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旧版)-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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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右手皎如白雪,握着一束非金非丝的数十条绳索,身后站着一个妙龄少女,从头至踵,全身裹在一袭白狐裘之中,只露出了脸孔,虽是眉目如画,但容色十分憔悴。这两人正是何惕守和阿九。原来袁承志等离京后次日,胡桂南也即查访到了宛平客店中温氏四老和何红药、青青等人的事,他回来和大家说起,何惕守知道在墙角钉着毒物,是五毒教召集人众应援的讯号,只怕青青遭了毒手,那可对师父不起,但自己向承志答应照护阿九,近日京中大乱,她是金枝玉叶,众目所注,如撇下她西行,万一有什么岔失,那又是事关重大,左右盘算,只有携同阿九偕行。她和阿九一说,阿九立即同意。当晚两人留了一封信,悄悄去拜了崇祯的坟墓,翩然出京。阿九虽然身受重伤,但何惕守是江湖大行家,出得门来处处都占便宜,所以并未经受风霜之苦,何惕守又当她是小妹子一般的呵护服侍,于是阿九的伤势渐痊可,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上华山时正逢洪胜海和孙仲君恶斗,他被暗器打倒时,何惕守突用软红蛛索相救。
梅剑和与孙仲君不知洪胜海已跟着承志,更不知何惕守和阿九是何等样人,突然见她们到华山绝顶来撒野捣乱,都是十分恼怒。孙仲君喝道:“你们是什么路道?都是渤海派的么?”何惕守笑道:“姊姊高姓大名?不知这位朋什么地方得罪了姊姊,小妹给两位说和成么?”孙仲君见她说娇声娇气,装束又十分古怪,骂道:“你是什么邪教妖人?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何惕守笑笑不答。洪胜海道:“何姑娘,这贼婆娘最狠毒,她叫做飞天魔女,我老婆和三个儿女,还有七十多岁的老母,都是被她害死的!”说着眼中如要喷出火来。梅剑和自从在金陵受了承志一次重大教训之后,傲慢之性已大为收敛,而且知道师祖今明必到,不愿再惹事端,朗声说道:“你们快下山去吧,别在这里啰嗦。”冯不摧叫道:“我师叔的话你们听见了么?快走快走!”抢到阿九身旁,作势要赶。阿九右手拄着一根青竹杖,向他凛然一望,她出身帝王之家,从小颐指气惯了的,神色之间,自然而然有一种尊贵的气度,冯不摧不禁一怔,随即大怒,喝道:“你们来作死!”伸手要扯阿九的衣服,想推她开去。阿九从小受程青竹的指拨教导,武功已颇得真传,竹杖一划一勾,冯不摧立足不稳,扑地倒了。幸而他功夫也有根底,背脊刚一着地,立即挺身跳了起来,虽然如此,也已经算是吃了亏,着了人家道儿,少年人最是要强好胜,这一下脸上如何挂得住,铁鞭一举,扑上来就要厮拼。何惕守笑道:“各住都是华山派的吧?咱们都是一家人呀!”
冯不破喝道:“谁与你这种妖女是自己人?”梅剑和在江湖上阅历久了,见多识广,见何惕守刚才出手相救洪胜海时,身法不俗,似非没有来历之人,当下向冯氏兄弟使个眼色,说道:“尊师是那一位?”何惕守道:“我师父姓袁,讳上承下志,是华山派门下。
”梅剑和与孙仲君对望了一眼,将信将疑。石骏笑道:“袁师叔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本门功夫不知己学会了三套没有,怎么会收徒弟?”何惕守微微一笑道:“是么?”孙仲君在袁承志手里吃过大亏,后来被师祖责罚,削去手指,推本溯源,都与承志有关,女子心窄,一想到这个小师叔就恨得牙痒痒地,只是一来他本领高强,辈份又尊,二来他救过师父爱子的性命,师父师母提到他时总是感激万分,自己只好心里恼恨而已,这时听何惕守自承是承志的徒弟,不觉怒火直冒上来,叫道:“你如是华山派弟子,怎么和这种无耻狂徒在一起?”何惕守道:“他是我师父的长随,不见得有什么无耻啊。胜海,你怎么得罪这位姑娘了?”
