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志怪小说选-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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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晚霞矣!”
明日,龙窝君按部,诸部毕集。首按夜叉部,鬼面鱼服。鸣大钲,围四
尺许;鼓可四人合抱之,声如巨霆,叫噪不复可闻。舞起,则巨涛汹涌,横
流空际,时堕一点星光,及着地消灭。龙窝君急止之,命进乳莺部,皆二八
姝丽,笙乐细作。一时清风习习,波声俱静,水渐凝如水晶世界,上下通明。
按毕,俱退立西墀下。次按燕子部,皆垂髫人。内一女郎,年十四五岁,振
袖倾鬟,作散花舞;翩翩翔起,襟袖袜履间,皆出五色花朵。随风飏下,飘
泊满庭。舞毕,随其部亦下西墀。阿端旁睨,雅爱好之。问之同部,即晚霞
也。无何,唤柳条部。龙窝君特试阿端。端作前舞,喜怒随腔,俯仰中节。
龙窝君嘉其慧悟,赐五文裤褶,鱼须金束发,上嵌夜光珠。阿端拜赐下,亦
趋西墀,各守其伍。端于众中遥注晚霞,晚霞亦遥注之。少间,端逡巡出部
而北,晚霞亦渐出部而南;相去数武,而法严不敢乱部,相视神驰而已。既
按蛱蝶部,童男女皆双舞,身长短、年大小、服色黄白,皆取诸同。诸部按
已,鱼贯而出。柳条在燕子部后,端疾出部前,而晚霞已缓滞在后。回首见
端,故遗珊瑚钗,端急纳袖中。
既归,凝思成疾,眠餐顿废。解姥辄进甘旨,日三四省,抚摩殷切,病
不少瘥,姥忧之,罔所为计,曰:“吴江王寿期已迫,且为奈何!”薄暮,
一童子来,坐榻上与语,自言:“隶蛱蝶部。”从容问曰:“君病为晚霞否?”
端惊问:“何知?”笑曰:“晚霞亦如君耳。”端凄然起坐,便求方计。童
问:“尚能步否?”答云:“勉强尚能自力。”童挽出,南启一户;折而西,
又辟双扉。见莲花数十亩,皆生平地上;叶大如席,花大如盖,落瓣堆梗下
盈尺。童引入其中,曰:“姑坐此。”遂去。少时,一美人拨莲花而入,则
晚霞也。相见惊喜,各道相思,略述生平。遂以石压荷盖令侧,雅可障蔽;
又匀铺莲瓣而藉之,欣与狎寝。既订后约,日以夕阳为候,乃别。端归,病
亦妹愈。由此两人日一会于莲亩。过数日,随龙窝君往寿吴江王。称寿已,
诸都悉还,独留晚霞及乳莺部一人在宫中教舞,数月更无音耗,端怅惘若失。
惟解姥日往来吴江府。端托晚霞为外妹,求携去,冀一见之。留吴江门下数
日,宫禁森严,晚霞苦不得出,怏怏而返。积月余,痴想欲绝。一日,解姥
入,戚然相吊曰:“惜乎!晚霞投江矣!”端大骇,涕下不能自止。因毁冠
裂服,藏金珠而出,意欲相从俱死。但见江水若壁,以首力触不得入。念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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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还,惧问冠服,罪将增重。意计穷蹙,汗流浃踵。忽睹壁下有大树一章,
乃猱攀而上,渐至端杪;猛力跃堕,幸不沾濡,而竟已浮水上。不意之间,
恍睹人世,遂飘然泅去。移时得岸,少坐江滨,顿思老母,遂趁舟而去。
抵里,四顾居庐,忽如隔世。趑趄至家,忽闻窗中有女子曰:“汝子来
矣。”音声甚似晚霞。俄与母俱出,果晚霞也。斯时两人喜胜于悲;而媪则
悲疑惊喜,万状具作矣。初,晚霞在吴江,觉腹中震动。龙宫法禁严,恐旦
夕身娩,横遭挞楚;又不得一见阿端,但欲求死,遂潜投江水。身泛起,浮
沉波中。有客舟拯之,问其居里。晚霞故吴名妓,溺水不得其尸。自念行院
不可复投,遂曰:“镇江蒋氏,吾婿也。”客因代贳扁舟送诸其家。蒋媪疑
