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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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那女子竟是樊音。
只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她竟已经做了少妇打扮,身上披着名贵的貂皮大氅,头上挽了髻,左右各插着一支金簪,上头垂下的流苏依偎在鬓角,随着脚步摇曳生姿,越发衬得她肤白胜雪,弱不胜衣。
“太太小心,这里有门槛。快叫奴婢看看,方才那泼妇可曾撞坏了你?真是晦气,哪里来那么野蛮不讲理的人!”
她身边的丫鬟只顾搀着她上下打量,却不曾注意到里头还有人,待一抬头见到念锦和徐凤临时,不由面上一滞,顿时慌张了起来,忙缩到樊音身后,深深地低下头去不言语。
念锦看着这丫鬟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徐凤临自小在方家混熟的,一眼便认出她是三太太屋里的丫头小翠,不由心下嘀咕,前些日子恍惚听见谁说她被撵出去了,如今这么快就寻到了新东家不成?这位太太倒年轻,却也好像是见过的,想必也是钱塘哪个大户人家的。
这里还在猜度着,却见念锦淡淡一笑。
“音姐姐向来可好?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你。”
樊音见了她们起先面上有些窘迫,但很快便又自在了起来,听了念锦的话似笑非笑道:“我很好,倒是听见二少爷大喜了,这位想必就是二奶奶?大姑娘在娘家时便是个出类拔萃的,家里的姑娘们个个都不如你,只不知如今这位神仙似的二奶奶比起我们大姑娘来又如何?”
一番话夹枪带棒地说得念锦冷了脸,徐凤临听见她叫她大姑娘,便往念锦娘家的亲戚里想,终于想起了樊音这个人,以往也在方家见过的,接着便想起家里的丫鬟们平素私下议论过的她曾闹上门来一事,不由心下鄙夷。
她这个人向来事事放在脸上,如今既看不上她,也不肯与她多客套,只站在一边不开口,装着不认识她,倒是念锦毫不在意地一笑道:“姐姐还是这么会说笑,这位正是我们二奶奶。只是不曾听见姐姐也大喜了,不知……”
樊音听见她打听自己的夫家不由一怔,不自在地摸了摸鬓角道:“小门小户的,说了姑娘也不认识。”
说罢又推了推小翠给她使眼色,小翠忙应了一声,越过念锦她们快步走到柜台前,同那小童说要二钱当归。
那小童低头细细地裁了张纸出来包着,一面笑道:“二钱只有这么一点子,姑娘如果要入药只怕不够。”
小翠急着一把接了过去,一面轻蔑地瞥了那孩子一眼道:“你懂什么?谁说买当归就是要入药了,我们家老爷在外头做生意忙得归不了家,我们太太来买点当归,不过是图个吉兆,盼他当日归来罢了,这些斯文人的讲究,量你小孩子家家的也听不明白。”
一番话尽数入了念锦和徐凤临的耳朵,念锦本就在三太太屋里见过她,如今听她说了一会子话,又细细打量她的身段容貌,已然认出她便是那被钱丰娘子带出去的小翠,不由心中一骇。
莫非这三老爷在外头的外室就是樊音?
当下心中大怒,这女子不久前才不顾脸面地大脑方家哭着求着要给方晏南为妾,如今才过了几天,她竟就恬不知耻地在外头公然以三太太自居了!
想着想着却又怒极反笑了起来,冷哼一声字正腔圆地说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通,人既不回去了,买当归又有何用?不如买独活,好生独自过活。”
一番话说得小翠手上一抖险些将纸包掉在地上,再看樊音也是一脸惨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等着念锦半天,方嗫嚅着嘴道:“你……你胡说什么?”
念锦却毫不退让,反而走上前一步笑得满面春风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姐姐自然知道,妹妹最后劝你一句,悬崖勒马。”
说罢便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脚就走,徐凤临忙赶着跟上,心里正疑惑着她们方才的对话,但到了马车里一路细想,也些微有了写端倪。
虽然方晏阳对她不过是一切照着礼数,回家也一句多话都没有,但深宅大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便是那一砖一瓦,一花一草,都是会读人心传人话的,寻思着这些日子以来关于三房的流言,再看一向和气的念锦也脸上冷冷地罩了一层薄霜,总能猜度出一些来,不由心下越发看樊音不起。
回了府之后念锦便一路去了大太太屋里,正赶上大太太在看着寻梅侍菊翻箱倒柜,原来是想寻一件年轻时候从娘家带过来的首饰,因一向宝贝得紧,反倒一直收着一次也不曾戴过,如今年岁一久,竟忘了藏在哪里了。
大太太见她一进门问了安便坐在一边不作声,脸上的气色也不好,便摇了摇头叫丫鬟们都退下,一面笑着拉她到自己身边道:“大奶奶这是在哪儿受了气,快跟我说说,可是我们大少爷得罪了你?你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念锦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却心头一热忍不住垂泪道:“太太一片好心爱护媳妇,是媳妇没福,连累太太受气,媳妇实在没脸来见太太。”
大太太闻言眉头一蹙,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好孩子,你可是在哪里听见了什么?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别去听它,总有人爱嚼舌根,等我拿住了,看我怎么教训她们!”
念锦见婆婆这样顾惜她的体面不愿说破,心里越发愧疚,拭了泪抬眼看着大太太道:“太太心疼媳妇,把事情瞒着,可媳妇也不是蠢人,这事终究要撞破出来,她到底是从我们余家出来的,如此德行有亏不顾廉耻,也都是我们余家无能……”
“快别这么说,一样米养百种人,哪里能保证一个家里住着的人个个都是好的了?再说她也不算你们余家的人,要我说她这般忘恩负义,你正该当成不认识她才是,何苦把她那些龌龊事往自己身上揽?这事我本来想告诉你,也听听你的主意,就是怕你多心往心里去,所以才叫她们瞒着。正是了,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哪里是听来的呢,今天在药铺里撞上了,小翠跟着呢。如今既然说破了,还求太太给个示下,预备怎么处置她?”
