!
我今夜来时,先想和平应付,只要见到他们,索性好言相告,说花古拉的祖传三宝虽不在我这里,但我知道底细和那藏处。花古拉自必命人求说,我再以此要挟。照我心意行事,本定一人不伤,你却将他们全数杀死。事已闹大,万一激怒花蓝家,领了全寨山人来此寻仇,江边三镇这许多人的生命财产,岂不因我数人一时意气用事,一齐断送!如何问心得过呢?”
路清自拜南洲为父,和双玉每日一起耳鬓厮磨,情爱本就越来越深,双方又是志同道合情意相投的少年情侣,路清早就有了婚姻之想。只为南洲平日只管开通,不讲男女之嫌,对于路清更是慈父而兼严师,和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但是人最方正,路清不敢当面请求,也不好意思公然出口。又见双玉虽比乃姊天真,平日相见,言笑无忌,人却自然端正,看意思好似把自己当作亲哥哥一样,形迹上虽极亲密投缘,任凭自己同出同进,形影不离,但她妩媚之中,另具一种高洁英爽之气,仿佛一朵有刺的玫瑰花,心虽爱极,却不敢随便用手去触,上来又错了主意,不该拜南洲做义父,已有兄妹名分,再要结为夫妻,难免被人笑话,话也不好出口。自己一个贫苦无依的牧人,好容易机缘凑巧,遇到这样好人,相见不久,便由长工做了对方爱徒义子,一直都在蒙他恩待,万一把话说僵,好事不成,还要负愧离开,从此绝望,再想见面都难。如被恩师知道,必还要怪自己坏了品行,忘恩负义,从此更无容身之地,甚而逐出师门,连想习武上进俱都不能。
越想越可虑,心中忧疑,休说稍微亲近,连一句错话都不敢说。可是男女情爱宛如初生起来的烈火,只有越燃越旺,一任怎么压制,终于情不自禁,何况双玉情苗也在怒生,当然心心相印、互相关切到了极点,表面上谁也不曾有所表示,但在朝夕相聚之间,无形中却具一种极微妙的吸力,不知不觉,有影皆双,不论行止出入,何事何地,只要相见,由不得便凑在一起,谁也不舍离开,不过二人均极规矩,没有现于言语罢了。
自来旁观者清,局中人日久成习,毫不自知,外人却早一目了然。休说南洲,便是平日见面的人,也都看了一个明而且白。路清有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