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未完)-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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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以生存方式来说,它只能通过氧化葡萄糖来获取能量,是一个略显呆板和单调的器官。”
“也就是说,一旦失去氧气、葡萄糖和能量,脑子就马上完蛋了。但我听朋友说过,有一名研究者将小老鼠的头部与身体分离,让头部置于室温环境下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又把它移植至大老鼠的腿根部,并接好血管。结果这名研究者的手指被小老鼠的嘴咬了一口。”
“哦!到这种程度,老鼠的脑子还在活动吗?”
“为了做出撕咬的反射性动作,至少大脑的延脑部分还有必要继续工作。也就是说,被认为相当脆弱的脑子,其实存在非常坚强的部分。要让老鼠的脑子完全死亡,大概要将头部切下放置两个半小时才行。”
“可是做这种实验的目的何在?”我一边回想不久前的黑暗坡事件① ,一边问道。我觉得这种实验既残酷,又没有什么意义。
“这个嘛,是为了调查头骨——包括咀嚼运动在内——的所有运动处于停止状态下的发育情况。”古井教授瞄了我一眼后,作出如此说明。
“那么,对人也可以做这种实验吗?”我再次提问道。
“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但这里有个问题,如果这样做的话,就意味着有可能造成脑死的逆转状态。未来的科技有可能使用电脑控制的机械式维生装置,让人的脑子能独立存活。但医生们也会参与到这样的实验当中,而当医学界认为‘脑死即人死’时,问题就来了。如果脑死亡,那么这个人从医学角度就被判定为死亡。而医生的目的如果是救活这个人的话,那么只需要救他的大脑就可以了。这样一来,这个人算死还是算活?”
“在这种状态下,切下来的人头应该与脊髓分离吧。”御手洗说道。
在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装着活生生人头的玻璃容器,就像水栽风信子的球根一样。人头被左右的金属支架撑住,置于玻璃容器的上方,断面浸在像生理盐水般的药液中,透明的液体内不断升起气泡。垂挂在人头下方的许多管子,则类似风信子的根须,与玻璃容器外的维生装置相连。人头突然睁开双眼,开口说话。
“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从想象中回到了现实,发现说话的不是想象中的那颗人头,而是古井教授。
“脊髓损伤的患者还是可以生存。不过,对于高位脊髓完全损伤的人来说,损伤部位以下的运动和直觉功能就完全丧失了。移植的时候,要从哪个高度切断脊髓,就是手术者的选择了。我一直认为大脑是一部极其复杂的机器。文章给我的印象,与我所了解的众多病例截然不同。文章写得很流利,看得出作者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但文章的内容非常荒谬,完全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这是怎么回事?是患哪种脑部障碍的人所写?真是考倒我了。完全是新手打的字,而且是从童年时代写起。
“御手洗君,相信看了这篇文章以后,你就不得不修正你的‘头脑精密机械说’了。文章作者的精神,既有符合逻辑的地方,也有不符合逻辑的地方。但以脑部的反应来说,则完全不符合逻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实在弄不明白。”
御手洗听完,默默地低下头继续阅读文章。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可以听到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久,他的双肩开始像蜻蜓般轻轻抖动,偶尔还淡淡地窃笑。这时候,他会暂时眯起眼睛,但收起笑容后,他双眼放光,就好像看到上等猎物的狮子一般——这是情绪高涨的表情,表示他的头脑开始转动了。
因为小册子只有一本,我干坐在旁边觉得有点无聊,古井教授也是一样。我和他生活的世界不同,所想的问题恐怕也不相同,所以两人无法在这段时间里聊什么,只能默默等他读完。幸运的是,御手洗能以超高速阅读他感兴趣的文字资料。
读完最后一个字,小册子仍然打开摊在膝盖上。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空中。我暂时不去打扰他,这是我们一贯的默契。
“怎么样,御手洗君,这是篇非常有趣的文章吧?”不知我们默契的古井教授迫不及待地问。
正如我所料,御手洗露出厌烦的神情,并举起右手在空中摇摆。就算对方是有地位的知名教授,我的朋友还是做出这个不客气的动作。
但御手洗的心情很快好转,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头部则先慢后快地左右摇晃,还用鼻子哼着歌。最后,他突然站起来,膝盖上的小册子也“啪”地掉在地上。我反射性地站起身,弯腰把小册子捡起来。
御手洗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动作。他用右手“嘶嘶”地挠着头皮,然后走进铺着地板的宽敞房间。他继续哼着歌,停下脚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按惯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他踏着地板跳起祖鲁族表示胜利的舞蹈。
古井教授也非凡夫俗子,并没有因为吃惊而望向我,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边跳舞边模仿狗叫的御手洗。
我拿起一张椅子走出阳台,俯视楼下的街道。只见路人听到房间里传出的狗叫声,都吃惊地仰头观望。御手洗此刻处于癫狂状态,只顾一味地学狗叫。
最近,无论我对他说什么,他都一概用狗叫声回答,连吃饭和看书都会发出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狗吠声。如果这是他的自娱自乐,倒也无伤大雅,问题是我对他说话时,他也用狗叫声回答。难道说与我这种程度的人打交道,用狗叫声就足够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
跳祖鲁族表示胜利的舞蹈,也是最近常有的事,所以我不理会他此刻的怪异行为,趁机阅读古井教授带来的文章。
文章的开头用的全是日文的平假名,用词简单,似乎是小孩所写的文章。然后文章写得越来越通顺,并掺杂了些许汉字。到后来,汉字用得越来越多,文章也变得老练而流畅。文章中主要记载强盗侵入镰仓稻村崎某公寓大楼某房间的杀人事件。
当我渐渐读得入迷时,旁边突然传来御手洗的声音。“太有趣了,很久没有读到这么有趣的东西了!”我抬起头,看到御手洗已经把舞蹈跳完,坐回到沙发上。
“古井先生,刚才你不是说要玩智力游戏吗?实在太好了!你看,天刚黑,夜晚正长着呢!我们就从现在开始这游戏吧。你说这篇文章既有逻辑,又显混乱,我倒认为很有逻辑性。和这篇文章比起来,拜纳德的论文简直就是花季少女写的思春日记,太过情绪化了。”
“好啊,御手洗君。对于这篇不可理解的文章,你认为完全符合逻辑,我则认为逻辑非常混乱。我俩的立场分明,就看谁是谁非了。”
“正合我意,那我们马上开始吧!”
