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骨(出书版) 作者:尹剑翔(悬疑,破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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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骷髅头骨的半边就埋在土里!很显然是吉米发现了它,骨头永远是狗的最爱!
警方很快在吉米吠叫的地方挖出了一具白骨,而这具白骨很快被送到了大周的研究室。那天,我清楚得记得还有另外一名法医。
那名法医检查了尸骨后,提出这是一具四十多岁男子的尸骨,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尸骨的一副好牙齿,虽然被埋了很久,牙齿在X光的照射下却还是闪闪发亮。
“牙齿一颗不少,没有怎么磨损过,没有补过牙,也没有龋齿,每一颗牙齿都完好无损,应该是一个壮年的男子。”这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依据。
但是,大周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的观察更为仔细,他观察了各个骨关节和骨髓腔,发现了关节处有明显的劳损痕迹,然后又在脊椎上发现了老年人常见的骨质增生的症候表现,从而得出了这具尸骨最少已经六十岁的结论。
同场的那位法医是大周大学里的前辈,我清楚的记得他扬长而去的样子。
事后证明,大周的鉴定是正确的,这确实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的遗骨(这个老人为什么被埋在公园的大树下,我后边会讲到)。
“为什么一个老者会有这么一口好牙齿呢?”我也想解开心中的疑问。
“其实,每个人的牙齿,就跟每个人的体质一样有好有坏。有的人抽了一辈子烟却长寿,而有的人一辈子不抽烟却死于肺癌,这就是人体质的不同所决定的。有一些人的牙齿具有天生的抵抗侵蚀的能力,牙齿上不容易长龋齿,而这些人牙齿内层物质替换非常活跃,牙齿在磨损后会不断新生牙本质,牙本质不断替换被磨损的珐琅质,拥有这种特殊体质的人,他们的牙齿不但不容易老化松动,还会越来越坚固。这是个令人羡慕的群体啊!”
大周给我做了详细的解释,解开了我心中的疑问。
“那些在电视上做牙膏广告的,牙好胃口就好的人,是不是就是这种在牙齿上有特殊体质的人啊?”
大周点点头,“其实大部分牙齿好的人,并非牙膏的功效多好,而是他们本就是拥有这种特殊牙齿。当他们喊着田七照相的时候,真的挺令人羡慕啊。”
大周连说了两次“羡慕”,我这才发现,原来大周的门牙间有微微的缝隙,这恐怕是他羡慕这幅尸骨的原因。
“那除了牙齿外,还有哪些可以判断尸骨的年龄?”
“其实,牙齿的磨损程度确实是判断人类年龄的最简单的方式,不过对于尸骨年龄的判断,必须综合考虑,因为人跟人的体质和生前的背景都是不一样的。除了牙齿外,骨骼的关节,趾骨的形态变化,颅骨的愈合程度都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
“看来还真的是个复杂的过程啊!”
“我已经给了警方一份详细的尸骨检验报告,死者六十岁上下,生前应该一直在做有一定强度的重复性体力劳动,尸骨无外伤痕迹,应系正常死亡,生前不抽烟,因为牙齿里并未留下焦油留下的焦黑痕迹。”
警方表现得很给力,大周提交了报告不久,案件便告破。哎,这又是一个展现了中国人冷漠人性的故事。
由于案件发生在公园里,社会影响极坏,所以市局要求刑警队限期破案。
刑警们在重压之下,开始收集各方面的相关信息。首先他们基本确定了埋尸的时间应该是在七年前,也就是千禧年之初。因为中心公园在七年前动工修缮,围墙全部被拆,很多设施被重建,公园里的每一寸土都被翻过。也只有那段时间,埋尸体的人才有可能大摇大摆的把一具尸体运进公园埋葬,而不受怀疑,而且这也和大周推算的尸骨白骨化的时间基本吻合。
因为沉重的尸体不便搬运,且尸体腐烂所发出的恶臭,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警方推测埋尸人或死者应该就住在中心公园附近。
但最让警方不解的是,这并不是谋杀!这具尸骨既然是正常死亡的,为什么不运到火葬场去火化,而非要把它埋在公园里呢?
带着这些困惑,警方破天荒的把大周的法医鉴定信息和他们的推测,向中心公园周围的群众发布了,希望能够出现有价值的情报,从而找到尸骨的真实身份,揭开事件的真相。
消息很快就有了回应。
公园附近一个干了三十多年街道工作的居委会干部,找到警方,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情况。
“我认识一个人,符合你们说的情况!这个人叫刘子昂,在我们片住了三十多年,他原是自动悬链厂工人,1998年退休,退休后不久我听说他得了肺癌,最后一次见到他正好是七年前的事情。他老伴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天天游手好闲的。到现在他儿子还住在他父亲的老房子里,我问过他,你老爹去哪了?他说回乡下了!那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按说癌症这种病,熬不了多长时间的,可是却一直没有听说刘老头去世的消息,也没有见他儿子去办丧事,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现在突然想起来,你们要找的人跟这个刘子昂非常符合。”
当警方找到刘子昂的儿子刘衡时,他正在一个牌摊上打牌。当警方问及他的父亲时,他突然脸色大变,张口结舌。
“我……爸他……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回哪个老家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有多久?”
“七年吧!”
“七年?这叫人口失踪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不报案?跟我们走一趟!”
警方原本以为刘子昂是失踪。可刘衡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阵势,一个小时都没挺过来,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的罪行!那是个令人震惊且愤怒的真相。
原来,刘衡从小失去母亲,是父亲刘子昂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为了不让孩子受气,刘子昂也没有续娶。一边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一边还要打理家务的刘子昂根本没有时间管教这个儿子,刘衡从小就不爱学习,总是惹是生非,长大后也没有个正式工作,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到处瞎混!
