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在喧哗与骚动中沉思-福克纳及其作品-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弃、彻底沉沦;也许,她会有一个比她母亲幸福的结局;也许她有作者寄予的复活的希望,也许……
康普生太太我们也不得不提上几笔,她唯一可炫耀的是她那大家闺秀的身份,她所极力维护的也正是那种旧传统、旧道德,她呆板、专横、自私、冷漠、象一个木乃伊,然而她要逼迫所有的人都按照她的方式去生活。对家庭成员包括小昆丁在内的不幸的结局,她都应负相当主要的责任。她不仅没有尽到作妻子的责任,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极不称职的。她只是生了他们,却没有给他们应得的关心、温暖和帮助。她不了解,也不理解自己的孩子,尤其对她自认为非常了解的杰生来说更是如此,她至死也不会相信,也不会知道就是这个她引为骄傲的儿子一直在欺骗她并侵吞她的财产。她出于自私的考虑,要么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孩子们身上,要么就是逃避自己的责任。如果孩子们没有按她的意志行事,她便哭哭啼啼以此增加孩子们的心理负担。正因为如此,才使昆丁、凯蒂、小昆丁心理畸形发展,精神人格被扭曲,从而走向不幸。她从不曾为自己孩子的幸福着想,自己却无病呻吟,乞求别人的同情。
她为了她那并没什么价值的大家闺秀的体面和骄傲,有意无意地在剥夺自己孩子的欢乐、幸福和权利,她主张卖掉了班吉的牧场,她逼着昆丁去给她挣一个哈佛的好名声,她逼迫凯蒂要成为淑女典范,剥夺了凯蒂做一个正常女人的权利,把凯蒂推向罪恶的深渊;为了她的骄傲,她又剥夺了凯蒂作母亲的权利,不许家人提起她的名字,更不许她再进这个家门,不许她与小昆丁相认,甚至烧掉凯蒂寄给小昆丁的支票(可惜被杰生骗了),她使可怜的小昆丁有母不能相认,自己却又不关心她。
她的言行使她成了南方旧传统、旧道德的象征,她不仅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他人。她的悲剧彻底说明了南方旧传统、旧道德的破产,尤其是她被杰生——她把他视为她那高贵的娘家姓氏的唯一继承者——愚弄和欺骗这一实事,更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
透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说,康普生家庭充满着一种梦魇和死亡的气息。在男人的世界里,老康普生,这个曾显赫一时的望族的继承者,今日家庭的家长,已无力承担作为家长和父亲的重任,一种没落感深深体现在他身上。他作为律师,不务正业,使家庭经济每况愈下,为了儿子上学,女儿结婚,不得不卖家中唯一剩下的一块牧场。从精神上,他除了高谈阔论地发一些颓唐的观念:人永远是时间战场上的失败者,是不幸的总和,是一只玩偶;女人是罪恶的根源,她们天生与罪恶有一种亲和力,他听任女人犯罪;在他看来,“所有的事情,连改变它们一下都是不值得的”。因而,他沉溺酒杯之中,逃避一切,对儿女从精神上不仅没有给予任何关心和帮助,反而毒害了他们。三十三岁的班吉四肢发达,却是一个低能的白痴;力图维护南方旧传统的昆丁,只有狂乱复杂的思想,却没有行动的勇气和力量;自私自利,心狠冷酷而又粗俗的杰生,虽背离了这种旧传统,但在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入侵下,金钱地位日益上升的新现实中,却日益堕落成一个斯诺普斯主义者。总之,他们不是不懂生活 (如班吉),就是逃避生活(如昆丁、康普生),或者是葬送生活 (如杰生)。女人的世界也同样贩乱不堪,整天哼哼唧唧、无病呻吟的康普生太太,象一具僵化的死尸。她不仅没有给这个需要爱和温暖的家庭带来应有的爱,反而成了家庭的累赘,成了阻止他人幸福的障碍。而凯蒂和小昆丁又是“两个迷途彷徨的妇女”,她们柔弱的肩膀和缺乏母爱、同情和理解而造成的脆弱的心灵,无法承担种种压力,被逼无奈、竭力抗争,但又误入了生活的歧途,成了堕落放荡的女人,她们只希望死了完事。