其错误,女自言不误,因以其情详告媪。媪以其风格婉妙,颇爱悦之;第虑
年太少,必非肯终寡也者。而女孝谨,顾家中贫,便脱珍饰售数万。媪察其
志无他,良喜。然无子,恐一旦临蓐,不见信于戚里,以谋女。女曰:“母
但得真孙,何必求人知。”媪亦安之。会端至,女喜不自己。媪亦疑儿不死,
阴发儿冢,骸骨俱存。因以此诘端,端始爽然自悟。然恐晚霞恶其非人,嘱
母勿得言。母然之。遂告同里,以为当日所得非儿尸,然终虑其不能生子。
未几,竟举一男,捉之无异常儿,始悦。久之,女渐觉阿端非人,乃曰:“胡
不早言!凡鬼衣龙宫衣七七,则魂魄坚凝,生人不殊矣。若得宫中龙角胶,
可以续骨节而生肌肤,惜不早购之也。”端货其珠,有贾胡出资百万,家由
此巨富。值母寿,夫妻歌舞称觞,遂传闻淮王邸。王欲强夺晚霞。端惧,见
王自陈:“夫妇皆鬼。”验之无影而信,遂不之夺。但遣宫人就别院传其技。
女以龟尿毁容,而后见之。教三月,终不能尽其技而去。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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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士秀
汪士秀,庐州人。刚勇有力,能举石春。父子善蹴鞠。父四十余,过钱
塘溺焉。
积八九年,汪以故诣湖南,夜泊洞庭。时望月东升,澄江如练。方眺瞩
间,忽有五人自湖中出,携大席,平铺水面,略可半亩。纷陈酒馔,馔器磨
触作响,然声温厚,不类陶瓦。已而三人践席坐,二人侍饮。坐者一衣黄,
二衣白;头上巾皆皂色,峨峨然下连肩背,制绝奇古,而月色微茫,不甚可
哳。侍者俱褐衣;其一似童,其一似叟也。但闻黄衣人曰:“今夜月色大佳,
足供快饮。”白衣者曰:“此夕风景,大似广利王宴梨花岛时。”三人互劝,
引爵浮白。但语略小,即不可闻。舟人隐伏,不敢动息。汪细审侍者叟,酷
类父;而听其言,又非父声。二漏将残,忽一人曰:“趁此月明,宜一击球
为乐。”即见僮没水中,取一圆出,大可盈抱,中如水银满贮,表里通明。
坐者尽起。黄衣人呼叟共蹴之。蹴起丈余,光摇摇射人眼。俄而轰然远起,
飞堕舟中。汪技痒,仍力踏去,觉异常轻软。踏猛似破,腾寻丈;中有漏光,
下射如虹;■然疾落,又如经天之彗,直投水中,滚滚作沸泡声而灭。席中
共怒曰:“何物生人,败我清兴!”叟笑曰:“不恶不恶,此吾家流星拐也。”
白衣人嗔其语戏,怒曰:“都方厌恼,老奴何得作欢?便同小乌皮捉得狂子
来;不然,胫股当有椎吃也!”汪计无所逃,即亦不畏,捉刀立舟中。倏见
僮叟操兵来。汪注视,真其父也。疾呼:“阿翁!儿在此。”叟大骇,相顾
凄然。僮即返身去。叟曰:“儿急作匿,不然都死矣。”言未已,三人忽已
登舟。面皆漆黑,睛大于榴。攫叟出。汪力与夺,摇舟断缆。汪以刀力截其
臂落,黄衣者乃逃,一白衣人奔汪;汪剁其颅,堕水有声,哄然俱没。方谋
夜渡,旋见巨喙出水面,深若井。四面湖水奔注,砰砰作响。俄一喷涌,则
浪接星头,万舟簸荡。湖人大怒。舟上有石鼓二,皆重百斤。汪举一以投,
激水雷鸣,浪渐消;又投其一,风波悉乎。汪疑父为鬼。叟曰:“我固未尝
死也。溺江中者十之九人,皆为妖物所食;我以踏圆得全。物得罪于钱塘君,
故移避洞庭耳。三人,鱼精;所蹴,鱼胞也。”父子聚喜,中夜击棹而去。
天明,见舟中有鱼翅,径四五尺许,乃悟是夜间所断臂也。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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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宁
王子服,莒之罗店人。早孤,绝慧,十四入泮,母最爱之,寻常不令游
