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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蝴蝶梦-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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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我可说不上来,”迈克西姆干巴巴地说。“筹备起来太费事。你最好还是问问弗兰克·克劳利,这事要由他去张罗。”
    “哦,克劳利先生,你一定得站在我这一边,”她真有一股锲而不舍的劲儿。另外也有一两个人在旁边帮腔。“这可是最得人心的一招哪,您知道,我们都很留恋曼陀丽的狂欢场面。”
    我听见身旁的弗兰克用平静的语调说:“要是迈克西姆不反对,筹办工作我是不在乎的。这事得由他和德温特夫人决定,跟我可没关系。”
    我当然立即成了进攻的目标。克罗温夫人把座椅一挪,这样,那只保暖罩就再也不能给我打掩护。“听我说,德温特夫人,您得说服您丈夫。只有您的话他才肯听。他应该开个舞会,对您这位新娘聊表庆贺。”
    “可不是嘛,”有位男客附和说。“要知道,我们已经错过了婚礼,没能热闹一场,你们怎么好意思把我们的乐趣全给剥夺了呢。赞成在曼陀丽开化装舞会的人举手了。你瞧见了,德温特?一致赞成!”在场的人又是笑又是鼓掌。
    迈克西姆点上一支烟,我俩的目光越过茶壶相遇。
    “你看怎么样?”他说。
    “我不知道,”我犹豫不决地说;“我无所谓。”
    “她当然巴望能为她开个庆祝舞会,”克罗温夫人又饶舌了。“哪个姑娘不巴望这么热闹一场?我说,德温特夫人,您要是扮个德累斯顿牧羊女,把头发塞在大三角帽底下,那模样儿一定迷人。”
    我想,就凭我这双笨拙的手脚,这副瘦骨伶仃的肩胛,还能扮得了典雅的德累斯顿牧羊女!这女人真是个白痴。难怪没人附和她。这一回我又得感激弗兰克,是他把话题从我身上引开的。
    “其实,迈克西姆,”他说,“前几天就有人同我谈起过这事。‘克劳利先生,我想我们总该举行个什么仪式,为新娘祝贺一下吧?’此人这么说。‘我希望德温特先生会再举办一次舞会。过去,我们大家玩得可带劲呢。’说这话的是塔克,咱们自己农庄上的,”他面朝克罗温夫人补充了这么一句。“当然罗,不论什么样的娱乐他们都很喜欢。‘我可说不上来,’我告诉他。‘德温特先生没在我面前说起过。’”
    “诸位听到了吧,”克罗温夫人得意洋洋地朝客厅里所有的人说。“我刚才怎么说来着?你们自己的人也要求开舞会。要是您顾不上我们,那也得为他们着想呀!”
    迈克西姆疑惑不决的目光还是越过茶壶朝我扫来。我忽然想到,或许他是担心我承担不了吧;再说,他对我了如指掌,知道我这人怯生怕羞,到时候可能无法应付裕如。我不愿让他把我看得这么没用,也不想让他觉得我不给他争气。
    “我想一定很有趣吧,”我说。
    迈克西姆转过脸去,耸了耸肩。“既然这样,事情当然就算定了,”他说。“好吧,弗兰克,劳你着手去安排。最好还是让丹弗斯太大帮你一下。她一定还记得舞会的格局。”
    “这么说来,那位了不起的丹弗斯太太还在你们这儿?”克罗温夫人说。
    “是的,”迈克西姆简慢地说。“您是不是再吃点糕点?吃完了吗?那就让我们大家到花园里去走走吧。”
    我们信步走出屋子,来到平台,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舞会应该开成什么样子,放在哪一天最合适;最后,总算让我大大松了口气,乘汽车来的那帮子人觉得该告辞了,而步行来的人,因为可以搭便车,也一起走了。我回到客厅,又倒了一杯茶,这会儿卸去了应酬的重负,我才好好品尝起茶味来;弗兰克也走了进来,我们把剩下的薄煎饼弄碎了统统吞下肚子,觉得像是在合伙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
    迈克西姆在草坪上扔木棒,逗耍杰斯珀取乐。我不知道,所有的家庭是不是全这样,客人一走就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来了劲头。有一阵子,我俩谁也不提舞会的事。后来,我喝完了茶,用手帕擦了擦粘乎乎的手指,对弗兰克说:“你说实话,对化装舞会这件事,你怎么看?”
