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雪-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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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余沉声道:“诸位可知——那袁老大权倾朝野,威压一世,据我们的线报,他外面依仗的是缇骑,可内里,其实他最可依恃的实力并不在缇骑。”
不少人还是头一次听说。林致年轻,忍不住抢先问道:“那是什么?”
莫余沉沉地看了众人一眼:“辕门。”
然后又重重地又重复了一遍:“就是辕门。”
不少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连耿苍怀久走江湖,也不知道这等江湖秘闻。只见莫余说着就负手站起,立在那荒台边上,看着渡江之云,朗声吟道:“双车纵横,七马连环,左相为御,右士为骖。以此行道,谁可比肩?以此入世,孰可敌焉?”
然后他回头沉声道:“其实,据武林耆宿文府中文昭公所言,在袁老大入主缇骑之前,已凭一己才智,在江湖中网罗人材。这批人或为他门人弟子,或为他亲朋故旧。他也就依此独创‘辕门’一派。这‘辕门’非同于一般武林门派,也不是平常江湖组织,是为了助袁老大完成他入世之愿的。门中人据说对袁老大都非常敬重,都到了托付生死的地步。虽然这辕门之中,人并不多,但俱怀异能。刚才我念的那首口诀,据说就是袁老大辕门中人的切口。辕门一共十一人,共有‘双车’、‘七马’、‘一相’、‘一士’。握传左车尉迟渺、右车常卫,俱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二人武功锋锐凌厉,少有敌手。袁老大许多对头,如当年‘一剑三星’的紫薇堂就是他们二人联手踏平的。连少林、丐帮这等大派,也一向让他们三分。袁老大与这一门一帮的交道都交由他二人打理。‘七马’则有铁骑、狐骑、骠骑、龙骑、飞骑、羽骑、豹骑组成,这七人姓名不详。但铁骑主理边防,狐骑主理情报,骠骑游骑江湖,龙骑常镇临安,飞骑清除异己,羽骑随侍袁老大,豹骑虎伏湖广,这种分工我们打听得还大致不错。据称辕门中人已有卧底于各大门派的。其余左相胡不孤,右士华胄,共为参谋。这十一人,俱为万人之选,一时之秀,尤其对袁老大极是忠心耿耿。我们打探了近十年,也没探清这辕门中的详结情形,其组织严密可见一斑。”
说着,他一顿。然后猛地高声道:“可如今,在我们座中,就有一位辕门中人在。我说不放心,就是不放心在这一点!”
众人先已听愣,此言一出,在座的人不由齐齐一惊。
风烈与林致一下跳了起来。轻尘子一脸铁青,猛地站起,左手回探,看都不看,已‘嗖’地抽出背后之剑。剑是好剑,锋吐青芒,一看便知是百炼之钢。他剑尖向前微垂,是指向地面,遥冲着众人的脚,环指了一圈,冷声道:“是谁?”
他语意如冰,剑锋上也刹时如凝了一层寒冰,这是黄山绝学“雾冷青松”。看来这轻尘子一身修为,足当得上一流高手之境。
他痛恨缇骑已到如此程度,一有其人,一得其时,定要杀之而后快。说话间,轻尘子剑尖已停止轻颤,语音也孤直如弦:“给我站出来!”
在座的人几乎都齐声道:“是谁?”只有吴道人“嘿嘿”道:“不是我。”
众人不由都互相戒备,齐齐退后两步,以防不测。莫余却盯着一直没有开口的石敢当道:“石兄,你说是谁?怎么不站起来?”
当真,座中只有石敢当没有站起来。
林致愕道:“不会吧?他是石台大佛寺龚大佛的高弟呀?我和他认识已六、七年了。莫世叔,你不会搞错了吧?”
莫余冷笑道:“石敢当?龚大佛?嘿嘿!——龚大佛的修为我还不知道!他是龚大佛的徒弟?依我看,龚大佛的修为只怕还及不上他的一半。林贤侄,你是认识了他六、七年。但肯定不知,他也该就是七马中的狐马石燃。他最近动向太多了,否则我们也不会知道。这还是辕门中被我们探明身份的第一个人!”