郊野。聘萧氏,未嫁而夭,故求凰未就也。
会上元,有舅氏子吴生,邀同眺瞩。方至村外,舅家有仆来,招吴去。
生见游女如云,乘兴独遨。有女郎携婢,捻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
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女过去数武,顾婢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
花地上,笑语自去。生拾花怅然,神魂丧失,快快遂返。至家,藏花枕底,
垂头而睡,不语亦不食。母忧之。醮禳益剧,肌革锐减,医师诊视,投剂发
表忽忽若迷。母抚问所由,默然不答。适吴生来,嘱密诘之。吴至榻前,生
见之泪下。吴就榻慰解,渐致研诘。生具吐其实,且求谋划。吴笑曰:“君
意亦复痴,此愿有何难遂?当代访之。徒步于野,必非世家。如其未字,事
固谐矣,不然,拚以重贿,计必允遂。但得痊瘳,成事在我。”生闻之,不
觉解颐。吴出告母,物色女子居里,而探访既穷,并无踪绪。母大忧,无所
为计。然自吴去后,颜顿开,食亦略进。数日,吴复来。生问所谋,吴绐之
曰:“已得之矣。我以为谁何人,乃我姑氏女,即君姨妹,今尚待聘。虽内
戚有婚姻之嫌,实告之,无不谐者。”生喜溢眉宇,问:“居何里?”吴诡
曰:“西南山中,去此可三十余里。”生又咐嘱再四,吴锐身自任而去。
生由此饮食渐加,日就平复。探视枕底,花虽枯,未便凋落,凝思把玩,
如见其人。怪吴不至,折简招之。吴支托不肯赴召。生恚怒,悒悒不欢。母
虑其复病,急为议姻。略与商榷,辄摇首不愿。惟日盼吴。吴迄无耗,益怨
恨之。转思三十里非遥,何必仰息他人?怀梅袖中,负气自往,而家人不知
也。伶仃独步,无可问程,但望南山行去。约三十余里,乱山合沓,空翠爽
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
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丝柳,墙内桃杏犹繁,
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意其园亭,不敢遽入。回顾对户,有巨石滑洁,
因据坐少憩。俄闻墙内有女子长呼“小荣!”其声娇细。方伫听间,一女郎
由东而西,执杏花一朵,俯首自簪;举头见生,遂不复簪,含笑捻花而入。
审视之,即上元途中所遇也。生骤喜,但念无以阶进。欲呼姨氏,顾从无还
往,惧有讹误。门内无人可问。坐卧徘徊,自朝至于日昃,盈盈望断,并忘
饥渴。时见女子露半面来窥,似讶其不去者。忽一老媪扶杖出,顾生曰:“何
处郎君,闻自辰刻便来,以至于今,意将何为?得勿饥耶?”生急起揖之,
答云:“将以盼亲?”媪聋聩不闻。又大言之。乃问:“贵戚何姓?”生不
能答。媪笑曰:“奇哉!姓名尚自不知,何亲可探?我视郎君,亦书痴耳。
不如从我来,啖以粗粝,家有短榻可卧。待明朝归,询知姓氏,再来探访,
不晚也。”生方腹馁思啖,又从此渐近丽人,大喜,从媪入。见门内白石砌
路,夹道红花,片片堕阶上;曲折而西,又启一关,豆棚花架满庭中。肃客
入舍,粉壁光明 如镜;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茵藉几榻,罔不洁泽。
甫坐,即有人自窗外隐约相窥。媪唤:“小荣,可速作黍!”外有婢子声而
应。坐次,具展宗阀。媪曰:“郎君外祖,莫姓吴否?”曰:“然。”媪惊
曰:“是吾甥也!尊堂,我妹子,年来以家窭贫,又无三尺男,遂至音问梗
塞。甥长成如许,尚不相识。”生曰:“此来即为姨也,匆遽遂忘姓氏。”
媪曰:“老身秦姓,并无诞育;弱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