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酒徒-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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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兄长和母亲的对话,章仇怜儿已经全部听进了耳朵。她苍白的俏脸上有些涨红,而那柔弱的身子隐隐有些抖颤似是要随风而倒。她盈盈前进了几步,缓缓坐在章仇老夫人的身边,任凭娘亲紧紧地握着她冰凉的小手,鲜红的樱唇被紧紧地咬出一丝丝鲜血来,她淡淡道,“娘亲,兄长,不用你们费心了,怜儿自己的事情,让怜儿自己去问!”
章仇兼琼叹息一声,急急岔开话去,“怜儿,萧睿奉旨去南诏,还有两日便要到达益州,你不是跟那玉环小姐甚是相好嘛,到时候你们相聚几日了——哦,对了,萧睿做了那戎州县令,我听说他要将家眷安置在益州。”
“是吗?”章仇怜儿笑了笑,“我跟玉环妹妹也多时不见了,此番也好相聚几日。”
“我儿,你不是说皇上对萧睿恩宠交加吗?怎么偏偏就放了他一个戎州县令?那戎州地处蛮荒……”章仇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就是在益州属下做个县令,也比那戎州强上百倍。”
“据我猜测,皇上刻意将自己器重的萧睿安排在戎州,必然是为了南诏。皇上生怕那南诏做大……萧睿虽然职位较低,但他却是天子门生又是玉真殿下的义子,天下间无人不知他乃是皇上有意培植的心腹之人,由他坐镇戎州,完全可以充当皇上在西南的代言人。而且,恐怕皇上对我这剑南道节度使也颇有几分忌惮……”章仇兼琼叹息着,顿了顿,又道。
“皇上虽然册封我为尚书右仆射兼任剑南道节度使,但却不让我进京……又简拔鲜于仲通充任节度副使,无非又是为了牵制我。而鲜于仲通是庆王李琮一系的人,皇上又担心鲜于仲通,所以才将萧睿安插进剑南道来。那戎州都督府都督空缺多日,但皇上迟迟不肯任命戎州都督府都督,恐怕就是为了日后让萧睿接管戎州都督府乃至南诏境内的姚州都督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萧睿此番顺利完成使命,皇上任命他兼任戎州都督府都督的圣旨就会下来。”
“娘亲,小妹,你们看看吧,一个刚刚登科的状元公,在短短一年之间就要坐上正五品下阶的官职,手握实权,这种恩宠当可谓无与伦比了。”章仇兼琼笑了笑,“萧睿前途无量,这一点我早在一年前就这么认为。此子性情沉稳,满腹才华,更难得可贵的是,他行事即守礼却又不迂腐,他能有今天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他还是咸宜公主的驸马爷,虽然没有真正的驸马名号,但事实上谁又敢小觑他?”
“小小一个剑南道,值得皇上如此看重……”章仇怜儿轻轻将手从自己娘亲的手里抽出,幽幽道,“萧睿毕竟年轻,如此重任……”
“不要小看了我们剑南道。”章仇兼琼眉头一扬,“目前,皇上最看重的就是剑南道。不仅因为剑南道富庶,是朝廷赋税的重镇,还因为剑南道遥指西南,牵制吐蕃和南诏,万一剑南道失守,让南诏和吐蕃人长驱直入,大唐危矣。”
章仇怜儿哦了一声,便不再问。她对这些军国大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满腹心思如今都因为萧睿激将到来益州而变得紧张和惶然起来。她即恨不能萧睿立即出现在她的面前,又害怕萧睿当面——因为,她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萧睿,这一切的一切,这几天后的再次重逢,对于自己而言,说不定又将是一场情感的炼狱。
她正在幽怨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听章仇兼琼又道,“萧睿奉旨出巡南诏,观礼南诏王的登位大典,我也会让节度副使鲜于仲通带1000士卒前去作为我的特使观礼,也顺路保护萧睿去南诏。”
章仇怜儿一惊,颤声道,“兄长,那鲜于仲通跟萧睿素有嫌隙,你让鲜于仲通跟萧睿一同前往南诏,会不会……”
章仇兼琼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那鲜于仲通虽然阴险狡诈,又投靠了庆王李琮,但他不过是一条走狗而已……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萧睿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而如今的萧睿已经是天子心腹、公主的驸马、奉旨的钦差,他逢迎巴结还来不及,怎么敢心生歹意?怕是给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除非,他不想要他鲜于家的数百口的身家性命。”
章仇怜儿皱了皱眉,对自己兄长的话她颇不以为然。鲜于仲通固然是个小人,善于逢迎巴结;但正因为他是一个阴险的小人,才更危险。而且,他还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贾,为了利益,他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母子兄妹三人正在厅中闲谈,话题渐渐从萧睿身上跳了过去,又说起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却见一个家人来报,“回老爷的话,鲜于仲通大人到访求见老爷!”
