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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大唐剑歌-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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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皆是一笑,林剑澜拿起酒来向苏文书碰了一下,二人却不喝光,都是轻啜了一口,气氛方活络起来。
  袁行健见谢仲举神色坚定做保证状,不由一笑道:“今日我虽想杀了他们,但此刻看来,却是谢贤弟的做法要更胜一筹,当众处置,一来让其他本地倚仗权势欺人的豪门不敢再有为非作歹之举,取其性命,灭其淫威;二来,三吴百姓对朝廷本已失望之至,此举倒重为朝廷挽回民意,比私下杀掉一两个奸徒要有用的多。”
  谢仲举摇头道:“挽回民意,不是我一人就能办到,巡查过后,我会提交一份详尽完整的奏折,贪官该处置,无为的官员也要重新置换,只朝廷官府上下一心,制止豪强,严于法制,方能天下清平。”
  袁行健道:“我看谢贤弟似乎说话对江南颇为了解,似乎也有本地口音,若我说的不错,你是江南出身吧?”
  谢仲举感慨道:“是啊,只是少年时便在长安求取功名,已多年未曾返乡,连父亲去世都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只能在异地他乡看父亲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看了那信才知道江南如今竟到了这般地步。官员无能,勾结豪门贵戚,许多土地法制俱不但不按令执行,反而千方百计寻找漏洞兼并土地,竟然致使这江南的富庶之地百姓颠沛流离,不少人都是携儿带妻的天涯流浪。”
  林剑澜看了一眼袁行健,见他眼中透出一股疑惑之色,自己心中也是暗道:“不知他父亲何时亡故,他不但未回乡守孝,反而做了巡按,按理不应如此,此举也不合朝廷律法。”但听他所言,报国之心却是溢于言表,令人肃然起敬,便道:“谢大人的父亲既然在信中提及江南种种现状,也是颇为忧国忧民。”
  谢仲举眼圈一红道:“我父亲他一生并不得志,数次大考皆是毫无结果,最后只在乡村里面做了个教书的先生,平生所愿俱都寄托在我一人身上,因此即便是以死报国,在下也……”却听袁行健打断道:“身在方能报国,你为何又轻易言死?”
  林剑澜听他语声颇为不悦,倒有些惊讶,见他眉心紧紧皱起,竟有些担心的神色,道:“袁兄说‘又’,这是何意?”
  听袁行健一字字沉声道:“若你手中印信有失,我便自绝堂前谢罪,决不能受辱于这般肖小贼人,他们抢了印信决不会再注意你,趁乱逃走,告诉圣上今日之事。”
  谢仲举和那苏文书顿时惊讶之至,苏文书更是长大了嘴,呆呆看着袁行健说不出话来,半晌谢仲举方垂头低声道:“原来如此,袁兄武功高超,耳力目力自然极为出众,那场混乱想必也是袁兄替我摆平的了。”
  林剑澜听到此刻才想起在屋顶观战之时,袁行健见谢仲举与苏文书低语后神色大变,原来竟是在一片喧哗中听到二人对话,明白谢仲举欲以死明志,才愤怒之至到出手杀人的地步,但又觉太过,不知袁行健既已为寇,为何对一个官府中人的性命这般关切。
  谢仲举淡然道:“事到不得已之时,只能舍生取义,只是值得付出性命的事情各有不同,就像当年周兴被流放之时,雇了若干御寇司和江湖中人为他护送,高手如云,却仍被人击杀,听闻那位侠客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杀出一条血路方才得手,明知性命悬于一线,却抱着必死之心都要除此天下人恨之入骨的恶贼,若如袁兄所言,难道他应爱惜自己性命而放过周兴么?”
  袁行健顿时哑然,脸色凝重起来,片刻方叹道:“谢贤弟莫要说这些旧事了,你有丹心报主之志,我只有钦佩,别无他想。”
  林剑澜道:“周兴被流放,但天下百姓和忠臣良将仍是惧他一旦会重获恩宠卷土重来,当日他在岭南道上被那位义士截杀,虽世间传颂,他却视这虚名如浮云一般,销声匿迹不知所终,实在让人赞叹不已。”
  苏文书抚掌道:“是啊,我家巡按每提及这位义士,都要对我说,若是天下的做官之人都有这般侠义肝胆,何愁没有个太平盛世?”
