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大谎-王立纯-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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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民说,是你听拧了吧。我爹的岁数我咋能不知道?
老胡说,那怎么可能呢,就你和我,真正的零距离,我耳朵又不背,听得一清二楚的。
姜黎民说,六十八和八十六,又差着什么呢?
老胡说,咋能不差呢?那可是差着十八岁,都差着一辈人了。
姜黎民笑得肉颤,说你咋这么较真?难得糊涂,这可是革命导师说过的。
老胡说,哪个革命导师能说这种话?说这话的,明明是清代书画家郑板桥嘛,连小孩子都知道。再说,爹的岁数能糊涂吗?那你可是不孝之子了。
这一下,老胡的拧劲儿就暴露无余了。他就这么较真,他就这么闭着眼睛说话,谁能说得清是可爱还是可恨呢?这番话后来被辛成如实搬到了酒桌上,我们又好气又好笑,都说,老胡该掌嘴了。一把年纪,连做人的常识都不懂,简直就是满嘴胡吣呢。
姜黎民的脸色青青白白了一阵,就肃了脸子说,胡老弟,咱们可是发过誓的,现在你又回头跟我找后账,作为男人,太不仗义了吧?
老胡说,我不找后账,我是想让你给证实一下,我也是抗洪有功的。
姜黎民说,那咋证实?那是没法证实的。
老胡说,你不用具体证实,你就模棱一下,给我写一幅:“兹证明胡达飞同志抗洪有功”,满天的云彩就都散了。
这么说着,老胡就起身去铺宣纸。姜黎民有练习书法的习惯,这也是仕途经济应知应会的,案面上就摆放着现成的文房四宝;可他是不能写的,字幅的内容不伦不类不说,这样一写,就露出了事情的端倪,扯着线头一拽,就把机关拆开了。姜黎民感到了棘手,特别害怕老胡得寸进尺,那样他就永无宁日了。就假装如厕,躲在洗手间里给辛成打了电话。
辛成来得特别赶趟,就像一直在楼下候着一样。他把老胡领进了饭店,叫了好几个硬菜,两个人不胜今昔地唠着,很快就灌进了一整瓶“黑土地”。我们的老胡已经有了八分醉意,就想找个小店住下,辛成却非要拉着他去洗桑拿不可。老胡真就没洗过桑拿,对这套咫尺之遥的摩登事物猜谜一般,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况且在乡下洗浴的机会不多,既然承让,也就没客气,反正辛成有的是钱,花一花也能抑制两极分化。
老胡置身于缥缈蒸腾的雾气里,就有了半人半仙亦真亦幻的感觉,一时迷离怅惘,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稀里糊涂中,被辛成牵引着,在八卦阵一般的帐幔间左拐右拐,走得一个迤逦。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群小姐,个个美目盼兮,看着鲜嫩可人,贱滴滴地朝他们媚笑。老胡吓坏了,说我还是真童子哩,哪能扯这个。辛成说,扯与不扯,全在自己把握——你去不成泰国,来来泰式按摩,那也是很有滋味的。老胡从来没接触过女人,也从来没被女人所接触过,就傻在那里,一时骨酥身软,口不能言,好像中了蒙汗药一般。
接下来的事就不可逆转了。老胡稀里糊涂,都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小单间的。小姐的包装都很简约,变戏法一般,很快就脱得精光。我们的老胡看着那一片陌生的旖旎,立刻哆嗦起来。当活色生香的小姐把他的手放到自己暄腾腾的乳房上说,你摸过吗?老胡差一点儿就要哭了。老胡的回答是,我没摸过人奶子,我只摸过羊奶子,肉肉头头的,我差不多每天都摸。小姐说,可怜哪可怜。老胡胆子大起来,把手放到下面那丛葳蕤上说,日一回多少钱?小姐笑了,作嗔说,你咋这么俗气?就不会换个文明一点的词?老胡说,本来就不是啥文明事,干吗还要用文明词。小姐说,那你就尽管日吧,钱你同学已经付过了。老胡说,他可是国家干部啊,也敢?小姐说,有啥不敢的,这个那个,不都是人嘛。老胡说,既然这样,他日我也日,你劈开吧。
