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剑歌-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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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人这样一搅,李隆基却再也无法安睡,抬头却见当日林剑澜告辞之时在廊下赏月品茶的那套茶具放在桌上,是他房中之物,便端在手中,对门外侍女道:“送到林公子房中去。”
那侍女愕然道:“林公子不是走了好多日子了么?”
李隆基笑道:“傻丫头,难道他就不回来了么?平日莫要忘记交代下人勤加打扫。”
他平日常与侍女说笑,那侍女并不在意,一把将那茶盘拿在手中快步而去,夜色中一阵阵秋风,煞是寒冷,李隆基将披的袍子紧了紧,回屋拿着一本书却看不进去,只得再出来,却与方才那侍女碰了个正着。
那侍女手中拿着一封信递了过去唠叨道:“打扫房间的下人真是蠢笨如猪,桌上信放了那么久,偏偏不知道拿过来给您看。”
李隆基早已进了屋,将那信抽出,这信原是林剑澜离府时就已写好,却被下人耽搁,此刻叫来他们大骂也无济于事,希望不是什么重要紧急之事,注目看去,虽然页数并不多,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由让李隆基一惊。如此看来,韦素心的目标已经移至塞外,虽然信上并未说的很清楚,但帝京附近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便林剑澜阻挠他失败,换取的这些时日也是他们安定局面的良机。
李隆基不由心中一热,接着看下去,却是写到了自己身上。那夜帝苑内以无数性命搏来的成功,却没能换取到所想所要,自然是一种情势逼迫下无奈的放弃。
林剑澜经历了这番波折,看的已经比以前通透许多,人各有志,若不想放弃也可以理解,李隆基可以暗中准备,但无论如何也要经过极漫长的等待和隐忍,不要草率的无故起事,在这暂时的轻闲和等待中,可以常去探看武则天,在林剑澜的心中,若能与她交心相谈,必定会得到极好的收益和教训。
原来林剑澜还是心中始终记挂他的理想,这信上所写已经是最好的劝诫与建议,李隆基掀到最后一页,却再无旁语,只写着“善待阿秀”四字,笔锋能看来写出这四字时,林剑澜心中是何等的犹豫,他并不想再与临淄王妃有什么瓜葛,却无法抑止,终于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这份牵挂。
李隆基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重新坐回到书案边上,将这信又反复看了几次,直至烛火燃尽,也再也无法能安心睡下,半晌方站起身来,将信揣在怀里,出了房门。那侍女早已困倦,回到自己的住处安歇,旁边另有值夜的小厮立刻提着灯笼上来,道:“王爷。”
李隆基并不说话,伸过手去,那小厮立刻识趣的将手中灯笼递了过去,又悄声退回到黑暗中去。
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缓慢的沿着静谧的长廊游曳过去,王府的后宅是嫔妃居住之所,庭院深远,那灯盏穿越花丛亭台,终于到了一处隐蔽偏僻的屋子前停下,李隆基的脸孔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仍是紧皱着眉头,想要敲门,却又将手放下,抹了一下脸,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绪,方轻声咳了一声。
里面的侍女甚是警醒,片刻就将门打开,正是平日服侍万秀的侍女珠儿,只穿着薄绸衫子和裤子,披了一件外衣便将李隆基迎了进去,道:“王爷怎么这么晚了还来?”
李隆基向里面望了望道:“她可睡了么?”
珠儿递了一盏热茶过来,笑道:“这都多晚了,府里恐怕只有王爷还在到处乱逛,明早又要有人说闲话。”
万秀平日甚少与人接触,与府中上下虽然谈不上相处甚好,但却决不会结仇,李隆基纳罕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说什么闲话?”
珠儿噗哧一笑道:“使女丫头们嚼舌根子的话,你哪会听见,她们也都避着我呢!是那两个小鬼偶然听来的,每次王爷招嫔妃侍寝都是让她们去您寝宫,只有找万姑娘却是自己亲来,总之在她们眼中万姑娘是极为得宠就是啦。”
李隆基笑道:“我总共找她也不过几次,怎么就传出这样的话来?今晚也是有事急欲找她,全然忘了你们要安歇,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儿等等吧。”
珠儿道:“再不您在我的床上将就一会儿得了,看王爷您脸色可不太好。”
李隆基摆了摆手,笑道:“灯光昏暗下什么人能有好脸色?你再给我添些热茶便好。来,过来坐下,陪我聊聊天。”
珠儿重又披了一件衣服,道:“我可不敢与您平起平坐,成什么规矩?”转身到旁边矮床上坐下,道:“王爷要聊什么?”
李隆基道:“御医还是按时过来么?究竟怎样了?”
珠儿蛾眉微蹙道:“既然是临淄王妃,御医怎敢怠慢?不但人来的勤,各样药材如同点心小吃一样往这里送,但除了林公子的法子,别的一概不管用,最后仍是只能让她受那样的苦楚,可是那医治灼伤的药膏现在也越发不起作用了,最开始涂抹后几日就见效,现在要半月才行。”说到此处,珠儿擦了擦眼睛,道:“反正……在王府中受的照料本该是比之前要好太多,却不知为何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越显虚弱。”
却听里面万秀道:“珠儿姐姐,别说这些平白让李公子担心,我很好。”声音却是极为细小微弱,珠儿急忙奔进内室,半晌方掺了万秀出来,已是衣着齐整,不像珠儿那般随便。
李隆基抬眼看去,万秀在屋中并不遮盖面容,留海下的脸庞十分苍白,眼窝有些陷了进去,下颌尖尖的,慢慢坐在椅子上,李隆基歉然道:“这段时间太过繁忙,没有过来探望你。”
万秀轻柔一笑道:“你救了我,又花费很多心神,请了世上最好的医生来治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李隆基道:“最近朝廷有很多变故,仓促之间我伯父登基即位,因此府内上下也是极忙,你……你可曾见到过林公子么?”