998年,刘子昂退休后,在体检中突然查出了肺癌。医院让他住院治疗,但刘子昂自知那样会给家里造成极大的经济压力,便不再去医院就医,而在家中保守治疗,而他病情越来越重,咳嗽不断。直到最后奄奄一息时,他依旧惦念的是自己的儿子,在临终前,他把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儿子,并把自己的退休工资折都给了他。让他以后可以有个资本去做点正经事。
但是,刘衡看见了这个工资存折,却动了歪念。如果能隐瞒父亲去世的消息,是不是就可以继续领取一份退休金呢?那样的话自己今后就可以不用去工作了!
这样“绝妙”的想法,竟然就这样被他实施了。刘子昂刚刚在家中咽气,等来的却不是他的葬礼,也不是儿子的哭泣,而是刘衡冷漠的眼神。
他把父亲的遗体装在一个编织袋,准备找一个地方埋葬,得知中心公园正在修缮,正好可以趁夜色混进去,把尸体埋葬。计划很顺利,没有人发现,更没有人怀疑,刘子昂的尸体就被刘衡埋葬一座土山上。后来,任何人问起刘衡他老爹的情况,他总是拿一句“回老家了”来敷衍,而这一骗竟然就是七年。
多年后,一个剧组找到了警方,请求把这起案件的资料编成电视剧的题材,而那个电视剧里最后埋葬老头的不是儿子,而变成了他的老伴。情节也变成了老伴没有退休金,也没有儿子养老,老头临死前特意嘱咐老伴把他埋了,冒领他的退休金好维持自己的生活。当然那个故事我认为有极大的不合理性,一个老太太怎么能一个人搬动并埋葬老伴尸体呢?但剧作对于事件的艺术化处理,恐怕也是导演无法接受儿子那样的冷漠心境的一种展现吧?
当我和大周闻听到事件的真相后,我彻底无语了,但大周却喝着咖啡说道:“这个儿子还不算最坏的,最起码他还是埋葬了他的父亲,我遇到过更混账的人。”
大周便给我讲了他经历过的另一起事件,两年前,由于市容规划,有一栋钢管厂的三层宿舍楼要拆除,那座破旧宿舍楼本来是给职工家属做临时宿舍用的,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早就没有人居住了。
但,当拆房的工人最后检查这座大楼里还有没有人的时候,却发现三楼走廊最里边的房间的门是锁着的。
而当他们砸开了这扇大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屋中的场景吓呆了。一具骷髅就躺在单人床上,而枯骨上布满了蜘蛛网,地上满是仰面朝天的死虫,屋中散发出来让人窒息的腐朽味道。
大周告诉我,枯骨身上尚有一部分皮肉组织附在骨骼上,上面还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灰尘。
它的下颚张开着,两只手捂着胸口,依旧保持着死亡时的样子。尸骨很可能是死于突发心脏病。而他死后,由于根本没有人知道,就这么在房间中腐烂,直到白骨化,由于房间的封闭,而这间屋子又是南房,少有阳光射入,尸体的腐蚀并没有发展的很快。更可悲的是,据大周的鉴定,尸骨已经死亡了最少五年以上,而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人发现这具尸骨。
尸体的身份很快就被确认了,女性,是本厂的一个退休老职工,很早跟丈夫离婚,一直住在这个宿舍里。她本有一男一女,所有人都以为这对儿女把她接走去住了,所以根本没有人想过,这间阴暗的房间里竟然还有人。
而当警方找到两兄妹的时候,发现他们各自住着百平米以上的大房子,分别是两家公司的总经理,而当问到他们母亲的情况时,他们的说辞统一,认为母亲一直在对方的家中住着。
谁都没有想到,这对兄妹因为老爹死时的财产分配原因,竟然老死不相往来。而他们足有六年没有见过他们的母亲了,他们就住在一个城市里,却从不走动,更是从不去关心他们年迈独居的老母,从而造成了这出悲剧。
面对这样的人伦悲剧,我只想说这些无情的儿女们,你们可曾想过?当你小的时候,是谁抓着你的小手,到处去玩,保护你,爱护你。而当他们年迈的时候,难道你们就不能也抓着他们的老手,带着他们多走上一程吗?哪怕是一小会?
“现在的空巢老人越来越多,年轻人更愿意脱离父母过自己的小生活,但是父母却在期盼着孩子们能够常去看看他们,他们不指望孩子们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财富,只希望他们能在自己的晚年拥抱一下他们,可惜啊,我是没有机会去拥抱我的父母了。”大周如是说,我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痛楚的凄凉,我问过他父母的情况,但是他却一直闭口不答,我也不好再问。
那天,我回到父母经营的饭店,突然拥抱了我的父母,我妈妈当时被我吓坏了,大声问我:“你小子是不是在外边惹祸了?”
我没有说话,只觉得在他们的怀抱里很温暖!像小时候他们拉着我的手一样幸福,我也想拉着他们的手走得更远一些。
时间来到了2007年六月底,我和大周足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还好,这天我又接到了久违了的电话,来到了大周的研究室。
“作家,我想你了!”大周做成了一个要和我拥抱的姿势来。
“喂喂,别说得咱俩跟同性恋一样!”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两个大男人总是混在一起,让人怀疑啊?”
“好了,别开玩笑了!这段期间你在干什么?”
“我去了趟意大利。”
“旅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