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0d锦香亭 作者:清.古吴素庵主人-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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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禀道:“第十院美人自从来此,并不肯梳妆打扮,只是终日啼哭,① 幞(fú,音福)头——古代男子用的一种头巾。
连同来保母也是如此。必有缘故,不敢不禀知老爷。”
子仪道:“既如此,可唤来,我亲问他。”红绡恐怕诸姬去唤惊唬了他,激出事来。便自己去叫明霞上阁,连卫姬也唤来。
子仪抬头把明霞一看,见他虽是粗服乱发,那种娉婷态度绰约可有。
明霞上前道了万福,背转身立着,众皆大惊。子仪道:“你是何等样人,在王侯面前不行全礼?”明霞哭道:“念奴家非是下流,乃是御史葛太古之女葛明霞,避难流落,误入奸人圈套,赚到此处。望大王怜救。”
子仪听了道:“葛太古之女葛明霞三字,好生熟悉,在那里曾闻见来?”卫妪就跪下道:“是在洛阳经过,曾将雷万春路引送与老爷挂号的。”
子仪道:“正是。我一时想不起,啊呀!且住,我见路引上注着钟景期原聘室,你可是么?”明霞道:“正是。”子仪忙立起身来道:“如此说是平北公的夫人了。快看坐来。”
诸姬便摆下绣墩,明霞告了坐,方始坐下。子仪问道:“看你香闺弱质,如何恁地飘蓬?你可把根由细细说与我听。”
明霞遂将自从范阳遭安庆绪之难说起,直说到被沈蛇儿骗了卖在此处的话,说了一遍,不觉泪如雨下。
子仪道:“夫人不必悲伤,令尊已升御史中丞,奉旨在东京安抚。尊夫钟景期做了兵部尚书,讨平了安庆绪,适才圣旨封为平北公,现今驻扎范阳。老夫明日奏闻圣上,送你到彼处成亲便了。”明霞称谢。
子仪又道:“分付就在第十院中摆列筵席,款待钟夫人。去请老夫人出来相陪,我这里止留诸姬侑①酒。红绡等九院美人也去陪侍钟夫人饮宴。”九院美人领命,拥着明霞同卫妪去了。
子仪饮完了宴,次早入朝将葛明霞的事奏闻天子。天子龙颜大喜道:“好一段奇事,好一段佳话。如今葛明霞既在卿家,也不必通知他父亲,卿就与他备办妆奁,待朕再加一道诏旨,钦赐与钟景期完婚。就着司礼监高力士并封赠的诏书一齐赍送前去。”
高力士叩头领旨,连忙移文,着礼部开赐婚仪,派兵部拨兵护送,工部备应用车马,銮仪卫备随行仪仗,各衙门自去料理。
那郭子仪出朝回府,着家人置备妆奁②,将第十院歌姬十名就为赠嫁。那卫妪不消说得,自然要随去的了。此时葛明霞真是锦上添花。自古道: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
子仪在府忙忙准备。又写起一封书,将明霞始末备细写明,差个差官先到范阳去通报钟景期。
差官领书,即便起身,在路餐风宿水,星夜趱行。是日到了黄河岸边,寻觅渡船,见一只渔舟泊在柳荫之下。差官叫道:“船上人渡我过去,送你酒钱。”
渔船上人便道:“总是闲在此,就渡你一渡。只是要一百文大钱。”差官道:“自然不亏你的。”说罢,跳下船,渔人解缆棹③入中流。
差官仔细把渔人一看,便道:“你可是长安城下卖鱼的沈蛇儿?”沈蛇儿道:“我正是。官人怎生认得?”差官道:“我在长安时,常见你的。”① 侑(yòu,音又)——旧指在筵席旁助兴,劝人吃喝。
② 妆奁(lián,音连)——嫁妆。
③ 棹(zhào,音照)——摇船的用具,也指船。
正说时,只见后艄一个婆子伸起头来一张。差官看见问道:“你是做中人的白婆,为何在他船上?”
