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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玉堂春-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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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娇容看着两个女儿手拉着手出了房门,也不去看余天齐,便自顾自叫铃儿打灯笼回房,余天齐本想着只消她开个口他便跟她回房去,没想到她竟一声不吭,眼看着人都扶着门框要卖出门槛了,他这才急得喊了出来:“夫人仔细脚下!”

    杜娇容原本没什么,被他在后面猛地一声喝倒吓得一个趔趄,余天齐顺势赶上去一把扶稳了她陪笑道:“说了叫夫人仔细脚下嘛,外头天都黑了,夜路难行,我陪夫人回去吧。”

    杜娇容低头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红玉道:“大姑娘和姑爷回来,给你们两位姨娘也带了些礼物,你与她姐妹一场,就由你将她的那份送过去吧,悄悄着些,别惹老太太不高兴。”

    说罢也不待红玉答应,扭头就走,余天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根本没有再回头看红玉一眼。这里红玉愣愣地一个人在空屋子里站着,气得两只手掌紧握成拳,恨不得咬断了牙根,果然你是大老婆就了不得了么,左一句姨娘右一句姐妹的,就是想提醒我,我跟她是一样的人?

    呸!

    我红玉是老太太那里清清白白送到老爷屋里的通房丫头,如今也是正正经经抬举了的姨娘,年纪轻轻有个女儿,老爷的心思也越来越过来了,还怕将来没有儿子?

    忿忿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红玉在心里将杜娇容狠狠咒骂了一顿,浑然不记得当初她被淑娴挤兑的时候是谁给了她一条活路。自己生了一会子闷气,到底也不敢违逆大夫人的意思,自己又跑去郑妈妈那里领了东西,本想叫个小丫头给淑娴送去便罢,可一想起那女人当初春风得意的嘴脸不免气结,不由又心生一计,何不今夜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穿金戴银神清气爽地亲自送过去,好好跟她那位听说病得不轻的老姐姐叙叙旧呢?


47

有了这么个念头,红玉兴奋得半宿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翻来覆去地睡了,五更天不到便醒了过来,忙忙地收拾打扮了,将抬她做姨娘时老太太和杜娇容赏的几样首饰统统插在头上,尤嫌不足,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只沉甸甸的赤金虾须镯子戴上,并刻意拢了拢袖子叫它黄澄澄的露在外头,这是去年刚怀上四姑娘时余天齐送给她的。

    淑娴如今已经被挪到了余府西北角上一处极不起眼的旧厢房里居住,紧贴这院子过了一道影壁,便是下人们居住活动的场院,因此余家的老爷太太们平日里是决计不会走到这一处来的,这也不知是不是余老太太打算好的,总之自从挪到了这儿,淑娴盘算着如何想方设法地同余天齐装着偶遇碰个面,那也是不能的了。

    秀杏等丫鬟早已经被调走,如今她这里只有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妈妈服侍,就住在隔壁的耳房里,说是服侍,但除了一日三餐给她送来之外,也别想能支使得动她干些别的,另外几个牙尖嘴利的妈妈又时常在附近走动,想是余老太太关照过,不许她出去,因此众人也都看牢了她,弄得她镇日家只能闷在屋里看着四面墙,起先杜娇容还会打发丫鬟媳妇过来看看她,如今早没影了,只剩她一人在此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个人心里都憋得慌。

    红玉进门那会子淑娴正一个人饥肠辘辘地坐在床上生闷气,那老太婆越发偷懒卖老了,天都大亮了也不见送早饭进来!

    腾地一下起身冲出去就要喊人,正好跟一步三摇莲步姗姗逛过来的红玉撞了个正着。

    “哎哟!是谁这么瞎了眼的乱撞……呃,原来是淑姨娘,有段日子没见了,姨娘可是清减了啊,看这下巴尖的,不过也好,更显年轻了!”