  四人边饮边聊,谢仲举不胜酒力,只一手支腮拿着折扇轻轻摇动,虽许久未再饮酒,脸上酒劲看来仍未消退,苏文书则只喝了一点,已泡了一壶酽茶放在桌上,林剑澜却总觉得心绪不定,大多则是默默倾听,时而小啜一口,那酒坛已被袁行健搬至自己旁边,也换了大碗,似乎也有些心事在怀。
  只见窗外月华流转,映在荼蘼架上,花香袭人,夜虫鸣叫之声偶尔传来,苏文书将谢仲举扶起,走到窗边,靠窗的地方颇为凉爽,不时有清风拂过,待了片刻,谢仲举对苏文书摇了摇头,苏文书方将搀扶的手放开,重新回座,林剑澜正也望着窗外发呆,见谢仲举回过头来,道:“袁兄,可知我今日相请之意么?”
  林剑澜心里“咯噔”一下,怔怔向袁行健望去,见他放下酒碗,对着谢仲举一笑道:“谢大人请我,岂会是只为了好奇才见我这徒有虚名的江湖人物?‘天道自有天行,常人无可代之。’不正是大人对我所说么?”称呼既已换回了“谢大人”,语声也冷漠了许多。
  谢仲举一愣,随即苦笑道:“袁兄以为我是好奇么?小弟我是真心仰慕于你。”
  袁行健大笑道:“既然如此,莫要婆婆妈妈,有话直接说出来。”
  谢仲举道:“既然如此,小弟便直说了。”那苏文书却极为焦急,向他连使眼色,却见他咬咬牙,大声道:“若天朝大军不日便发往江南,袁兄做何打算?”
  此话一出,林剑澜和袁行健二人俱是一惊,苏文书却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的垂下头,袁行健挤出一丝冷笑道:“谢大人为何问我?天道失德,才使江南到了今天这地步,袁某一极平常人,不想取代什么,太湖虽无耕地,只不过倾尽全力保饥者有食罢了。天朝之威谁敢阻挡?大不了太湖一带化为齑粉。”
  他虽说的平静,手却紧紧在桌下攥着衣襟,谢仲举脸色涨红,喃喃道:“袁兄当真是这么想么?大军到此,生灵涂炭,你们武功高强,自然怎样都可对付得了官军,那些百姓岂不可怜?”
  苏文书快嘴责道:“这等机密大事,我家巡按不设心机与你倾心相交,一是因一片拳拳爱民之心,二是一向仰慕你,相信你是个救助弱小的君子,没想到你……”
  却见谢仲举摆手制止道:“苏文书不要再说了,袁兄有自己的一片苦衷,况且我只来苏州一日,难免无法取信于人,今日已晚,小弟尚还要将那些银两造册发放,恕我不能久陪二位,出门右转便是厢房,已安排好了二位的住所,千万莫要嫌弃。”
  说罢收起折扇深施一礼,与苏文书慢慢走出,到了房门前却又犹豫了一下,方回头道:“袁兄,你的身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你却不在那御寇司的通缉之列,可知这是为什么么?”却并不回答,自顾自的和苏文书一前一后离开花厅,顿时屋中一片沉寂。
  林剑澜不知谢仲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向袁行健看去,却见他晃了晃那坛子,早已空了,皱眉道:“林兄弟,白天便没喝尽兴,晚上又是这样,实实的让人难受,走,再出去喝他几坛!”说罢抓住林剑澜手腕,如铁钳一般不容反抗,拖着他便出了衙门,守门的只两个衙役,想必得了谢仲举的关照,并不吃惊,反道:“二位公子莫要太晚,给你们留着后门。”
  二人随意找了处酒肆坐下,要了一坛酒,几碟小菜,林剑澜哪里还能吃喝的进去,看着袁行健连饮几碗,却已显出醉态,暗道:“看袁大哥酒量应该相当可以,怎么喝了一坛不到,便有些醉了?”却听袁行健道:“你可是在想,我怎么这样快便醉了?”