白婆道:“官人是那里来的,却认的我?”差官道:“我是汾阳王的差官,常见你到府门首领着丫鬟来卖,如何不认得?”
只这句话,沈蛇儿不听便罢,听见不觉心头小鹿儿乱撞。暗想道:“我与白婆做下此事,逃到这里,不期被他认着。莫非葛明霞说出情由,差他来拿我两人。他如今在船里不敢说,到了岸边是他大了,不如摇到僻静处害了他的性命罢。”
心里正想,一霎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刮得河中白浪掀天,将那只小船颠得好象沸汤里浴鸡子的一般,砰的一声响亮,三两个浪头打将过来,那船底早向着天了。
两岸的人一齐嚷道:“翻了船了,快些救人。”上流头一只划船,忙来搭救,那差官抱住一块平基,在水底滚出,划船上慌忙救起来。
再停一会,只见沈蛇儿夫妇并白婆三个人直僵僵的浮出水面上,看时已是淹死了。可惜骗卖明霞的身价二百二十两,并白婆后手一百两,都原封不动沉在水里。那蛇儿夫妇与白婆昧心害理,不惟不能受用,倒折了性命。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却说划船上人,且不去打捞三个死尸,慌慌的救醒差官,将船拢岸,扶到岸上。众人齐来看视,差官呕出许多水,渐渐能言。
便问道:“我的铺盖可曾捞得?”众人道:“这人好不知足,救得性命也够了,又要铺盖,这等急水,一百付铺盖也不知滚到那里去了。”
差官跌足道:“铺盖事小,有汾阳王郭老爷书在里边,如今失落了,如何了得?”
众人道:“遭风失水皆由天命,禀明了自然没事的。”就留在近处人家,去晒干了湿衣,吃了饭,借铺盖歇了一夜。明日众人又借些盘缠与他。
差官千恩万谢,别了众人,踉踉跄跄往驿中雇了一个脚力,望范阳进发。不知此去怎生报知钟景期,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平北公承恩完配
诗曰:俊俏佳人,风流才子,天然分付成双。看兰堂绮席,烛影灿煌。
数幅红罗绣帐,氤氲①看宝鸭焚香。分明是,美果浪里,交颈鸳鸯。
细留心,这回算,千万遍相思,到此方偿。念宦波风险,回首微茫。
惟有花前月下,尽教我对酒疏狂。繁华处,清歌妙舞,醉拥红妆。
《凤凰台上忆吹箫》话说汾阳王差官,在黄河翻船,失了郭子仪原书,又没处打捞,无可奈何,只得怀着鬼胎走了几日,到范阳城里经略衙门上来,还未开门。
差官在辕门上站了一会,只听得里面三声鼓响,外边鼓亭一派吹打,放起三个大炮,齐声吆喝开门。
等投文领文事毕,差官央个旗牌报进去,不多时,旗牌唤入,报门而进。差官到堂下禀道:“汾阳王府差官叩见老爷。”
钟景期问道:“郭老爷差你到此何干?”差官道:“郭老爷差小官送信来此,不期在黄河覆舟,只拾得一条性命,原书却失落了。求老爷怜恕。”景期道:“但不知书中有何话说?”
差官道:“没有别的话,是特来报老爷的喜信。”景期道:“有何喜信?”差官道:“圣上钦赐一位夫人与老爷完姻,因此差小官特来通报。”
景期惊道:“可晓得是谁家女?”差官道:“就是郭府中第十院美人,小官也不晓得姓名。”景期大惊,想道:“圣上好没分晓,怎么将郭府歌姬赐与大臣为命妇。”心中怏怏不悦。
分付中军将白银十两赏与差官,也无心再理堂事,即令缴了牌簿放炮封门,退入后衙来。
雷天然问道:“相公今日退堂,为何有些不乐?”景期道:“可笑得紧,适才京中有差官来报,说圣上要将郭汾阳府中一个歌姬赐与下官为配,你道好笑也不好笑。”天然道:“相公如何区处?”