    弗兰克犹豫了一下,打眼角里朝窗外草坪上的迈克西姆膘了一眼。“我说不清楚,”他说。“看来迈克西姆并不反对,是吗?我想,他很同意这个建议呢。”
    “他很难不同意,”我说。“克罗温夫人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你当真相信她说的,曼陀丽的化装舞会是这儿一带的人朝夕谈论并时刻憧憬的唯一事儿吗?”
    “我想他们都很喜欢有点娱乐活动,”弗兰克说。“要知道,我们这儿的人在这些事情上很有点默守成规。说实在的,克罗温夫人说该为您贺喜,我觉得并没有言过其实。德温特夫人,您毕竟是位新娘。”
    这几句话听上去既浮夸又无聊。但愿弗兰克别老是这样刻板地讲究分寸。
    “我可不是什么新娘,”我说。“我连像样的婚礼也没举行过,没穿白纱礼服,没戴香橙花,也没有姑娘跟随在身后当傧相。我可不要你们为我举行毫无意义的舞会。”
    “张灯结彩的曼陀丽,景致分外优美动人,”弗兰克说。“我说,您一定会喜欢的。您不必费什么手脚,只要到时候出来迎接客人就行了,不会费什么劲儿。也许您愿意赏脸跟我跳一场舞吧?”
    亲爱的弗兰克。我还真喜欢他那种略带几分严肃的骑士风度呐。
    “你爱跳多少场,我就陪你跳多少场,”我说。“我只跟你和迈克西姆跳。”
    “哦,那可太不得体了,”弗兰克郑重其事地说。“那样您会得罪客人的。谁邀请您,您就该跟谁跳。”
    我忍俊不禁,赶紧掉过脸去。瞧这个老实人,上了人家当还蒙在鼓里,怪有趣的。
    “克罗温夫人建议我扮德累斯顿牧羊女,你觉得这个主意可取吗?”我调皮地问。
    他神情严肃地把我打量了一番,脸上没有一丝儿笑影。“是的,我觉得可取,”他说。“我想,您换上那身装束,确实很不错。”
    我乐得哈哈大笑。“哦,弗兰克,亲爱的,我真喜欢你,”我说。他微微红了脸。我想,他对我脱口而出的唐突言词一定感到有点吃惊,甚至多少有点伤心吧,因为我在笑话他呢!
    “我看不出我说的话有什么好笑,”他板着脸说。
    迈克西姆从落地长官那儿走了进来,杰斯珀蹦跳着跟在他身后。“什么事这样高兴?”他说。
    “弗兰克真有点骑士风度,”我说。“他认为克罗温夫人的建议并不可笑,似乎我真的可以扮个德累斯顿牧羊女。”
    “克罗温夫人是个该死的讨厌鬼,”迈克西姆说。“如说要她写这么许多请贴,亲自去张罗这件事,她就不会这么起劲了。不过,情况向来就是这样。在本地人眼里,曼陀丽仿佛是防波堤尽头一顶供旅客歇脚的帐篷;这些人还希望我们上演个节目,给他们解解闷呢。恐怕我们得把全郡的人都请来呐!”
    “我办事处里有记录,”弗兰克说。“其实也不须费什么劲。就是贴邮票花点时间。”
    “这件事就偏劳你了,”迈克西姆说着,朝我笑笑。
    “哦,这事由办事处负责,”弗兰克说。“德温特夫人完全不必劳神。”
    假如我突然宣布有意承办舞会的全部事务,真不知他们会怎么说。也许先是哈哈大笑,接着话题一转,谈起别的事来。能卸去肩上的责任,我当然高兴,可是,想到自己甚至连贴邮票的本事也没有,又不免增加了我的自卑感。我不由得想起晨室里那张写字桌,还有那个鸽笼式文件架,每格的标签都是用那种尖头的斜体钢笔字写的。
    “到时候你穿什么?”我问迈克西姆。
    “我从来不化装,”迈克西姆说。“这是男主人可以享受的唯一特权。你说是吗?弗兰克?”