我们的老胡激情澎湃,怀着隆重的仪式感,急切地脱着衣服。哪知道刚刚褪下一只裤腿,门就被撞开了。进来的是警察,捉的又是现行,老胡就没办法了。这一回他被铐在了派出所的窗把手上,窗子很高,他不得不踮起脚来站着。起初他还嘴硬,可毕竟缺少跳芭蕾的基本功,抻得骨头脱节,只得告饶了。老胡说关我一辈子都行,可五千块钱让我上哪儿弄去?你们给姜县长打电话,让他给我说句话吧。
一个电话,事情就不了了之,老胡自然很感谢姜县长,又不好意思面见他,就写了一封类似于感谢信的东西,投进了邮局的信筒里。老胡的字很遒劲,文章也很漂亮。他没说自己嫖娼,只是说他看了女人的裸体,而且被小姐非礼了。他特别强调说,这里面有个主动和被动的问题,也有个既遂和未遂问题,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事后这封信和讯问笔录都到了辛成手里,而且被当众念过,我们都乐得够呛。辛成还回溯了历史,说起当年在学校看电影,影片上的革命战士刀枪不入,面对如花美眷不但毫不为动,还愤怒地叱咤和推搡。别人都没吭声,老胡就觉得太不真实了;就算真实,也实在是冒傻气。老胡的意思是说,既然临刑之前都可以肥吃肥喝一顿,那么尝尝女人的滋味也并不影响坚贞。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叛徒理论,由此看来,老胡错误的产生绝非一朝一夕,是久有渊源的。辛成还主张,尽快给老胡介绍一个娘们,寡妇或离异者均可,只要是蹲着撒尿的都行,省得老胡大头跟着小头吃亏,这一点也得到了我们的普遍赞同。
老胡觉出了事情的蹊跷,就找到辛成的家里来。辛成的老婆不在家,说话也挺方便。老胡还没开口,辛成就以攻为守,埋怨他说,你口口声声童男子,一副守身如玉的样子,也没说要干那种事啊,哪承想让你按摩按摩,你却动了那种念头。
老胡说,你说的是自己把握,到了那种时候,谁还能把握住?何况你是事先交了钱的。
辛成说,小姐的话你也信?小姐的嘴和×,都是没有膛线的。
老胡纠正说,是地方官员的嘴,三陪小姐的……
辛成说,反正她们的话你根本不能信。
老胡说,你干没干?冲天说话。
辛成说,我堂堂国家干部,哪能干那个?冲啥说话我也没干。
老胡说,姜县长跟你说了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睛!
辛成用斜视的眼睛看着他,焦点却落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老胡根本捕捉不到什么,心里若明若暗的,喝了一杯茶,就起身告辞了。辛成起身送客,老胡心绪难平,就话里有话地说,谢谢老同学,更谢谢姜县长。反正一样的丢人,抓嫖娼还不如治强奸呢,嫖娼放出来,还得自己找饭辙;要是强奸,那就一步到位,关在里面的,百分之百就业,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还不用自己起伙,自己省心,别人也放心了。
四
老胡在县里嫖娼被抓的消息,很快就在小杨村传遍了。人们见了他全都忍俊不禁,妇女们更是嘀嘀咕咕,还平添了许多枝叶,说老胡以抗洪功臣自居,吃馆子不给钱,逛小姐也不给钱,都赶上沙家浜里的刁德一了。
老胡很沮丧,所谓拉干屎,撒黄尿,眼起眵,嘴起泡,系列农民焦虑综合征,在他身上得以全面的体现。老胡不大敢出门,走路也拣僻静的小路,见了人不抬头,嗖地就过去了。老胡特别怕孩子,他们放假没事,满处闲转,见了他就喊胡大吹,喊大流氓。喊急了老胡就反身追赶,一边气咻咻地骂道,谁家的孩子小兔崽子没教养?我要是不被上头诓了,你们的妈还能嫁给你爸?巴不得给我铺炕呢,你们就都是我的儿子了!