    红玉轻佻地摸了一把淑娴的面颊,不等她上来打就立刻抽了回来,抿着嘴皮笑肉不笑起来。

    淑娴看着她一身玫红色的收腰小褂子,越发勾勒出高高的胸脯子和细细的腰身,下面配了条一色的垂花海棠裙,满头珠翠不说,胸前手腕上也尽是一片晃眼的金黄,立刻便会过意来,不由一阵冷笑。

    “我既是病中自然清减的,不过几日不见红玉你倒是当真叫人刮目相看了,瞧瞧这簪子打得可够精致的,足金的吧?还有这耳环,上头这点翡翠我看着也眼熟,是上回老爷从南边带回来镶的吧?夫人倒真疼你,总共就得了那么两块,老爷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她竟赏了你。”

    一席话说得红玉正得意着,可一听见淑娴说到翡翠老爷只赏了她和夫人,脸上便不大好看起来,谁知淑娴浑然不觉,又摸了摸红玉胸前的金锁笑道:“连这个都戴起来了,你倒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现在不年不节的难不成还讨吉利么?这镯子……”

    “姨娘想必不认得吧?是老爷专程到七珍坊打的。”

    “呵呵,我如何不认得,当初老爷特特打了送到我面前,我看了一眼份量倒是足的,可式样却是好几年前的款了,戴着反倒沉甸甸的坠着手。你说说我们这样的人家,用这些金器银器的哪里还像那寒门小户的就喜欢个份量啊,总是好看'炫'舒'书'服'网'为先,所以我就说不要,没想到后来竟到了妹妹手上,可见也是我们姐妹一场的缘分。”

    “你……”

    红玉被她一番话气得倒仰,原想着过来炫耀一番,没想到句句被她打回头,反而将自己气得不轻,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了她半天,却又忽然笑了起来,一面自袖子里抽出一方绢帕擦了擦手,一面慢条斯理道:“姐姐都说了,全是当初的事,红玉虽然不识字,也听过一句老话,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姐姐饱读诗书,能不能给红玉解说解说这句话的意思?”

    淑娴被她噎得也没了话,干脆转身往回走,一屁股坐在床上懒洋洋道:“红玉姨娘如今是老爷心坎上的人,又得老太太和夫人的欢心,不知道往我这个冷衙门来是做什么的?担待我没什么招待了,那边几张椅子你看看哪张没灰就坐吧,水壶里有冷水,要喝就自己倒一杯,热茶什么的可就欠奉了。”

    红玉见她如此怠慢丝毫也不生气,反倒笑道:“姐姐如今的处境妹妹全是知道的,哪里还能苛责呢?我这心里呀同情都来不及呢!大姑娘回门给你带了些礼物,夫人走不开,就叫我送过来给你,你且看看合不合用吧。”

    说罢一挥手,门口等着的小丫头便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顿时弹起了一层灰,呛得红玉直捂嘴,一面干咳着一面嫌恶道:“姨娘终日无事,自己睡的地方也不打扫打扫?”

    淑娴听了这话便乐了:“这话说得稀奇,我卢淑娴自出生起便有丫头伺候,进了余家也没做过扫地擦桌子的杂事,又不是那些下人丫鬟一步步爬上来的,这种事情我如何能做?”

    一番话夹枪带棒说得红玉涨红了脸,气鼓鼓地嗫嚅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来顶回去,却听见窗外有人唤道:“原来姨娘在这里呢,夫人那儿找你呢。”

    回头一看,见念锦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大姑娘怎么过来了?此处腌臢得很,没得脏了大姑娘的鞋。”

    红玉赶着上去拉着念锦的手,念锦也亲切地笑道:“我就要回去了,过来看看淑姨娘。姨娘快到前头去吧,大夫人立等着你说话呢,想是要寻一件要紧的物事,又想不起来收在了哪里。”

    “那自然是要寻我的,我们夫人那里是片刻也离不得我!”

