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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选-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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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会其意,乃答曰:“卿试先卧,看能容否?”女笑而起曰:“来夕当试之。” 
又复去。竺终腼腆,弗能挽留,然已心志蛊惑矣。晨起,无心操作,惟冀其 
师不归,得以成此佳会。而师果为麴蘖所羁,向晦不复。心益悦,及昏,明 
灯兀坐,形状类痴,亦不再捆履。漏下二鼓,女果来。启户款入,则靓妆艳 
服,迥异昨之朴素。询之,笑而不答,径登竺榻而壁卧。竺知其惧羞,乃熄 
火就枕。及寤,而东方已白。竺尚流连,女早揽衣先起曰:“乐正未央,不 
可使他人窥见底里。”乃去。竺起而师返。 
     女绝不来,竺亦不以为讶。阅数夕,乘师之出,又复欢会,款洽且倍于 
初,起谓竺曰:“侬自见君,顿为情系。以故不以自坚,致有前宵之事。今 
幸两相欢爱,生死勿渝。君能不弃,即以妾为糟糠妇乎?”竺嗫嚅良久,始 
答曰:“阿谁不愿。但予幼失怙恃,育于兄嫂,今从师习此末艺,将来尚未 
知若何,谁有余资为余纳妇耶?且年齿尚卑,尤未敢漫然启口。”女曰:“然 
以侬计之,君能辞师出游,妾自能相君方业,奚为仰人眉睫,使我燕尔不安。” 
竺恍然,乃诘之曰;“若言有家在,岂无父母而可自主耶?”女笑曰:“妾 
初给君,今乃悟乎?侬字青眉,居北山,实狐也。羡君玉貌,故假邻女以相 
就,岂真有高堂为予缚束者。”竺年幼,且贪新欢,茫不知惧。唯曰:“闻 
狐恒为人害,信然否?”女曰:“亦信有之。而妾非其伦也。妾不爱君,亦 
不屑至此。爰之而复杀之。宁能见容于天地乎?”因侃侃鸣誓。竺亦相信不 
疑。临去,授竺以策。竺如其教,启于师曰:“昨闻里人言,予嫂病且甚危 
殆,予少受其抚育,请给假一归省视。”言已泣下。师亦微闻其嫂病,见其 
悱恻,心甚悯焉,乃自营肆务,遣之行。竺出肆,未及里许,女早迎于道周, 
问之曰:“君将奚适?”竺曰:“将归予家。”女大笑曰:“君误矣,若往 
汝家,有兄嫂在,其何能从之。”竺曰:“为之奈何?”女曰:“侬视之, 
君业虽未能游刃有余,而尚可以进乎技;妾幸有薄资,请与君游于外郡,自 
主生计,必有以愈于为人佣。君以为如何?”竺本漫无主裁,欣然从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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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白金一锭,觅舟南行。竺与女倡随其乐,亦不念及乡族。 
     舟抵常熟,女犹欲前进,竺不愿,乃僦居邑之北门,女又以金半笏,为 
营肆具,遂开设于市中,其后为居室。女以竺齿尚稚,不令合人生理。凡竺 
所不能制者,女皆代疱为之。式甚新奇,名乃大噪,邑中之履咸归焉。女亲 
操井臼,治饔餐,暇则织履相夫子,怡怡然无怨色。竺益心德之,明年,竺 
已十七,家小裕,志遂少荒,数从无赖游。女禁之,小听。适常熟有富家子, 
性佻达,尤好龙阳君。时来肆中市履,见竺之色,深悦之。会竺与无赖交, 
乃以重金啖倩无赖。值望后,月色甚明,置酒于邑中慈觉寺,邀竺为长夜饮。 
竺以他故给女,遂从无赖行,至则富家子亦在坐,极致款曲。竺素限于量, 
饮未半,已不胜酒力。众引之别室,俾其小憩,实则以计嬲之也。竺方转侧 
欲眠,忽闻人小语曰:“舍妾孤栖,君乃在此高卧耶?”竺亟张目视,则青 
眉立于榻侧,因诘其何以至此。女曰:“君之危若履虎尾,犹问乎?请即从 
妾归。”竺内惭,因诈以醉辞。女以气噀竺面,冷若觱栗之风,酒顿醒,强 