然后,他负手向天,阴阴道:“石燃,你站出来吧。反袁之盟你也敢来,真不愧好胆色。我们此盟今日就以你的血歃血祭剑。”
那石燃已闻言而起,大笑道:“不错,我是石燃。”
他知今日一战已不可免。他本为探听消息而来,没想会被认出,当下一掌就向轻尘子劈去。他这一掌居然真就是龚大佛的“大佛掌”。
但莫余说得也不错,龚大佛自己出掌也没这般声势,修为只怕还真不到这石燃的一半。
轻尘子一掌当面,须眉皆动,叫了一声“好”,一剑对谁石燃掌心就刺去。石燃改击为拍,让过他这一剑,身子一个倒跃,却是一招“灵狐入洞”,将整个后背向九华吴道人撞去。吴道人见他缩得似个圆球,虽后背卖给自己,不知是否有诈。他生性谨慎,不就还手,反飘然而退三尺。那石燃见状,一腿顺势就向风烈踹去,风烈双掌一挥,就去硬接,这下却是硬对,只听两人俱是“嘿”了一声,到底臂不及腿,风烈一连退后了三步。他三人这一招之间互有进退,场中就空了一块。石燃立在正中,眉眼睥睨,虽遭险境,却全无惧色,朗声吟道:“双车纵横,七马连环。左相为御,右士为骖。以此御敌,谁与比肩。以此入世,孰可敌焉!”
他这几句念得神威凛凛,连耿苍怀听得都心中一动。只听那石燃道:“不错,我就是狐骑石燃。小小的一个白鹭洲之会,我会不敢来?嘿,袁老大强过你们百千万倍。凭你们这朽腐之盟,加上文家一群卑劣小人,就想倒袁?笑话!真是笑话!”
说着,他猛地从怀里捣出一只信鸽,挥手一掷,那鸽子已被掷入丈许高空,振翅待飞。
林致叫道:“不好,他要报信儿求援!”手里就向石燃出了手,他使的却是宣州林家家传的掌法。石燃一一避过,却不还手,林致怒道:“你怎么不还手?”
石燃笑道:“我与你相交七年,也瞒了你七年。这七年之中,你一直还当我是个朋友,你对我有过这分情义,我自然该礼让十招为歉。”
他口里说着,脚下避着,手里可没闲着——那边南漪三居士一见他信鸽脱手。他们以暗器名家,当下就齐齐出手,一人一粒铁菩提就向空中射去。石燃却一抬袖,“嗖嗖嗖”,以一枝袖箭击落了三只铁菩提。南漪三居士如何肯服?再次出手,铁菩提,铁莲子,铁三星依次而出,而石燃怀中袖箭似也不少,右臂连挥,将他们暗器一一击落。他们四个都自负暗器高手,较上了劲儿,都不肯服人,并不互攻,争的却是天上那一只鸽子,斗的就是信鸽振翅前那瞬息时间。鸽子有知,如知自己生死决于他人之手,不知是否会汗湿白羽?
林致已喝道:“你让得起吗?”
石燃笑道:“不让让看怎么知道让不让得起?”
他对林致似颇有好感,真的不还手,一边避让林家掌法,一边犹有空踢出一腿,格开风烈击来之掌。两人这次又是硬碰硬,碰得“砰”然一响,风老大面色一青,哼了一声。
这时,却见轻尘子一弹剑身,“嗡”然一响,口中喝道:“接招了!看剑!”