他们几人在后山争斗口角,声音传了出去,不久冯难敌刘培生等诸弟子也陆续赶到。
冯不破道:“爹,这个女人说她是姓袁的小……小师祖的弟子。”冯难敌“哼”了一声道:“她们在吵什么?”冯不摧抢着把刚才的事说了。华山派第三代弟子中以冯难敌年纪最大,入门也最早,江湖上威名又盛,所以隐然是诸弟子的领袖,听了儿子的话后,转头问孙仲君道:“孙师妹,你怎么和他结仇的?”孙仲君脸孔微微一红,梅剑和道:“这狂徒有一个把兄,不识好歹的来向孙师妹求亲,被师妹骂回去啦……”洪胜海插口道:“答不答允在她,可是干么把我义兄的两耳都削了去……”冯难敌眼睛一白道:“谁问你了?”
梅剑和又道:“那知这狂徒约了许多帮手,乘孙师妹落单时把她掳了去,幸而我师娘连夜赶到,才把她救出来。”冯难敌眸子一翻,精光四射,喝道:“好大的胆子,你还想纠缠不清?”何惕守道:“掳人逼亲,确是他们不好,但孙师姊既已将他义兄一剑杀死,也已出了气,干么又找到他家里去,杀了他一家四口?他的三岁儿子,七十岁老母犯了什么罪,我倒要请教请教。”众人一听,觉得孙仲君确然也过份辣手了些。冯不破对洪胜海道:
“起因总是你自己不好!现在人已杀了,你要怎样?”何惕守道:“待我见过师父,请他老人家示下吧。”刘培生道:“袁师叔他们正忙着,现在怕没空。”
梅剑和道:“师父呢?”刘培生道:“师父师娘和师伯师叔四个正忙着商量救人。”
冯难敌道:“既然这样,先把这人捆起来,待会儿再向师父师叔们请示。”冯不破和冯不摧齐声答应,走上去就要拿人。何惕守虽然改邪归正,但野性未除,见这些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是独霸一方,做惯了教主的人,这如何忍得?笑吟吟的道:“要绑人吗?
我这里有绳子!”提了一束软红蛛索,伸出手去。冯不摧横了她一眼道:“谁要你的?”
径自走向洪胜海身边,两兄弟刚要动手,忽听身旁噗嗤一笑,脚上一紧,身子突然临空而起,犹如腾云驾雾般的直飞出去。两人吓得魂飞天外,在半空中恍惚听得一个女人娇媚的声音笑道:“快使『鲤鱼翻身』,这招最浅的功夫,你们爹爹总教过的吧?”冯不破依言一招“鲤鱼翻身”,双脚落地,怔怔的站着。冯不摧年幼倔强,偏不依言,想用一招“飞瀑流泉”,斜刺里跃出去站住,露一个姿势美妙的身段,那知下堕之势快捷异常,腰间刚使出力量,臀部已腾的一声坐在地下,又羞又疼,一张脸直红到了脖子里去。
冯难敌见爱子受欺,心中大怒,喝道:“你这妖女,先前自称是本门弟子,咱们还有点将信将疑,但你这手下贱功夫,那里是本门中的。你过来!”也不暇解开衣扣,左手在衣襟上一拉,噗噗噗数声,衣扣登时扯断,一件长衣甩了下来,露出青布紧身衣裤,神态威壮,犹如一座铁塔。何惕守笑道:“您这位师兄要和小妹过过招是不是?那好呀,咱们打什么赌?”冯难敌虽见她刚才出手十分迅捷,但自恃深得师门真传绝艺,威镇西凉,那里把这少女放在心上,他模样猛恶,心地却极仁慈,见何惕守一副娇怯怯的样子,怒气渐息,善念顿生,朗声道:“咱们这些人还好说话,待会归二娘出来,她嫉恶如仇,见了你这种妖人一定放不过,你还是快些走吧!”何惕守道:“你又不是我师父,凭什么叫我走?”