    “德累斯顿牧羊女我实在没法扮,”我说。“我究竟该扮什么呢?化装这玩意儿我不怎么在行。”
    “头上扎根缎带,扮个漫游仙境的爱丽丝不就得了,”迈克西姆调侃地说。“瞧你现在手指放在嘴里的模样,不是很像吗!”
    “你说话别这么粗鲁,”我说。“我知道我的头发平直难看,可也不至于难看到那种程度。告诉你吧,我会让你和弗兰克大吃一惊的,到时候你们一定认不出我来。”
    “只要你不把脸涂得墨黑,装成个猴子,任你扮什么都行,”迈克西姆说。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我说。“我穿什么化装舞服,不到最后一分钟谁也不让知道,你们也别想打听。跟我来,杰斯珀,让他们胡说去,咱们不在乎。”我走到外面花园里的时候,听见迈克西姆在屋里笑,他还对弗兰克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
    但愿他别老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别把我看作一个娇生惯养、百事不管的孩子,待他兴致来了,就疼我一番,平时则多半把我丢在脑后,或者在我肩上一拍,说声“自个儿去玩吧”。但愿能想个法子使我显得比较聪明老成一些。难道就老是这样下去吗?由他一个人走在我前面,我则捉摸不透他的情绪,不明白藏在他心底的苦恼?难道我们永远不能呆在一起。他作为一个男人,我作为一个女人,肩并肩,手拉手地站在一块儿,中间没有鸿沟相隔?我不想当孩子。我要做他的妻子,他的母亲。我想变得老成一点。我站在平台上,咬着指甲,向大海那边眺望,而就在我孓身伫立的当儿,心里又嘀咕开了:西厢那些房间里的家具,是不是因为迈克西姆有吩咐,才那么原封不动地摆着?这个问题那天在我脑海里已翻腾了不知多少回。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像丹弗斯太太那样,不时走进西厢,摸摸梳妆台上的发刷,打开衣柜门,还把手伸进衣堆。
    “嗨,杰斯珀,”我大声呼唤。“快跑,跟我一起跑,跑呀,听见没有?”我撒开腿,发狂似地奔过草坪,心中燃烧着怒火,眼眶里噙着辛酸的热泪。杰斯珀蹦跳着跟在我身后,歇斯底里地汪汪乱叫。
    有关化装舞会的消息不胫自走,一下子传开了。我的贴身使女克拉丽斯兴奋得眼睛闪光,非此莫谈。从她的态度可以看出,整个屋子的仆人都喜出望外。“弗里思先生说,这下又跟过去那时候一样啦,”克拉丽斯热切地说。“我今天早上听到他在过道里对艾丽斯这么说的。您穿什么呢,太太?”
    “我也不知道,克拉丽斯,我想不出来,”我说。
    “母亲要我打听清楚后告诉她,”克拉丽斯说。“上次在曼陀丽举行的舞会,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点儿也没忘记。从伦敦租一套服装来,您看怎么样?”
    “我还没拿定主意,克拉丽斯,”我说。“不过实话对你说,我决定了就告诉你,而且只告诉你一个人。这个秘密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可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哦,太太,真够刺激,”克拉丽斯压低嗓门说。“真巴不得马上就到那一天。”
    我很想知道丹弗斯太太对这消息有何反应。打那天下午以来,我甚至连她在内线电话上的声音也怕听到,幸好有罗伯特在我们之间跑腿传话,我才逃脱了这一层难堪的折磨。我忘不了她在跟迈克西姆谈话后离开藏书室时的那副神情。谢天谢地,她总算没有看见我躲在画廊里。我还怀疑,她会不会以为是我把费弗尔来访的事告诉迈克西姆的。要真是这样,她一定益发恨我了。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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