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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秋大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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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平许身报国,等人间、生死一毫轻。
    落日旌旗万里,秋风鼓角连营。
    炎方灰冷已如冰,余烬淡孤星。
    爱铜柱新功,玉关奇节,特请高缨。
    胸中凛然冰雪,任蛮烟瘴雾不须惊。
    整顿乾坤事了,归来虎拜龙庭。
    这首词是抒写将军出征前夕的豪情壮志,“生平许身报国,等人间、生死一毫轻”,这是何等豪迈;“胸中凛然冰雪,任蛮烟瘴雾不须惊”,这是何等对敌人的蔑视;“整顿乾坤事了,归来虎拜龙庭”,这又是何等的功业和荣耀,当然,作者没忘记最后交代一下立了功以后是要回来向“龙庭”交差的。
    虽然是绝妙好词,但多少还是有一点欠缺:再有点儿红粉味道就完美了,就连暴力黑帮电影也不能全是大男人在银幕上晃来晃去呀。所以,作者的另一首《木兰花慢》也许更有看头:
    乾坤秋更老,听鼓角,壮边声。
    纵马蹙重山,舟横沧海,戮虎诛鲸。
    笑入蛮烟瘴雾,看旌麾、一举要澄清。
    仰报九重圣德,俯怜四海苍生。
    一尊别后短长亭,寒日促行程。
    甚翠袖停杯,红裙住舞,有语君听。
    鹏翼岂从高举,卷天南地北日升平。
    记取归来时候,海棠风里相迎。
    又有侠骨,又有柔肠,虽然这一首艺术水准比较差,流行元素却都具备了。现在说说这位作者:他乃是名门之后,将门虎子,家有万卷藏书,授业的老师既有状元(王鹗),又有名儒(比如郝经),家里真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简直就是《傅雷家书》里的那种气氛。
    这位“傅聪”姓张,叫做张弘范,他爸爸就是当时的名将张柔。按现代的话说,张柔是金籍汉人,后来降了蒙古,立下过赫赫战功,张弘范是张柔的儿子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从当时的“国藉”说,他是蒙元籍的汉人。张弘范这两首《木兰花慢》里都说到“蛮烟瘴雾”,像是诸葛亮南下七擒孟获的感觉,其实指的却是南宋南逃的残余势力。第一首词写在作者统兵南下的出征前夕,那时,他刚以汉裔身份被授予蒙、汉军都元帅之职,带尚方宝剑,大受忽必烈的信任和重用,结果崖山一场海战,宋军浮尸十余万众,宋朝便算是彻底亡国了,对于张弘范来讲,这果真是“整顿乾坤事了”呀。
    后人对崖山一役,消极的评价是“崖山以后无中国”,积极的评价则是张弘范协助元朝完成了统一大业。这些评论我们暂时不必去管,却说张弘范南征的战船上曾经带着一位重要俘虏,一同渡过零丁洋,一同目睹崖山战。这俘虏就是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那首《过零丁洋》正是写于这段路上,而崖山之战的那次目击则被文丞相写成了一首七言古风,题为《二月六日》:
    南人志欲扶昆仑,北人气欲黄河吞。
    一朝天昏风雨恶,炮火雷飞箭星落。
    谁雌谁雄顷刻分,流尸飘血洋水混。
    昨朝南船满崖海,今朝只有北船在。
    昨夜两边桴鼓鸣,今朝船船酣睡声。
    北兵去家八千里,椎牛釃酒人人喜。
    惟有孤臣雨泪垂,冥冥不敢向人啼。
    六龙杳霭知何处,大海茫茫隔烟雾。
    我欲借剑斩佞臣,黄金横带为何人。
    
    崖山种种,历来论之者众,其中不乏饱学鸿儒,更不乏深入精辟的见解。我这里却只说说一位热血青年的议论:“……到了元朝,中国才为外国一统。那些理学名儒,如许衡、吴澄辈,皆俯首称臣。只有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谢叠山不肯臣元,都死了节。九十年中,虽有些英雄豪杰起事恢复,被那些儒生拿着君臣大义视为盗贼,立刻替元朝平息了。”
    这位热血青年就是陈天华,但凡念完初中的人没有不知道他的,但这段文字却不是出自《猛回头》和《警世钟》,而是摘自他另一部作品,题为《狮子吼》。他这短短两句话,涉及了错综复杂的许多问题,其中一些恐怕到现在也是说不清楚的,比如“君臣大义”和“华夷之辨”,这两个儒家的顶级概念在宋元易代之际该如何解释现实呢?
(五)义和团·谁还记得陈天华
    义和团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个伟大的组织,他们义无反顾地抵御外侮、为国分忧,他们的事迹是鼓舞人心的,是可歌可泣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读过的两本书,一本是小说,上下册,厚厚的,书名叫《义和拳》,另一本是一套爱国主义教育系列丛书之一种,是专讲义和团的。
    可这几年,风气突然变了,有一批海外汉学家的著作纷纷被翻译出版,我手头就有柯文的《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还有周锡瑞的《义和团运动的起源》,居然都在挑战我青少年时代的神圣偶像!于是,我一方面本着兼听则明的态度,一方面持有“选择性失明”的法宝,悄悄在朝着心理学家所谓的“认知失谐”的陷阱里跌落,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义和团同时代的著名革命者对义和团运动竟然也颇有微辞。这位革命者就是初中课本里的精彩人物陈天华,而他的“微辞”恰又记在那部大名鼎鼎的《猛回头》里:
    不上两年工夫,出了一个义和团。这义和团心思是很好的,却有几件大大的不好。不操切实本领,靠着那邪术。这邪术乃是小说中一段假故事,哪里靠得住!所以撞着洋人,白白的送了性命。兼且不分别好丑,把各国一齐都得罪了,不知各国那也有与我们有仇的,也有与我们无仇的,不分别出来,我们一国哪里敌得许多国住!我们虽然恨洋人得很,也只好做应敌的兵,断不能无故挑衅。说到那围攻公使馆,烧毁天主堂,尤为无识。自古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无故杀他的使臣,这是使他有话说了。我们要杀洋人,当杀那千军万马的洋人,不要杀那一二无用的洋人。若他们的军马来,你就怕他,他们的商人教士,你就要杀害他,这是俗话所谓“谋孤客”,怎么算得威武呢!义和团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弄出天大的祸来,把我们中国害得上不上,下不下。义和团真真是我们中国的罪人了!