冯不摧刚才胡里胡涂的连摔两交,羞恨难当,和哥哥一使眼色,叫道:“咱们来真的,别使诡计弄鬼!”两兄弟各举铁鞭,又扑上来。何愓守笑道:“好,我站着不动,也不还手,如何?”把软红索往腰间一缠,双手拢在袖里。冯氏兄弟双鞭齐下,见她不闪不避,将要打到她顶门时不约而同的倏地收回。他们幼受庭训,虽然年少卤莽,却从不敢无故伤人。冯不摧道:“快取出兵刃来!”何惕守笑道:“只要我有一双脚挪动半寸,或是我的手伸出袖子,都算我输了,好不好呢?”冯不破道:“咱们兄弟失手伤你,那可怨怪不得!”何惕守笑道:“进招吧,小伙子啰唆的不爽快。”冯不破脸上一红,一鞭“敬德卸甲”,斜砸下来。
何惕守身子一侧,一鞭砸空。冯不摧恨她摔了自己一跤,更是用足全力,铁鞭往她肩头扫来,那知鞭梢刚到,对手身子已经不见。何惕守双脚牢牢钉在地上,身子却东侧西避,在铁鞭影里犹如花枝乱颤,冯氏兄弟双鞭越使越急,何惕守仍旧言笑自若,双鞭始终打不到她衣襟一角,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女子是何路道,她自称是华山派弟子,但身法武功,没有半点华山派的影子,而武功却又如此精强。三人再拆数十招,冯氏兄弟一声忽哨,双鞭着地扫去,心想你双脚如真不动,瞧你如何抵挡?何惕守忽然笑道:“小心啦!
”身子一弯,左肘在冯不破腰上一推,右肘在冯不摧背上一撞,两兄弟只感一阵剧痛,双鞭落地,踉踉跄跄的跌了开去。
冯难敌轻声道:“梅师弟,这女人古怪,我先上去试试!”梅剑和点点头,冯难敌纵身跃出,叫道:“我来领教领教。”何惕守见她脚步凝重,知他武功造诣很深,脸上仍旧笑咪咪的露出一个酒涡,心中却严加戒备,笑道:“我接不住时您可别笑话。”冯难敌道:“好说,赐招吧!”身子微微一弓,右拳左掌,合着一揖,拳风凌厉,正是“破玉拳”
的起手式,何惕守敛衽万福,还了一礼,轻轻把一招挡了回去。冯难敌心中暗叫:“好本事!”正要继续进招,突然山腰里传来一阵呼喝叫喊之声,有人正在争斗追逐。冯难敌怔了一怔,心中迟疑,向何惕守望了一眼,何惕守笑道:“您疑心我带了帮手么?那么咱们先瞧瞧清楚再比,好么?”冯难敌听呼喝声越来越近,中间夹着一个女子的急怒叫骂,点了点头道:“也好。”
众人一齐奔到崖边,向下观看,只见一个全身红衣的女子向山急逃,后面有四个大汉手执兵刃追赶。那女子见山顶有人,精神大振,急速奔上,一眼见了冯难敌岸伟的身躯,叫道:“八面威风,快救我!”冯难敌吃了一惊,道:“啊,是红娘子!”红娘子全身是血,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接着四人也已赶上山来,也不理会众人,恶狠狠的就要抢上来擒拿红娘子。冯难敌左臂一伸,一掌往为首一人击去,喝道:“朋友,放明白些,这是什么地方?”那人右掌一抵,双掌相交,拍的一声,各自震开数步,原来那人武功也极深湛,两人互相打量了几眼,心中都有惊疑之意。那人喝道:“我奉闯王帐下宋军师号令,捉拿叛逆李岩之妻,你何敢阻拦?”何惕守知道李岩是师父的义兄,心想这红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