万秀一怔,点了点头道:“不过在长廊上隔水一见。”又停顿了一下道:“他……他似乎受了伤。”
李隆基道:“如果没有林公子,天下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天下了。事变那天他与一个强敌对峙,受了重伤,又给曹帮主疗伤,内力几乎枯竭,过了几日才缓了过来。”
李隆基本以为说完这番话万秀会有些动容,却见她只是默默的抹着茶杯沿儿,其实万秀脑海中已浮现起了当日林剑澜默默转回身去的那一声极温柔的话语:“曹帮主在哪里?”那位侍女口中身着白衣的女子,是林剑澜极为关心的人,既是一帮之主,定然也是武功高强吧?想到此处,万秀已是有些黯然,珠儿见她异样,虽然面上不提,过后却背着她将曹殷殷的来历到处打听了一番。原来这位曹帮主就是匡义帮新任的帮主,当日她冒着大雨夜奔报信之时,提及匡义帮,林剑澜那复杂而又怀念的神色,想说又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思念,也是因她而起吧。
李隆基看她沉默良久,也不探问林剑澜的情况,似乎全然不关心一般,反而先着急起来,道:“林公子在对敌之时,遇到了你的父母,前些日子他们曾经投贴想来看你,被我拦住了,你若是想见他们,我可以帮你。”
万秀缓缓又坚决的摇摇头,抬头道:“我不见他们。李公子,你莫要相信他们,他们虽是我的父母,可是……可是却不好。”
卷四 第27回 伤情怨
李隆基也知道这两个人反复无常,贪婪之至,不能尽信,只是想不到万秀也这样说,顿时有些刮目相看,道:“林公子……”却被万秀拦住话头,道:“唉,为何总要提起林公子?”
昏暗的烛光中,李隆基见她扭过头去,似是极不愿意听到有关林剑澜的事情,他只得叹了口气,一偏头却见珠儿在那儿冲着自己使眼色,两只手指直在眼下划来划去,忽的有些明白,站起身来走到万秀对面坐下,方见到那茶杯中刚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两行清泪挂在她十分苍白的脸上,不停的滴落。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林公子现在不在我的府中,数日之前已经远去塞外。”
塞外,对于万秀来说是极为遥远的地方,她自出生以来,最远的地方便是长安,她怔怔的看着李隆基的脸,他平日颇为自信和高傲的脸上竟透露着十分的隐忧,接着道:“万姑娘,今日我索性把话说开,你我二人之间本来毫无任何关系,你做‘临淄王妃’,御医和各式宫廷藏药便都有了着落;二来,也是为了防备府中那些势利的小人看你身份不明欺辱你,更可名正言顺的在我府内安心静养。事到如今,你不用骗我,也不要再骗自己,你患了这样离奇的怪病,珠儿刚才也说,饶是这些日子将名贵的药材当饭吃,你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之后又有几个春秋可活?”
万秀身子轻轻一颤,珠儿也觉得李隆基这话说的太过不吉,急忙站起来,道:“王爷……”却被李隆基伸手拦住,道:“你可曾想过从此以后,你与他……或许到死都不能再见一面?”
万秀两手交织在一起,用力的握紧,指节都有些发白,内心自是十分激动,沉思半晌却止了眼泪,慢慢平静下来,脸上带了笑意道:“我死了又有什么打紧,人不该像我爹娘那般贪心,林公子待我好,倾尽所能的带着我到处寻医问药,还陪我渡过了很多时光。我若能自由自在的迈出门去,一定要去找他,也伴他走遍千山万水,可现在若是去找他,岂不是要拖累他么?我……我那日雨夜出走,心中早已是和他做了永别。”
她这样说着,眼睛向外望去,却露出十分向往的神采来,李隆基实在不明白为何眼前这女子明明这样牵挂林剑澜,却又这般倔强,只得站起身来,拿出那书信的最后一页摊在桌上道:“你是这样,他却未必能放的下。”
万秀如何不认得林剑澜的字迹,李隆基道:“他并不知道你我二人之间的内情,若按常理,你觉得像他这样彬彬守礼的人会对别人的妻子这般担忧和关照么?他实在已经无法按奈对你的牵挂,又知道自己这一去危险重重,生死未卜,才留下这四个字。万姑娘,我话已说到这里,林公子塞外之行我也不知他何时归来,甚至能不能再回中原都还在未知之数,所以无论你是否想去塞外见他,我明早都会启程西去,要向他说明我二人之间的关系。”
万秀看着李隆基重又提着灯笼离去,想不到那日的一见,恐怕就是此生永别,自己若死了,从出生到现在,对总是沉浸在黑暗和烛光中的流年并没有什么留恋,可以带着跟随林剑澜闪进人生中的微光就这样告别人世,想想也还不错。只是……在她心中,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林剑澜会先自己而去,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顿时心中如同刀绞一般,疼的钻心。
这番模样珠儿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替她难过,她自被李隆基安排伺候万秀以来,万秀待她甚是客气,情同姐妹,眼看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越发苍白,樱唇微微颤抖,急忙开门赶了出去,却见那灯笼慢慢在微白的夜色中越离越远,不由又有些生气,回屋来关了门气呼呼的坐在那里,却不知是气那高贵俊朗的王爷,还是眼前这楚楚可怜又固执的万秀。
万秀早已将那信纸拿在手中,在灯光下默视良久,方缓缓回了内室,重又将床畔树枝拿起,反复把玩,竟是再也不说一句话。
这一夜,对于心中有事之人,自然过的是极慢,然而还是终于挨到了日出时分。李隆基自打从万秀处出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