起随之行。女顿以纤腕相握曰:“去!去!”遂悄然出走,恍若梦寐,而身 
早在室中矣。既归,女延之坐,长跽且数之曰:“妾携君远离故里,虽不敢 
望君大成,亦宜自爱。今君数作游荡,几以丈夫之躯,陷入妾妇之队。使狡 
谋果遂,不独妾羞为弥子之妻,君又有何面目,归向桑梓乎?”语甚悲咽, 
泣下数行。竺愧悔无以自容,颜色沮丧,莫措一词。女恐其过惭,乃起以温 
言慰藉,曰:“后无复然,过贵于能改也。”遂仍欢好,不再言。乃富家子 
疑竺为妖,与众共首于县。时巴陵苏荩臣,以进士宰常熟,素稔富家人有邪 
行,不欲究其事。然因马朝柱一案,逮捕妖术甚亟,爰命役拘竺。竺至,公 
见其少小,且事涉暖昧,略加研诘,竟笑遣之。 
     竺归肆,女忽谓之曰:“是地不可复居,将有祸至。”遂货其器具,束 
装北行。徒家于瓜步间,爰卜山阳之南郭而居之。女以竺少不更事,前因多 
资,至荡其心,遂不复设肆,日令竺荷担入肆,所得者仅足糊口。己乃茅屋 
数椽,纺绩相助,此外别无赢余。竺渐不能堪。每出,窃与市儿赌。始以获 
采,少助杖头,遂欣欣以为得意。故女知而不问。一日,女出汲,突遇同巷 
某。瞥见之,惊以为神仙中人。盖某业赌博,以得罪于势豪,方切忧惧。见 
女,居为奇货,顿思假此以为释憾之计,献媚于豪。因乘间以言饫竺曰:“子 
业此欲赡两口,势必有所不能。且男子远离乡井,当思奋身立业,始可归见 
里族,若仅日觅蝇头,竟同株守,不第不能归,归亦何颜也。”竺闻言,适 
中所患。乃咨嗟曰:“君言良是。但无处措赀。业何由立?”某又佯为踌躇, 
徐曰:“此事亦非大难,某同辈中某某,均以搏起家,获资巨万,闻子采兴 
其高,战无不利,盍为此不母而子之策?白手可致素封,犹愈于坐操会计多 
多矣。”竺本以此自负,又不禁歆羡之私,遽攘臂曰:“君能货我数缗,我 
当试一为之。看花骨子,非我如意珠耶?”某慨然许诺,暮又偕一人来曰: 
 “予适小匮乏,货于此兄,幸如数。请即署券。”竺素不能书,女虽能,又 
不敢以告,即倩某捉刀。其名实即某豪,竺不及知也。其一人得券,即以资 
付竺,匆遽而去。竺亦未及致诘,径携资就某家赌。其始小胜,后乃大亏, 
比及鸡鸣,早已万钱立罄。众哄然散去,竺亦垂首而归。抵家倦卧,女故悉 
其所为,亦不致诘。又明日,竺诣某处,与商背城之策,数往皆不遇。瞬息 
月余,某忽偕数人至,衣帽甚都,前人亦在内。某谓竺曰:“积欠猝未能清, 
其子可偿也。”竺为此故已私蓄千钱,毅然曰:“息几何矣?”答曰:“五 
十缗耳。”竺骇曰:“其母仅十千,其子何反数倍耶?”众曰:“语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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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亟出券令竺自阅,则已千缗实书其上矣。竺不觉颈赤,与某力争。某 
亦不相下,手口交加。众咸怒曰:“逋欠者亦敢肆虐耶?”遂群殴之,几毙 
而后去。邻人有怜竺者,扶掖入室。女为之抚摩疮痍,毫无诟谇,人益贤之。 
     诘朝,豪仆又来取索,旦风示其指曰:“能以妇偿,百缗尚可得。”竺 
大詈之。其人即返,又引前数人来,挝门秽辱,比邻俱掩耳恶闻。女背竺出, 
亟止之曰:“若勿尔尔,若之意,在人不在资,侬已知之。但竺为侬夫,今 
甚狼狈,伉俪之情,不忍遽绝。归与若主言: ‘果相悦,俟竺愈径来相迎, 
侬固不惜此一身。’”豪仆闻之皆喜,敬诺而去。里中聆其言者,俱以女为 
缓攻计,即竺亦不疑其有去心。浃旬,竺已复初,惟忧豪家来索逋。已而果 
至,女出与之约,竺亦不能尽知。晚间,女置酒室中为竺庆。少酣,女起, 
满斟而语之曰:“妾为君妇,三载于兹,不克有所裨益。既致君离其乡里, 
骨肉不通笑言;今又以蒲柳之庸姿,辱君于狂奴之毒手,心实柞焉。刻下积 
逋无偿,进退维谷,君将何以处之?”竺默然,既而叹曰:“予诚不肖重负 
吾卿。豪家之事,情甘与之涉讼,他复何言?”女泫然曰:“君奚固执若此? 