南公安把老胡叫到乡上,进行了诫勉谈话,内容也是很人道的。
南公安说,你三十多岁还在苦熬干修,想尝尝女人的滋味,在青纱帐里日日野×,也是可以理解的,干吗非要跑到县城去丢人?让你一条鱼,腥了满锅汤,治安指标受影响不说,你都成臭狗屎了。
老胡说,事情不是那么一回事,事情是很有玄机的。
南公安说,玩意儿长在自己身上,你还狡辩啥?再有下一次,我就是想高举轻打,恐怕也不行了。
老胡说,人家把老二都磨秃了,鸟事没有;我刚脱裤子,警察就到了,你说是不是怪啦?
南公安说,那你说说是咋回事?
老胡说,不能说,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南公安说,你他妈的中大邪啦?总是藏一半露一半的,来这套哑巴禅!
老胡就不出声了,默默地看着脚前的地面,那有一块被树枝筛碎的光影,和风拂动,那些奇异的斑驳明暗变幻着,万花筒一般。
盛兰花把得加里送过来,脸上红一红,没说话就要走。老胡却拦着不让,非让她把话听完不可。
老胡说,兰花,我对不起你。
盛兰花说,你是你,我是我,你的场资赂矣猩豆叵怠!
老胡说,我并不想干那种事,我是被同学灌多了,一想你马上就要嫁人了,我就……
盛兰花说,再扯上我,我可急啦!
老胡说,说来也怪,在我的蒙 醉眼里,那小姐咋看咋像你,我就……
盛兰花怔了一下,随之大哭起来。她说,该死的胡达飞,你咋能拿小姐比我?你真是个臭流氓,咋不判你十年八年的,让你死在里面才好呢!
老胡知道惹了大祸,扑通就跪下来,指天誓日说,兰花,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尽管我知道不能娶你,可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
这么说着,老胡就流出泪来。一个男人跪着流泪,效果很是令人刺痛。盛兰花捂着脸,哭着从他身边跑过去,说你跪给谁呢,你不怕丢人,我还怕折寿呢。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花花肠子,你肯定又被别人给涮了!
我们的老胡就躺在炕上,蒙着脸,人像死倒一样,好久都不动一动。没有人前来探望,也没有人陪他说话,只有得加里不时从窗外探进头来朝他咩叫。班级的毕业合影挂在低矮的土墙上,我们四十多双眼睛透过脏兮兮的苍蝇屎,看着这个落寞而倒运的人。日光眼见得斜下去了,照热了他的一双赤脚。村里的大喇叭猛地响起来,呼喊的竟是胡达飞的名字,老胡这才诈尸一般跳起来。
老胡来到了村部,老盛和南公安都在,小鸡炖蘑菇的香味飘荡在鸽笼似的小屋子里,这对饥肠辘辘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见了老胡,老盛打招呼说,吃了没?没吃就坐下吃点嘛。
老胡咽着唾沫说,吃是没吃,可我不能吃公家的东西,我又不是领导。
南公安笑了,说胡达飞啊,你狗日的溜光水滑,文化也够用,咋就老是那个一根筋?领导不联系群众是毛病,你不联系领导更是毛病。
老胡说,群众咋联系领导?舌头再长,也舔不到眼睛。
南公安说,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还是同桌,你看人家辛成,如今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可你呢,还在为温饱挣扎呢!
老胡说,时不利兮骓不逝,我有啥办法?
南公安说,你总整文言文,难为谁呢?都知道你学习好,可换不成币子,满肚子东西,都是稀屎。
老盛拦住两个,告诉老胡说,姜县长刚来了电话,给他安排了工作,单位就是豆制品厂,是多年的盈利单位,工资也挺可以。
老胡一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