在生活的战场上,家庭的男人都是生活的失败者,一个个败下阵来;而女人,一个已行将就木,生活在虚妄而骄傲的幻想里,另外两个却又被逼胡乱地朝死亡奔去。
不仅仅是这些家庭成员,更主要的是家庭本身,明显地显示了这种死亡的气息。
当那个被人羡慕的“老州长之宅”传到康普生手里时,一平方英里的土地只剩下一小块,如今被人简简单单地称作是“康普生家”。当年的草坪和林荫路上长满了野草,大宅也已好久没上漆,廊柱也纷纷剥落,马厩东倒西歪,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出现在这个破败宅子里的家长,却是一个整天坐着回忆童年那豪华的州长官邸和旧日荣光的人,陪伴着他的是一壶威士忌酒和几本到处乱放的卷了角的旧书——他就是康普生先生。等他死后,便由寡居的康普生太太来看守着这个宅子,宅子更加破败,枯井般漆黑阴冷的楼道,灰暗的窗户,除了吵闹便没有一点生气的家庭生活,都显示出这个家正走向死亡。家人也更加稀少,他们或者死去,或者自杀,或者被赶出家门,又使这个家蒙上了一层阴影,笼罩着一种不祥的气氛。
家庭本身所显示的死亡气息的一个最重要的方面,是和谐、温暖的家庭气氛的不存在和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的恶化。
联系一个家庭并使之成为一个整体的,不仅仅是一种血缘关系,而是一种爱,血缘关系只是一个家庭的外在形式,爱才是它的实质的纽带。而康普生的家庭,便只是徒有家庭形式的外表,而实质上已经分崩离析。不管是对成人或者对孩子来说,一种和谐,温暖的家庭气氛都是必须的。对成年人来说,面对着外界纷纭复杂的现实,并不总是顺心的,没有谁永远只会成功。由外界现实所带来的烦恼、疲倦、甚至灰心和失望,那种和谐温暖的家庭气氛会使之得到缓解,它给人以一种安全感和归属感。对孩子来说,在他们的成长阶段尤其需要。因为他们还没有防御外界压力的能力,其心理和情感的承受能力都是极其脆弱的。只有在这种气氛中,他们的心理和人格才会得到正常的发展。这样的家庭才会有欢乐,才会有生气。然而康普生的家庭却不存在这种气氛,因而这个家才死气沉沉,令人窒息。
爱,对于康普生家庭来说,就象暗夜里远方的灯火,可望而不可及,不管是夫妻之间,父母与孩子之间,还是孩子们之间,几乎都是这样。因为没有爱,便没有了解,没有理解,没有同情,没有关心和帮助。它使家庭成员的心理发展越来越不健康,甚至是越来越畸形,为日后这个家庭及成员的悲剧埋下了种子。
作为夫妻的康普生夫妇,虽然是夫妻,但又同床异梦,互不关心,互相看不起。在康普生的观念里,他对女人表面是尊敬的,但实质上,他是看不起女人的。他认为“女人是相互之间都不尊重也是不尊重自己的”,她们对罪恶自有一种亲和力罪恶缺乏什么她们就提供什么她们本能地把罪恶往自己身上拉就象你睡熟时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一样”。他总是当着妻子的面嘲弄她的弟弟毛莱,认为毛莱无能、在他家就会白吃饭,以此在妻子面前显示他的优越感,刺激他那有病的妻子。而康普生太太更是很少对丈夫有什么关心的表示,无论是行动上还是语言上,至少康普生有时还从表面关照孩子们不要吵闹,以免惹得她生气生病。她只是一味地想从别人那里得到关心和同情,故意无病装病。她只关心她自己,还常常认为以娘家那高贵的巴斯康姓氏嫁给康普生已经够委屈了。在管教孩子的问题上,他们两个也总是不一致,相互争吵,很少相互支持,相互体贴。