“自然饶不了她,照我年轻时候的脾气,早就上门去撕了她那张装腔作势勾引男人的狐狸脸了!不过为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大节下的谁肯讨那晦气去?且安安生生过个年吧,等上元节一过再收拾她也不迟。不过是几两银子几句狠话吓唬吓唬的事,值什么?”
大太太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与轻视,念锦虽说有些不放心,不相信樊音受了恐吓收了银子就会离去,但正如大太太方才所说,大过年的总图个吉利,这种败坏家风的晦气事,她也不便再反复提起,且走一步看一步也罢。
这里徐凤临回屋后却把宋妈妈叫到面前一顿教训,她向来行事我行我素惯了,因想着宋妈妈是她娘家带来的人,又向来对她娘忠心,对她也是没二话的,因此将来在方家总要与她同舟共济才是,越是把她当作自己人,说起话来反倒越不留情面,这原是她的好意,谁知宋妈妈却会错了意,越发以为她是受了念锦的撺掇,疑心念锦想先除了她,再摆弄徐凤临,心里这个梁子却算是结下了。
第 58 章
歇了午觉起来听见说余家来人送年礼了,念锦估摸着她们这会子应该在大太太那里请安,便催着菱涓给她换衣裳,却看见容兰走进来说,太太那里留了余家的几位妈妈吃茶,有一位郑妈妈是大少奶奶小时候的教引妈妈,怕少奶奶想着,就带着先过来给少奶奶请安。
“多谢太太惦记,我正要过去呢,这样倒果真便宜,人在哪里呢?快请进来。”
念锦低头理了理袖子上的褶子,一双眼睛却早已等不及地飘向了门外,果然见琪纹领着郑妈妈走了进来,容兰知道她们想必有些体己话要说,大太太让她带了郑妈妈过来,也是体贴儿媳妇的意思,忙寻了个理由退了出去,这里念锦一把攥住郑妈妈的手,怔了半日方颤声唤了句“妈妈”,郑妈妈早已经红了眼圈。
“好姑娘,叫你受委屈了。前几天家里得了消息,老太太气得不得了,当着一大家子的面把那一位叫到跟前去骂了个半死,那一位也不是吃素的,在咱们府里受了气,转过身去就跑到她姐姐家里大闹,听说连房子都差点叫她给拆了,还寻上门去打了那小骚狐狸一顿。”
“家里早就知道了?说来可笑,我竟是今日才知道的,还叫我们家二少奶奶也看了笑话。我们太太虽不曾说什么,心里到底不痛快,她越是不怪责我,我这脸上越是……”
“姑娘莫急,你的难处老太太都明白,就是怕你心思重,只是如今我们余家早已与那小骚狐狸断了干系,老太太特特叫我告诉你,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她自己要往下流你走,你只管看着,她姓樊,又不姓余,不过是有个在余家当偏房的姨妈,咱们余家上上下下几十人,都管过来也就罢了,哪里还能包管奴婢们的一家子亲戚不成?”
郑妈妈说完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琪纹听这话痛快,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妈妈说得是,如果这样都要算在我们奶□上,那朝廷里若是哪个大臣办错了事,皇帝岂不是第一个应该受罚?那可还怎么去办那罪人呢?”
念锦听她这话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赶紧拉了郑妈妈问老太太老爷好,问了家里各位长辈和弟弟妹妹们的安好,郑妈妈知道除了老太太以外她第一件紧要的便是杜娇容,也少不得细细说了些家里的光景。
“妈妈方才说那一位已经放出来不关着她了,可要提醒我们夫人小心她才是,那毒妇心胸狭窄下手狠辣,如今夫人有了身子,越发要提防她。”
一想起淑娴,念锦便忍不住皱眉,谁知郑妈妈却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道:“哪里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可是老天开眼叫她浑身是病面黄肌肉的叫人看着就厌烦,老爷早就烦了她,如今也不叫她到上头去伺候了,只叫她安心在自己屋里养病,我们夫人是个和气稳重的不去与她计较,可这些年她在家里横行霸道的,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如今不过一个个现世报来了罢了。告诉姑娘一句话,她如今的日子啊,可是很不好过呢!”
“话虽如此,到底不可掉以轻心,她还有睿儿和依绫呢。”
谁知念锦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郑妈妈忍不住大笑着拍了拍手道:“说出来真真能把人笑死!她指着两位小主人给她撑腰,那可只能等着下辈子了!大少爷如今读书识字的越发长进了,风言风语地听着,想必对她当年的德行多少捕风捉影地听见了些,哪里还能看得起她?眼里只有我们夫人一个人罢了!要说二姑娘,那可更是没指望了,上个月田太太请我们家的夫人小姐们到她们家的花园里听戏,大夫人因看上了她侄儿清秀斯文,便趁着午睡起来理妆那会子半开玩笑地替我们二姑娘说话,你猜人家说什么?就是要个寒门小户的女儿,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那种先JIAN后娶丧德败行之人肚子里生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这话不巧又叫我们二姑娘听了去,她也真真不容易,是个要求的,忍着气堆着笑脸撑到回去,一个人关着门在屋里哭了一宿,还是我们夫人想尽了法子哄了好几回才好了些。姑娘想想,这样的姨娘,她还能认她?”
一番话说得念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