  林剑澜道:“袁、袁大哥?”
  袁行健笑笑道:“我这人喝酒有个毛病,若是高兴时,千杯不倒,若是像今日这般,喝个一、两坛便不行了。”
  林剑澜道:“袁大哥今日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么?虽然谢巡按拦阻了我们除害,可是你自己也说了,当中处置要好多了。”
  袁行健靠着窗子道:“我并不生他的气,他……真是让我折服的很,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官。”
  林剑澜暗道:“袁大哥自己曾说过并不与官府做过什么接触,怎么说起来好像到见过很多当官的?”
  却见袁行健又喝下满满一碗,趴在桌上,喃喃道:“我并不是什么义士,不是什么侠客……什么为着天下人,我不过是……为着我自己……”


卷二 第38回 信步池边道
  林剑澜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按自己来理解,若与官府之人实在无法相交,也并不至于这般烦恼,不过是萍水相逢,下刻便是各奔东西,或许一生之中再无相见之日。
  江湖,仿佛游离于官与民之间,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是平常人感觉不到的存在而已,然而袁行健却又有些不同,收留难民与苛政作对,虽身负绝世武功却甚少在江湖走动,又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凉如水,那值夜的小二也有些困倦,林剑澜低声让他泡了一壶茶,靠在椅子上慢慢品尝,稍微解了解困意,望着伏在酒桌之上的袁行健,看他已经不再言语,只偶尔发出几声酒醉的呓语,听的并不真切,便静静的等待,不知他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窗外已隐隐传来二更鼓响,对着桌上孤灯似乎思绪清宁了一些,虽身边发生这许多让人忧心烦乱之事,然而看别人莫不是各怀一腔愁绪,袁行健不日便要面对朝廷的大军,谢仲举则是全身心都在忧虑黎民,青叔的匡义帮也到了这般地步,那“乱松”更是为了十多年前的志向一直隐姓埋名暗中经营,对比起来,自己这些年的离索与父母离散,便并不是那么悲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想到此处,从长安出行之时便从未舒展开的眉头慢慢不再紧皱。
  回头看了看,那小二已经倚在桌边打起了盹儿,口水流了有半尺,忽的头猛地一垂,将自己惊醒,忙四下看了看,眼皮儿又渐渐耷拉了下来,林剑澜不禁一笑,只趴在窗框之上,看着月色。
  这片刻安静却并没维系多久,忽听袁行健惊叫道:“你们为何都要这样!”林剑澜被惊的急忙转过头来,见袁行健满面大汗,脸色苍白之至,神情既哀伤又愤怒,怔了半晌,方轻呼了一口气,低声道:“唉,竟是个梦。”
  林剑澜忙倒了一杯茶递了上去,袁行健默默接过,连饮了几口,才从腰间掏出些银两放在桌上道:“今夜劳烦林少侠陪我这个酒醉之人,奔波一天也无法安然休息,我们这便回去吧。”
  长街之上凉风习习,似乎涌动着一股清凉的水流一般,林剑澜虽觉今日袁行健状态似乎有异,但并不好询问他以前的伤心事,一言不发的走在他旁边,却听袁行健长叹了一声道:“林少侠,你心中必定有所疑问吧?”
  林剑澜道:“袁大哥身肩重担,若说太湖百姓的性命有一半儿是靠着袁大哥并不夸张,负担久了自然也有身心俱疲之时,若袁大哥不介意,不妨和小弟说说,或能轻松一些。”
  袁行健道:“林少侠对谢仲举此人做何感想?”
  林剑澜没想到他问到谢仲举,认真想了想道:“袁大哥,我没有见过什么官府中人,接触过的不过是御寇司那些杀害我们武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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