景期道:“下官正在此委决不下。想他既是圣上赐婚的,一定不肯做偏房的了。若把他做了正室,那明霞小姐一段姻缘如何发付?就是二夫人与下官同甘共苦,到今日荣华富贵,难道倒教你屈在歌姬之下?晓得的还说下官出于无奈,不晓得的只道下官是薄幸人了。展转踌躇,甚难区处,如何是好?”天然道:“相公不须烦闷,妾身倒有计较在此。”景期道:“愿闻二夫人良策。”
天然道:“赐婚大典决不敢潦草从事,京中想必有几日料理,一路乘传①而来,颁诏的逢州过县,必要更换夫马,取索公文,自然迟延月日。我想东京到此,比西京路近,相公可修书一封,差人连夜到东京报知葛公,教他将明霞小姐,兼程送到范阳先成了亲。那时赐婚到来,相公便可推却,说已经娶有正室,不敢停妻再娶作伤风败俗之事,又不敢辜负圣恩,将钦赐夫人为妾,上表辞婚,名正言顺,岂不是两全之策。”
景期大喜,连忙写起书来,就差冯元赍书前去。冯元领命,将书藏在怀中,骑着快马,连夜出城望东京进发。五日午夜,已到东京,进城径投安抚① 氤氲(yīnyūn,音因晕)——气或光色混和动荡貌。
① 传——指古代驿站上所备的车马。
使衙门上来,恰值关门。冯元焦躁起来。方要向前传鼓,有巡捕官扯住道:“老爷与学士李老爷在内饮酒,分付一应事体不许传报,你什么人,敢这般大胆?”
冯元道:“你这巡捕,眼睛也不带的。我是河北钟老爷差来的,因有要紧事要见你老爷。你若不传,倘误了大事,就提你到范阳砍下你的驴头来。”巡捕官没奈何,只得替他传鼓禀报。不多时里面一声云板,发出匙钥开门,放冯元进去。
早有内班门子领冯元到穿堂后花亭上来,见葛太古与李太白两个对坐饮酒。冯元向前叩头,呈上主人的书。
太古接来一看,大惊道:“如何圣上却有这个旨意?”
冯元道:“他使着皇帝性子,生巴巴的要把别人的姻缘夺去。家老爷着小的多多拜上老爷,说一见了书,即连夜送小姐先到范阳成了亲,然后好上表辞婚。”
太古心内思量道:“争奈明霞女儿没有寻着,只得把碧秋充做明霞先去便了。”就向李白道:“小女遣嫁范阳,李兄原是媒人,敢烦一行?”太白道:“我是原媒,理应去的,何须说得。”
太古大喜。就差人出去雇船,因要赶路,不用坐船,只雇大浪船三只,并划船六只,装载妆奁。
原来葛太古因景期下聘时节说,平贼之后就要成亲,所以衣服首饰器皿家伙都件件预备,故此一时就着人尽搬下船,先请李太白去坐了一只浪船,又发银子,雇了五六十名人夫拉纤,一一安排了。进来叫碧秋打点,连夜下船。
碧秋下泪道:“这是姐姐良缘,孩儿怎好闹中夺取?况爹爹桑榆暮景,孩儿正宜承欢膝下,何敢远离。”
太古也掉下眼泪道:“做了女子,生成要适人的,这话说他怎的。只是日后倘寻着明霞孩儿,须善为调处。事情急迫,不必多言了。”
碧秋道:“孩儿蒙爹爹如此大恩,怎敢有负姐姐,倘寻见姐姐,孩儿即当避位侧室,以让姐姐便了。”
太古道:“若得如此,我心安矣。”说罢,就叫十个丫鬟赠嫁前去,又着管家婆四人在船服侍,各人领命收拾起身。
太古便催碧秋上轿,碧秋只得向太古拜了四拜,哽咽而别上了轿子。那十个丫鬟并四个管家婆,也都上了小轿,簇拥着去下船。太古也摆到船边,在各船上检点家伙,差几个家人随去,又到太白船上作别了,再下碧秋船内一回,挥泪依旧上岸回去。
冯元就在李太白船内,凭太白分付。就此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