“我很难相信写出这种语无伦次的文章,但又有逻辑性的人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是一直读到最后吗?”
“是的,我读完了全文。”
“那么,你所谓的符合逻辑,是指怎样的状态?刚才你不是说所谓的神秘是大脑里不可理解的东西吗?现在又认为文章的观点完全符合逻辑,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古井先生,你断言这篇文章逻辑混乱,是基于你把写文章的人定位为精神障碍患者。那是怎样的精神障碍呢?或许是一种特定的类型,是你从未见过的病例,所以文章不符合逻辑——我这么理解对吗?”
“像我们这种正常人会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吗?正如你刚才所说的,这种病例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想你也不认为文章所写的事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吧。”
听教授这么一说,御手洗好像非常高兴似的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右手指挠着头顶,正色说道:“这个问题极为重要!在接下来游戏进行的过程中,我会详细阐述我的观点。”
“那太好了!我认为游戏必须像下西洋棋一样。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来玩一盘西洋棋,把这篇不可理解的文章当做棋盘吧!我们必须按规矩行棋,而且要得到彼此的确认。御手洗君,你同意我的建议吗?”
“如果这是古井教授的想法,我绝无异议。”
“非常好!那么我先行棋了,请借我一用。”
教授说着,从我的手中拿走了小册子。
“从一开始说起吧……最引人注目的首先是他厌食。他不想用嘴进食,不想通过咀嚼后取得营养。他希望尽可能通过其他方法来维生,这是第一。接下来提到了你们所写的《占星术杀人魔法》一书。看来,这个叫三崎陶太的年轻人对此书很着迷,甚至能完整背诵书中的某段文字,这或许含有某种重大意义,在他后来的幻想中,不难见到此文的投影。
“再来这个要素也很有趣,就是陶太执著于世界将在一九九九年终结的‘二十世纪末日说’,这个潜在概念值得思考。在终结后的世界,人的样子完全改变了,皮肤变成焦黑色。太阳不再发出光辉,还有奇怪的动物在冰冷的世界里步行。陶太事先就有了这种潜在的幻象。我认为,这些潜在的风景早已经以一种类似于视觉体验的形式,被储存在他的侧脑联合区域① 或海马回中。这样的记忆如何被唤醒则有必要做充分的查证。你怎么看这一点?”
“关于这点,我不能完全苟同。事实上,这种幻象是很普通的现象。人在设想世界终结的时候,很自然地会想到这样的光景,这根本不需要靠大脑皮质的侧脑联合区域或海马回来记忆。”
“看来我们的见解不同。但对我来说,这些情节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走了这步棋,接下来的游戏才会更有趣。”
“那么,请你继续。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讨论。”
“还有一个类似的情节,就是文章提到他父亲主演的科幻电影《一切在今天结束》。我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不了解它的内容,但我推测,他对世界末日的幻想恐怕是受这部电影的影响吧。这部电影的内容,一定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大脑皮质中,成为不可磨灭的记忆。接下来令人感兴趣的情节是恋母情结。一直以来被陶太视作圣母的香织在某天早上突然变成了厉鬼。”
“嗯嗯……”御手洗兴奋地搓搓手,插嘴道,“可是,瞬间变脸也是女性常见的姿态喔。”
教授惊讶地看了御手洗一眼,继续说道:“再接下来,就是强盗上门抢劫这段莫名奇妙的情节了。这个描写究竟暗示着什么?头上罩着长筒丝袜,可以说是强盗的标准打扮,但奇怪的是长筒丝袜下面还戴着一个白色面罩,实在匪夷所思。能不能从强盗的特殊打扮,了解到陶太的思想呢?事实上,强盗用长筒丝袜套头,就已经能充分达到遮脸的效果了。”
“不愧是知名教授!”御手洗说道,“在这点上,我与你的看法完全一致。”
“御手洗君,难得我们的意见会一致啊。好,接下来就是不可理解的杀人情节了。强盗进门后举枪射击,他开枪的目标全部对着那个名叫加鸟的男人,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香织竟然也死了。从这一点不难看出陶太的‘意’相当混乱。这里所谓的‘意’,想必你也明白,就是我们在理解大脑功能时提到的‘知、情、意’的‘意’。”
“说得非常好,教授先生。我也认为这点非常重要。”
“更重要的还是下面的情节。强盗向加鸟开枪,可是对付陶太,却只用了杀虫剂,这也是很耐人寻味的。”
“对,我也有同感。”御手洗点点头。
“之后陶太就跑到外面去了,迷失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