父母与孩子们的关系也是处于不和谐的状态。康普生太太不是强迫孩子们按她的意志行动,就是干脆逃避自己做母亲的责任,这就是她对待孩子的态度,因而孩子们享受不到真正的母爱。康普生先生对孩子们要比康普生太太好一点儿,但从孩子们的回忆及他们的言谈看来,他对孩子们采取的要么是听之任之,要么是用鞭子抽的两种极端态度,并没有认真从精神上加以关心,加以引导。孩子们有父有母,然而又都是精神孤儿。他们没有给予孩子应有的爱,因而也得不到孩子们的爱。
由于作为父母之间不和谐的不良影响,加上他们没有培养孩子们之间的相互的爱心,因而使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和谐。尤其是等他们长大以后,这种不和谐的关系愈益恶化。凯蒂关心班吉,喜爱昆丁,却讨厌杰生;被母亲纵容坏的杰生则仇视凯蒂,讨厌班吉;昆丁与杰生是互不关心,他对妹妹凯蒂的爱后来又变得很不正常。
而这种缺乏爱的各种不合谐关系,在康普生的家庭里互相交织在一起,由此使这个家庭充满了“喧哗与骚动”,但却使人感到毫无意义,这个徒具形式的家庭不仅没有给它的成员带来欢乐,反而把它的成员推向了不幸的深渊。它所导致的后果是令人震惊的:班吉被宰割、昆丁自杀、凯蒂堕落、杰生则自私冷酷。
造成这个家庭没有爱的根源又是什么呢?对于康普生的家庭来说,父母应该是它的中心和支柱,他们的言谈和对孩子们的关心,教育是至关重要的。但是他们两个却因被南方传统的深深毒害而变了形。康普生先生不是在酒杯中回忆童年时代家庭的荣耀,便是在现实中时有流露或者让其子辈来实现他的梦想。康普生太太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死死守住那些规范,并把实现生活也硬要纳入这规范之中,她迫使孩子们也要按这些规范而生活。总之,他们两个都是自私地为了已经过时的旧梦而生活,因而忘记了作父母的真正职责,失去了作父母应有的爱心,而把孩子们作为实现其旧梦的工具。他们对孩子们的伤害,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这种旧传统的毒害的延续。
当父母缺乏爱心和责任感而不配作家庭支柱时,家庭的支柱便转移到了凯蒂身上,她同时还被看成是这个家庭的体面和荣誉的保障。可是这根支柱太脆弱,这种保障太没有保证,正如福克纳所说:“其岌岌可危的程度,不下于一只置放在受过训练的海豹鼻子顶端的地球仪”。所以,当这种南方淑女规范把凯蒂逼成了一个堕落女性之时,这个家庭的支柱便垮掉了,这个充满着梦魇和死亡气息的家庭也因此而垮掉了。
就这样,在《喧哗与骚动》这部作品中,福克纳通过康普生家庭的悲剧和衰亡,反映了南方传统精神文化的消亡,揭示了这种精神文化的罪恶。它不仅已不具备什么价值,而且已构成了对家庭幸福生活和个人的幸福生活的障碍,康普生家庭的没落和瓦解,昆丁、凯蒂等人的悲剧便是最好的证明。
福克纳对南方传统的憎恨是明显的,但他对已资本主义化的南方新秩序也同样是不满的。在这种新的秩序里,金钱的地位日益上升,人所具有的价值不是他自身所拥有的勇敢、荣誉、善良的同情、怜悯之心、牺牲精神等,而是财产。在追逐金钱的战场上,人失去了太多本质的东西,失去了美好的人性,却又造就了大量的实利主义者。杰生是这种新式人物的一个代表,福克纳对他的厌憎是不言自明的。我们不知道福克纳心目中的理想社会是什么,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