    关于义和团,晚清的史料笔记多有记载,不过一般来说,那些笔记无不“戴有阶级的有色眼镜”,所以聪明人或许是不必认真对待的,但陈天华的话好像就不一样了吧?
(六)马克思论太平天国
    和义和团状况类似的就是太平天国,这一场伟大的革命运动也曾经无数次地感动过的青少年时代,以至于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小人书里一些经典画面,比如陈玉成英姿飒爽地负手站在一只二人小舟上,他的副手用小舟前端的一门铸铁大炮轰击抱头鼠窜的敌人。(直到现在回忆起这个画面时我才留意到以下两个疑点:第一,二人小舟怎么载得动铁炮;第二,是谁在划船?)
    但这几年,太平天国居然开始变脸了,人们对这个话题的讨论也日趋激烈起来,可是,难道这一场伟大的运动真的只是邪教和愚民的热情互动吗?或者说,多半是这样?
    某天翻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惊讶地发现:原来对这个问题人家马克思早已经下过定论了——《全集》第15卷里有一篇《中国记事》,不但对太平天国有不少描写,甚至还说了这样的话:“中国是被异族王朝统治着。既然已经过了三百年,为什么不来一个运动推翻这个王朝呢?”
    ——如果这句话是我说的,并且公然放在论坛上,真不敢想像会造成什么后果。
    好啦,下面我们就来虚心听取马克思对天平天国运动的宝贵意见吧:
    运动一开始就带着宗教色彩,但这是一切东方运动的共同特征。运动发生的直接原因显然是:欧洲人的干涉,鸦片战争,鸦片战争所引起的现存政权的震动,白银的外流,外货输入所引起的经济平衡的破坏,等等。看起来很奇怪的是,鸦片没有起到催眠作用,反而起了惊醒作用。实际上,在这次中国革命中奇异的只是的它的体现者。除了改朝换代以外,他们没有给自己提出任何任务。他们没有任何口号。他们给予民众的惊惶比给予老统治者们的惊惶还要厉害。他们的全部使命,好像仅仅是用丑恶万状的破坏来与停滞腐朽对立,这种破坏没有一点建设工作的苗头。为了描写这些“灾星”,我们把夏福礼先生(宁波的英国领事)给北京英国公使普鲁斯先生的信摘录如下。12
    夏福礼先生写道:宁波落入革命太平军之手已经三个月了。这里同这些强盗们统辖的任何地方一样,破坏是唯一的结果。此外他们就没有别的目的了。在他们看来,使自己拥有无限的胡作非为的权力确实同杀人一样重要。太平军的这种观点,同传说太平军将“解放中国”,“复兴中国”,“拯救人民”和“推行基督教”的英国传教士们的幻想实在不相符合。10年来他们的喧嚣一时的毫无意义的活动,把什么都破坏了,而什么都没有建设起来。
    夏福礼先生继续写道:不错,太平军同外国人正式交往时,比清朝的官吏要好些,他们做事比较直爽,态度坚决认真,但他们的优点仅限于此。
    太平军如何供养自己的军队呢?他们的兵士没有饷,靠战利品生活。如果太平军夺得的城市富,兵士们就吃饱喝足;如果穷,他们就表现出模范的忍耐态度。夏福礼先生问过一个穿着很好的太平军兵士,问他喜欢不喜欢自己的职业。那个兵士回答说:“为什么不喜欢?我喜欢什么,我就拿什么,谁要是抗拒,那就……”——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砍头的样子。这的确不是空话。在太平军看来,一个人头并不比一个菜头贵。
    革命军的核心是由正规军——服务多年并且久经战斗的党羽们构成的。其余的部分则是一些年轻的新兵或出掠时抓来的农民。在某个被征服的省份里征集的军队,统领们总是把他们派赴其他遥远的省份。例如在宁波,叛乱者们现在就操着40种不同的方言,而宁波方言此刻也第一次传到了遥远地区。在每个地区,所有的地痞无赖和流氓都自愿地归附太平军,军纪只要求在执行任务时服从命令。太平军禁止结婚和吸鸦片,违者处以死刑。只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才可以结婚。作为补偿,太平军在拿下一个城市的头三天,趁那里的居民来不及及时逃走,可以得到任意强奸妇女的carte blanche(行动自由)。三天以后,所有的女人都被强迫离开城市。……13
    嗯,事情真是这样的吗?仔细想想,夏福礼的信到底只是一封信罢了,其中似乎有着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无关宏旨的、不足够严谨的、或许可以完全不必当真的地方:仅仅是“问过一个穿着很好的太平军兵士”也许并不说明任何问题,也许除了这一个之外,其他的太平军战士全是圣人呢。
    无论如何,马克思最后给出了结论性的意见:
    夏福礼先生最后说:“太平军实质上是一种没有任何内容(nothingness)的大怪物。”
    显然,太平军就是中国人的幻想所描绘的那个魔鬼的in persona(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国才能有这类魔鬼。这类魔鬼是停滞的社会生活的产物。
(七)恩格斯论“9·11”
    “9·11”是一件无可争议的大事,在国内的许多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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