“他来做什么?”章仇兼琼皱了皱眉,虽然有些厌倦,但鲜于仲通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剑南道节度副使兼益州刺史,是他的副职,副手登门求见,作为主官他如果不见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第155章 一曲凤求凰
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白的诗句虽然有些狂放和夸张,但这进蜀之路崎岖难行,倒也不是虚言。因为马车众多,携带着大量的“物资”,萧睿的队伍行进非常缓慢。一路行来,萧睿和玉环是轻车熟路,故路重走,但李宜却可是生平第一遭入蜀。严格说起来,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一开始对于蜀中古道奇险景致的惊叹浏览兴奋劲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车马劳顿之苦。她从小生长在皇家,出行则依仗前呼后拥,哪里吃过如此苦头。在蜀道上行进的第三天,她便有些吃不消,闹起病来。
虽然李宜没有了公主的爵位封号,但却还是公主。公主病了,沿途的郡县官员惶恐不安地派医送药,恭谨问安。或许是慢慢习惯了这种颠簸,也或许是萧睿陪在她身边的缘故,李宜服了两服药之后,便慢慢好转起来。
萧睿与玉环和李宜共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与玉环亲自照顾李宜服药饮食,就在这车马行进间,夫妻三人的感情其实又加深了一层。
“宜儿,益州城快要到了,等进了益州城便好了。”萧睿笑了笑,“我们在益州城中有产业,还有一座大宅院目前还空着——我看这样吧,就依皇上的吩咐,我们把家安在益州吧。你跟玉环两人留在益州,我独自一人去南诏和戎州赴任便是。”
李宜幽幽一叹,“子长,都是宜儿这文弱的身子拖累了你,要不,宜儿留在益州,让玉环跟你去南诏吧,你身边也好有人照料起居。”
萧睿心头一动,他也有这个念想,但又怕李宜一个人留在益州孤单,所以才犹豫着没有说出口来。
玉环摇了摇头,“不,宜儿姐姐,我们一起留下,萧郎要去为朝廷公干,我们去了也是累赘。再说了,我娘也在益州,我留下也可照顾一下我娘。”
李宜深深地望着玉环,眼中闪出一丝感动之色,她明白,玉环这不过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准备留下来陪她罢了。她紧紧抓住玉环的手,眼圈有些红润,“玉环,姐姐谢谢你。”
玉环柔声道,“宜儿姐姐,我们夫妻三人一体,还这么客套作甚?我虽然担心萧郎,但我更担心你啊,你身体不好,如果将你一个人撇在益州,我这心里又怎能放得下心?”
……
……
日头渐渐西斜,随着烈日的隐去,不仅西边的天际镀上了一层漫天的红光,成就了一片美轮美奂的火烧云,这天地间的热气也消散了几分。
夕阳的余晖中,车马队伍缓缓到了益州城外数里处。萧睿将李宜抱在怀里,玉环正在给她喂着一碗清凉的酸梅汤,突然听见耳边隐隐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随着婉转的琴声,一曲清幽的歌儿唱了起来。
云淡柳青水盈盈
浅草绿堤笑春风
莫忆往事无限恨
道是无情最有情
……
萧睿心里一颤,玉环俏丽的容颜上浮起一丝淡淡的感慨,幽幽道,“萧郎,是怜儿姐姐,怜儿姐姐来迎接我们了——这曲歌儿,岂不就是当日你写给她的?”
李宜一怔,玉环俯身下去在她的耳边轻轻讲述着章仇怜儿跟萧睿的一切过往,就在两女复杂的神色中,萧睿心中感慨着,慢腾腾地下了马车,站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向益州城墙的方向望去。
城门一侧的草地上,静静地停着章仇家的那辆黑色马车,依旧是那匹枣红马。而那个依稀可辨的俏丽身影,正趺坐在绿草幽幽之上,聚精会神地抚着琴弦。
萧睿摆了摆手,车马停止前行。令狐冲羽在马上扫了萧睿一眼,便垂下头去。此时此刻,他也想起了一个已经深深镌刻在他心底的女子。
萧睿缓缓前行,任凭清风吹拂起自己额前的乱发。
悠扬婉转的琴声突然变得缠绵悱恻起来,章仇怜儿那伤感落寞的心声透过无声的琴弦在葱白一般粉嫩的指尖上跳跃着,舞动着,倾诉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一曲凤求凰在章仇怜儿的指尖下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地流淌着,那漫天飘飞的烟尘似乎都为这凄婉落寞的琴声所感染,一点点地飘飞着,一点点地呜咽着,一点点地围着心情复杂的萧睿缠绕着。
益州的护城河水无声的流淌,章仇怜儿的心事随着琴声而静静地诉说。借着这首曲儿,她义无反顾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愫,刻骨的相思。她没有抬头,她的心在颤抖,她已经感觉到了意中人的到来。
所有的士卒和马夫杂役们,都被章仇怜儿那凄婉如泣如诉的琴声揪住了心神,这些不懂音律的粗人,只知道他们的心很痛,他们的心弦被那空灵的琴声纠结起来,都一起投射在那个俏丽的背影之上。
淡淡的余晖下,这个丽影是那么的落寞。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随着章仇怜儿一声拨动众人心弦的幽幽叹息,她的指下,她的琴弦旋即变得坚定和凄清起来,就在众人心弦为之震慑共鸣的同时,突听崩然一声,琴声戛然而止,三根琴弦陡然蹦断。章仇怜儿黯然地垂下头去,粉白的指尖下滚落几颗晶莹饱满的血珠,在余晖的反射下发出凄清的光芒。
章仇怜儿在表达自己的决心。如果表白得不到回应,她的归宿便是弦断人亡曲终人散,从此化为一捧荒草覆盖的泥尘。
萧睿的心神重重地一颤。
“好一个性情刚烈的痴情女子。”李宜在玉环的搀扶下也缓缓下了马车,就在琴弦蹦断的瞬间,玉环俏脸上两行清泪津然而下,她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松开李宜的手,手提裙脚向默然趺坐在草地上的章仇怜儿奔去。
“怜儿姐姐,玉环来了。”玉环定了定神,径自坐在了草地上,面对面地望着章仇怜儿那张泪痕密布的颤抖着的脸。
章仇怜儿心里一颤。
“怜儿姐姐,苦了你了,你竟然消瘦至斯。”玉环叹息着,轻轻抓起章仇怜儿冰凉的手来。
章仇怜儿幽幽一叹,不敢再看玉环怜惜的眼神,低低道,“玉环妹妹,姐姐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