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噬人公寓-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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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昏了过去。“我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疼。看来自己还是一个活人。他突然又想到那颗人头,“刷”地一下全身汗毛根根竖起。他张皇地向四周望去,除了斑驳的粉墙外,别无他物。
正当苏阳收紧的心刚要略微放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咕嘟咕嘟”模糊的声音。“谁?”苏阳条件反射般地猛然惊起,一个措手不及,身体重心不稳,一下子跌下床,滚落到床底下。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攀着床沿挣扎着爬了起来。头刚一探出床沿,就见到一颗白花花的脑袋正在他的正前方。“啊!”的一声惨叫,苏阳魂飞魄散,再度跌倒在地。
“嘿嘿,娃儿,吓着了你呀?”耳边传来一个干枯的声音,紧接着苏阳感觉到有一双如同枯枝般的手在他面前晃着。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枯瘦、皴裂,没有一点的肉,也看不到一丝的血管,只能说是一层极度粗糙的皮包裹着一把骨头 —— 苏阳以前只在木乃伊的照片里见过类似的双手。
“你要做什么?”苏阳哆嗦地往后躲着,几乎要将自己的身体塞入床底下。不过苏阳终于看清了那个白花花的脑袋原来是顶在那枯手人的颈上。那是一个老人。但这又是怎样的一个老人啊。所有岁月可以堆积的痕迹,全都垒在了她的脸上。斑白而又杂乱的发丝,乱蓬蓬的好似一堆被炸开的大泡鸟屎,脸上的沟壑纵横交错,深得可以藏进任何的表情,还有深陷的眼眶,里面嵌着一双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珠子,同样深陷的还有她的嘴,干枯得如同一个已经干涸了的小潭,看不到任何的生机,只有浊臭在里面翻腾。苏阳注意到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根灰色的细毛,那是一根鼠毛!原来厨房里的那一锅汤就是她煮来吃的。苏阳想到那没有牙齿的嘴,硬生生地撕扯开老鼠那煮得发烂的躯体,连带着鼠毛一起吞咽下去,心里就一阵的恶心。
“娃儿,你是从哪来的呢?”老人将脑袋凑近了苏阳,带着一种诡谲的笑容,笑得苏阳心里发毛,他直怀疑老人该不会将他也视作了一只煮熟的老鼠,或是即将煮熟的老鼠。
“那你又是谁?”苏阳下意识地在身上摸索着,寻找着他的那把水果刀,但什么都没摸到。
“你是在找这把刀吧?”老人笑眯眯地注视着苏阳,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子。冰冷的刀锋在老人鸡爪般的手里散发着死的气息,苏阳甚至可以感觉到那锋芒划过自己的肌肤时的清脆破裂的声音。
“你想要做什么呢?”苏阳紧紧地盯着那把刀,神经接近崩溃。
老人咧开干瘪的嘴,将脸上的皱纹使劲撑开,对着苏阳一笑,缓缓地把刀递给他,“还给你。”
苏阳紧紧地握着刀,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许多。也许是武器在手给他增添了一点勇气,也许是老人放弃刀子的举动让他降低了恐惧感,他的声音中也减少了点颤抖:“请问你是谁呢?”
老人似乎听而不闻,只是用混浊的眼神看着苏阳,近乎自语地问道:“你找谁呢?”
三十四
“我……”苏阳飞快地在大脑中转了数个念头,既然这老人会出现在朱素的家里,那么肯定是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那就干脆直接点明真实来意,“我找朱素。”
“朱素?”老人的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你找朱素做什么呢?”
苏阳干咽了口唾沫,撒了个谎,“我是她男朋友。我跟她吵了一架,她赌气跑了。我找不到她,就想来她家找找看。”
老人眯缝起眼,细细打量着苏阳。苏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有无数的针芒在扎着自己似的,真恨不得推开老人,夺门而逃。
“朱素这孩子现在还活着吗?”老人眼中的光芒消减了下去,重新换上她那一副风干了的表情,“只是这里除了我这个老婆子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
“即便有人,也早就被你吓死了。”苏阳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但他却不得不堆起笑脸,“那,请问您是朱素的什么人呢?”
“我是她奶奶,那个畜生的母亲!”老人突然提高了声调,表情也变得无比狰狞,将苏阳吓了一大跳。
“您老人家别激动。”苏阳再度咽了口唾沫,他勉强克服着心头的畏惧,伸出手扶着老人在床头坐下,“您能给我讲一点关于朱素的事吗?”
“说来话长哪,”老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重新翻卷起浓重的阴云,“那孩子也真的是命苦。不到五岁就死了娘,那个畜生父亲从来就不把她当人看……”
苏阳忍不住打断老人的话头,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云托出:“她父亲为什么就对她不好呢?难道她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老人的眼中淌下一滴混浊的泪水,“造孽哪,都是家门不幸。那畜生强奸了朱素她娘,把她强娶了过来。但谁知道朱素她娘原本就有自己的意中人,两人谁也舍不得谁,就背着那畜生偷偷地约会,结果有一天就被那畜生撞见了,他一枪就把那男人的脑袋给崩掉了,尸体后来埋在后院的树下。”
苏阳听得有几分悚然,虽然听刘长格讲过朱素她爸的残暴,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草菅人命。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问道:“那您的意思是,朱素并不是她爸,嗯,就是那畜……畜生的亲生女儿?”