    红玉听了念锦的话忙一口接了过去,说完得意地朝着淑娴支了支下巴,却见淑娴看也不看她,只顾扭头看着窗台上的两只雀子玩,要想再找她的茬儿又怕杜娇容等急了,只得踩着重重的脚步子奔了出去,留下念锦依旧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我如今可不能常回来了,姨娘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呵,我这个姨娘如今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说话的份?姑娘愿意来就来,我又能说什么?但凡我再说什么,这个家里头,又有谁还会相信?”

    “姨娘过谦了,念锦可一向把你当成自己的长辈一样尊重,就是前一向你病了说了些糊涂话,那也不能怪你,那都是因为你的病闹的,念锦也跟老太太和老爷说了,该好生给姨娘治病,等你的身子好了,自然一切都还跟从前一样了。”

    念锦说着说着进了屋,脸上仍带着和小时候一样恬静简单的微笑,淑娴闻言怔了一下,半晌方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不是真的么?念锦就要回去了,姨娘可要好生保重身子才好。”

    “好……好,好!我的好姑娘,姨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前阵子确实是我病得疯魔了,怎么就说出那么些没天良没人伦的浑话来!你放心,只要老太太肯放我出去,我必跪到她老人家面前去磕头认错,告诉她我错了我错了!你是个好姑娘,冰清玉洁的好姑娘!”

    淑娴听了念锦的话后,一双冷冷的眼睛猛地重又燃起了希冀的火焰,几乎是飞扑上前一把攫住念锦的肩膀讨好地说着,一边说还时不时地打着自己的嘴认错。

    念锦看着她狼狈下作的样子心里顿生鄙夷,这就是当初那个在她母亲的病床前耀武扬威,等她爹爹来了又惺惺作态楚楚可怜的卢淑娴吗?这个就是常常以一副长者的姿态“关怀教训”她的淑姨娘吗?这个就是得意了十几年在大房里鸠占鹊巢的淑姨娘吗?

    原来她失了庇护容颜渐老生活窘迫之后,也有这么向她摇尾乞怜的一天。

    娘,你在天上看见了吗?女儿来为你报仇了。

    甜甜地笑容在唇边绽开,念锦的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淑娴也从方才的狂喜中慢慢镇定,见了她一面哭一面笑的样子,却不由自主的怕了起来,忙撤了手朝后退去,却发现念锦的双手也正紧紧扳着她的肩膀不肯松开。

    “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你放开我,放……放开!”

    “好姨娘,从前你不是最喜欢这么抱着我和二妹妹说话的么?今天怎么了?念锦有好些心里的话想跟你说,只可惜时辰不早了,相公还在外面等着我回去呢,先说正事吧,大夫人叫我转告你好生在这里修养身子,老爷那里自然有她照应,夜凉添衣,倦来捶背,三茶六饭细心伺候,虽比不上姨娘知心周到,但求能学出个七八分样子,望姨娘体谅她的一片痴心。”

    念锦说着说着,越说越慢,最后几句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从唇中吐出,淑娴听着这话便觉耳熟,皱着眉思索了半日,这──这岂不是当初她与余天齐逼死君氏那天,她与她说的话么!

    这丫头从何得知?又如何在这个时候把这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她到底知道多少?

    当下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挤出了个勉强的笑容道:“姑娘莫开玩笑,怎么好好的说起这话来,莫不是有人在姑娘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吧?姑娘可切莫相信那起子心怀不轨的人嚼蛆啊!”

    念锦笑得越发厉害,捏着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指着淑娴道:“你当真以为我年纪小就这么好欺负了?你偷偷盗了我娘的药,害她失救病危,拉着老爷三番两次到她房里去闹,害她心力交瘁,最后也是你!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妇人,你当着我娘的面一口一句相公,生生不要脸得气得她吐血!这一笔一笔,我可都给你好好急着呢,好姨娘,如今还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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