他到底是名家正派,不肯冒偷袭之嫌。黄山剑法素来高绝,石燃一见之下,已知不可轻敌。他此时已无暇与南漪三居士在空中较量暗器,一挥袖,三支袖箭直向他三人射去,逼他们自守。伸指一弹,已弹在轻尘子袭来的剑脊上。他这一招用得极险,稍有不慎,就不免把手指齐根削断。但敌众我寡,他也只有履险,也只有履险如夷才能更见高明。他挡开轻尘子一剑,不进反退,身子向后疾跃,退的过程中又向曲云甫发了一招,还有空对林致叫道:“林兄,十招将完,你仔细。再有三招,我可不再多让了。”然后,他后背就撞上一颗松树。
他原是算好的,人一撞上,身子就已顺着树干直滑了下来。背靠着它面向众人,似是知道逃是不好逃了,索性架式一整,倚松一战。眼中望见鸽子已振翅而起,目光中不由就一喜。
却见莫余这时展开大袖,忽向天上一挥。他一出手,石燃神色就一变,要发袖箭,却已无及。只见那只鸽子在空中顿了顿。莫余袖中第二股阴劲儿已到,那鸽子便哀鸣一声,直坠下来。
石燃面色一冷,知消息难送,援兵已绝。莫余冷笑道:“上了白鹭洲,你以为还能活着出去吗?”
轻尘子却不待他答话,已一剑快似一剑,向石燃攻来,把一套黄山剑法使了个招招疾、式式险。那石燃背倚松树,一步不退,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守也守了个滴水不露。他吃亏就吃亏在时刻要防着旁人助攻这一点,那轻尘子叫道:“今日叫你缇骑也知道知道黄山剑法的厉害。”
石燃冷笑道:“厉害?如果你没有帮手在侧,我十招之前就已把你手中之剑折断。”
轻尘子怒道:“胡说八道。”
石燃冷笑道:“不是吗?你十招前以“迎客三式”中的“横出式”接黄山大八式“鲤鱼脊”中的“苍波跃变”,自以为机巧,别出机心,不知已犯了黄山剑法的大忌。三十年前,黄山知机子就已创出这一变招了,可惜,他这招只用了一次就死在了大佛老人手下。试问,我如果不理你那一式横出,左手指以“清平掌”的“上推手”推你的腰,右手再以“折冲指”走坎门上袭,是不是已折断了你的剑?要不是我防着南漪那三个伪君子的暗器袭我右肋,岂还容你攻到现在?”
轻尘子脸上不由冷汗浸出。他前年才创出此一变招,黄山上下一派叫好,连师傅也颔首微笑,实没想到照石燃所言——三十年前已有人想到,而且因为这一招已身死命丧。他本待不信,偏那石燃说来丝丝入扣。三十年前,知机子师伯祖是忽然失踪不见的。但轻尘子也是刚愎自傲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冷笑道:“武功之道,说得通行不通之处甚多,你休用话语唬我,有本事使来看!”
石燃冷笑道:“小杂毛儿,你少卖乖,我现在防着这批伪君子,可不敢使来。”
轻尘子最受不得激,已怒道:“莫先生,南漪三兄,风兄,林兄,几位但请旁观,我倒要与这石头放手一战,看他几招能折了我的剑。”
武林中原来单打独斗的规矩。如果单挑,那就不比仇杀,一旦言明,旁人就不好出手的。轻尘子又是黄山派大弟子,在江湖中极有份量,他如此说,自是要依单挑的规矩了。
众人也要看这难得一见的一战,都应声道:“是”。莫余更笑道:“那好,莫某就等着为轻尘道长弹剑相贺了。”
石燃面色一喜,他已估准轻尘子牛脾气,要的就是这个。他知武林中人最重然诺,话一出口,虽死无悔。轻尘子一言既出,就只能以一搏一,哪怕为此剑折命损,众人也不便出手,以损黄山剑派清名。当下笑道:“小道士,你倒硬扎,不信,你重新试上一遍。”
他手下一缓,轻尘子果然是个牛脾气,剑转回旋,又转入“迎客三式”。这三式变化繁多,依次使来,也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忽然他见有机可乘,“横出式”既出,马上转“沧波跃变”。他这次加意使出,更是转得又疾又快。那石燃大喝一声“好”,左手果以“上推手”击他腰间,右手一式“黑虎捣心”直击轻尘子心口。轻尘子当时做此招时遍想了各大门派精妙招术,俱有应付之道,知其不可破自己这式新招,却万没想到还有人用这至粗至浅的市井流氓式的招式与自己对战。要是一般的“黑虎捣心”也罢了,但石燃这招倾力而出,又快又狠。轻尘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