老人沉浸在个人的情绪中,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事,又像是极力要把那些悲惨的记忆从大脑中赶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突然醒来似的全身抖了一下,抓着苏阳的手问:“你刚才说什么?”
苏阳只感觉老人的手又冰又硬,一股寒意从老人的掌心直传到他的心脏,让他血液为之一滞。他假装要拍身上的灰尘,把手从老人的掌心中抽出,强挤出个笑容,“我是问,朱素是不是她那当警察的爸爸的亲生女儿?”
老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那女孩究竟是谁的骨肉,那畜生曾经用板凳砸过朱素她娘,把她打得血流满面,逼问孩子到底是不是她跟那相好的男人私通生下来的,但那女人就是不肯说,只是翻来覆去一句话:你将来会有报应的。报应啊,报应……”老人又陷入了自我回忆的情绪中。
苏阳不得不再次打破沉默,“那……我听说朱素后来生了一个孩子,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老人的脸扯动了一下,看得出这个问题勾惹起她的无尽痛苦,“那畜生不是人哪。也是朱素那孩子命中注定的劫难。自从朱素十三岁以后,那畜生就占有了她。可怜的孩子,我都时常半夜听到她的惨叫。我去骂过那畜生,结果被他一脚踢晕了过去。也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朱素生下的怪胎也就是那畜生的孽种。都是造孽啊,是上天看不过去降下惩罚的,才会生出那么一个怪胎。”老人泪流满面。
“那……”苏阳试探地问,“那小孩子后来怎样了呢?”
“扔进井里淹死了!”老人的声音中带着凄厉,“那畜生不知听信了谁的谣言,说那孩子是个魔鬼,刀枪不入,只有把他扔进水里才能淹死他。而且只有喝泡着孩子的井水,才可以解除孩子附在他身上的诅咒。那没人性的畜生,竟然真的这么做了。只是更可怜了朱素,每天喝着亲生孩子尸体泡的水,生生把她逼疯了……”
苏阳觉得身体里仿佛有着无数的冰虫,在血液里四处奔逐,将寒气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之前听刘长格说到井水泡尸时,他还有一点半信半疑,如今从老人口中得到证实,他心头的震惊真是无以形容。他实在无法想象朱素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可以血腥残忍到如此地步!
“我听说后来朱素的母亲显灵,才保住了朱素的一条命,是有这事吗?”
老人眼神空洞地看着苏阳,阴森森地一笑,“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苏阳心头一颤,他觉得老人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奇异,如果要指认这世上有鬼的话,那么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把此刻眼前的老人归列进去。
三十五
老人见苏阳默然不语,得意地一笑,“那你就是相信有鬼了?”她把声调拖长了一点说:“我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龄,早就不将什么人啊鬼啊的放在心上。鬼未必真的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人们相信有鬼,都是因为不相信人。而人怕鬼,多半也就是他自己心里有鬼。那畜生自从朱素生完孩子后,就没再碰过她,大概他自己心里也怀疑朱素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的乱伦才生出那样的怪胎。再后来过了几年,他就因为打死了人,被迫出走了,我也就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对了,那你怎么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呢?”
“我?”老人咧开没有牙齿的嘴笑着,“我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老人,跟他们背井离乡地做什么?再说了,那畜生哪会关心我的生死?我就坐在家里等死好了。”
“那这些年你都怎么过来的呢?”苏阳好奇地问。
“地窖里有一些粮食,像我这样的半死人,随便捡把柴火熬个粥就可以了。”
苏阳突然想起在厨房里看到的那一锅老鼠汤,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厨房里有一锅汤,是不是就是您老人家煮的?”
老人笑了起来,“是不是吓着你了?那是大黑,就是你之前看到过的那一只黑猫抓到的,我好久没沾腥了,所以就把它杀了改善一下伙食。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苏阳慌忙地摇手,“不,不,不,还是您留着慢慢吃。”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您怎么会睡在棺材里呢?”
“天冷了,就那里最暖和。再说了,像我这样行将就木的人,也许哪一天一躺下去就再也醒不来。到时又没有人给我收尸。所以与其烂在床上,还不如自己躺在里面更方便些。”老人眯起眼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我也累了。娃儿你扶我去睡吧。”
苏阳默默地搀着老人枯瘦的身体,带着她走出房间,就着屋顶明瓦漏下来的一点光明,摸索着来到厅中的棺材,看着老人慢慢地爬进棺材里,和衣躺下。老人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脸,望着苏阳说:“好了,娃儿你也回去吧。”
苏阳踌躇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跟老人道别,“那您老人家好好休息,有空儿我会多来看望您的。”
“你不会再看到我的。”老人冒出了这么一句,然后再不多看苏阳一眼,合上眼睛睡去。
苏阳怀着满腹的疑云,下了楼。
走出阴暗低沉的老宅,苏阳发现已是天色微白。清晨的凉风吹拂在脸上,让他有一种重返人间的舒畅,也令他对刚才在三楼见到朱素奶奶的事产生了一种怀疑,似乎那根本不曾存在过似的。那里那样的阴暗,那样的压抑,那样的恐怖,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影像,如同一卷过期了的胶卷,你可以看到上面存在着隐约的影像,却又怎么都分辨不出上面所演绎的究竟是什么,那些人物与故事,是否就真实地存在过。
在晨曦的照耀下,院子里所有的影影绰绰的事物,都露出它们真实的面目。那些树木,那些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