君以异乡之身,与豪右相较,危可翘足而待。若整装急旋故土,上可广先人 
之祀,下可酬兄嫂之恩。计诚莫逾于此。”竺已喻其恉,因曰:“我归,子 
将若何?”女曰:“豪之所图者色也。妾以色事君,即以色事豪,渠必不追 
吾夫矣。”竺艴然色异曰:“是何言也!予宁死,不以妻抵债!”女遂不再 
言。及寝,又以利害说之,竺方首肯。女即起为之治装,促之行,曰:“不 
可缓,迟则祸至矣。”竺尚留连,女强之出门,以手麾之。竺遂不能自由, 
大奔若狂。直至百里外,始复其故步。暮投旋店,计去山阳已二日程。 
     竺终以女为念,止不复前,将以探其耗。阅五日,果有自淮上来者,且 
其熟识也。见竺,即尤之曰:“子诚负心,捐妻子而远遁,令其死于强暴, 
情何以堪?”竺故预料有此,乃大恸。诘其颠末,人曰:“尊阃至豪家,涕 
泣不食,夜出缢于其门,尸重不能举。官知之,检其怀中,得血状具诉其冤。 
官将逮子,莫知所往,因置豪于法,并诱子者亦得罪。邻里咸称快。予来时, 
狱将具矣。”竺心又少慰,乃市楮镪祭之野,痛哭至呕血。卧病传舍,时时 
饮泣,旋复迷惘。沉顿间,女忽欻然入,就榻抚视,且笑曰:“妾已得生, 
君何为欲死耶?”竺愕然曰:“闻卿已殉节,今至此,得毋学桂英来索王魁 
命乎?予诚负心,殁亦无憾。”女又笑曰:“年已如许大,何犹菽麦不辨, 
呱呱作小儿啼哉?妾本狐仙,宁无自全之策?向之殁者,特江间一片石,岂 
侬亦效痴妇人,做投缳鬼哉?”竺夙知其灵异,欣喜不胜。而病已甚惫,女 
投之以药,遂霍然。女又谓竺曰:“妾不可露形于此,致人疑怪。当仍往前 
途候君,君亦无久滞。”乃先行。竺至次日亦就道。至夕,与女重圆于旅次。 
行谋他适。女不可,曰:“前因一时孟浪,屡踬于他乡。今而知安乐莫如故 
土也。请即偕归,不再与君作汗漫游矣。”于是,出金为竺制衣履并己之妆 
饰,遂返本邑。 
     初,竺之兄不见弟,欲讼其师。乡人有见竺远行者,力止之。而兄嫂恒 
思忆不置。一旦见竺携艳妻复其邦族,咸惊喜。竺诡言娶于它邑,人亦不疑。 
女以资授竺,使仍设肆于市,而迎其嫂与兄奉养于家,曰:“为我约束狂郎, 
妇虽智,究难箝制夫也。”自此,竺与女力作,家日以裕。余初见青眉,深 
异其非人。因再三诘,竺甫肯缅陈其概。更谓予曰:“微君之文,予妻将湮 
没毕世矣。”余亦喜其相夫之智,持节之坚,遂援笔而为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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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窗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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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鬼 

     吾师马佩琛先生,数从南来。道经某地,失其名,御者辄迂道而过之, 
亦未暇诘其故。己亥仲春,自粤东罗定回辙,将赴京,复由其处,御夫则扬 
鞭径过,不再趋避。先生因微叩之。笑曰:“旧传斯地有女鬼,颇能为祟, 
故避之。比年已嫁去,径行固无害。”先生益怪而询之。御者指路侧一古冢, 
答曰: 
      “鬼居此中。衣色绯,被发吐舌,面颜无血色;每遇行旅一二人,辄出 
现,人恒弃其辎重而奔。如是者数年,殊不知其何怪。 
      “客岁有某者,未稔里居,中岁无妻孥,因赴淮北访所亲,少润囊橐而 
返,踽踽焉独行道中,顿忘是地有此异。比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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