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像孩子一样说真话(节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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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生活已经城市化了,而在中国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是割裂的。在城里生活着的中国作家,他们的生活资源日益单一,乡土精神资源日益枯竭。“随着跨国资本的进入,中国城市市民以及知识分子的生活方式、生活信念发生了质的变化,生活赖以存在的各种资料处处都打上了跨国资本的烙印;我们用的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是他们生产的,即使是在中国国内生产的大多数也用的是他们的技术、他们的标准;我们吃的肯德鸡、麦当劳、必胜客是他们提供的(他们不仅提供了食物,而且还提供了我们吃饭的标准范式);我们听的迪斯科音乐,看的好莱坞电影是他们制作的(他们不仅在这个过程中提供了视觉和听觉的材料,还同时提供了他们的价值观念)……他们为我们提供了物质精神生活的资料,同时也附带提供了物质和精神生活的标准。”而且这种标准已经渗透到了我们的精神领域。这就是中国城市的现实。
但是在农村呢?城市越是国际化、市场化,它和中国乡村的联系就越是薄弱,它在精神上就越是和中国乡村隔膜,因为二者不仅仅在外观上,而且在精神上都完全是不同的,对于中国城市市民和知识分子来说,农村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他们完全不了解,也没有机会和动机去了解的景象。中国城市和乡村的联系越来越微弱了,解放初期大多数城里人在乡下都有亲戚、朋友,中国城乡基本上保持着血缘上的联系,精神的沟通,但是解放后半个世纪以来,中国城市和乡村那种传统的血缘的联系越来越弱了,弱到如今绝少城里人在乡下有亲戚了,弱到如今绝少乡下人有机会到城里生活了,他们甚至到城里访客的机会都没有,城乡割裂使中国城乡通婚的传统,乡土社会为城市社会提供精神和人员动力的传统全部淹没。
在这种情况之下,中国当代文学,特别是新时期之后的当下文学,出现了严重的城市化、小知识分子化倾向,乡土题材在中国当代文学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小。新生代小说的兴起就是一个表征,新生代小说家中绝少有触及乡土题材的,城市小知识分子生活正遮蔽着我们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生活真相,一个有着8亿农民的国度,在文学的世界中,我们却难以看到农民题材的作品,为什么?是谁,用什么东西遮掩了他们的存在?是谁将他们驱逐出了文学的领地?我曾经观察《作家》、《青年文学》、《钟山》、《花城》、《北京文学》等杂志,常常这些杂志上会连续数期都看不到一个农民题材的或者工人题材的小说。这些,中国生活的最大多数,这些中国生活最本质的方面,为什么得不到表达?因为他们的生活对我们今天的写作者缺乏吸引力,因为他们的生活无法满足跨国资本对利润以及对粉饰生活、炫耀中产阶级趣味的需要,因为他们的生活得不到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文学消费者的认同。
我在另外文章中曾经写道:“我们的作家正被一种可耻的中产阶级生活方式、生活趣味左右,他们已经堕落为城市中产阶级趣味的最无聊的代理人,他们以中产阶级的趣味为自己的趣味,为贫民大众制造绣上了中产阶级生活幻觉的眼罩,他们悄悄地转移了贫民大众对自身生活的真实感受,而代之以中产阶级赝品,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自己走到了贫民生活的反面,成了真实生活的敌人。如今,我们年轻的作家们都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他们在城市的集中程度是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现在,我们已经很难发现一个真正的农民作家,甚至,我们难以找到一个生活在农村的作家了,即使是生活在20万人口以下的小城镇的作家也寥寥可数。即使是在城市中,年轻的一代作家也很少有当过工人的经历。他们大多是一些大学毕业以后被他们小小的写作才气娇惯坏了的人,他们的生活已经彻底地和工人、农民绝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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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辑快口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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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给人感觉是他很失望,对人性他似乎比较悲观,只是对爱情保留着幻想。在王小波的作品中,一方面是辛辣的嘲讽,彻底的批判,对历史勿庸置疑的否定;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他的呼唤,对明确的理想主义,对自由的呼唤,对人的感性生命的尊崇。比如《沉默的大多数》,我们知道他在批判,同时也饱含理想。这个人物出现,表明沉寂了半个世纪的中国自由知识分子重新登场,并且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立场,有意志坚持自己的立场,朝着这个方向迈进。他的早逝的确是文坛的一个损失,当然我也不赞成现在把王小波神化,我们中国人一向有把死人神化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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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被误读的大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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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是当代知识分子的核心焦虑之一
葛红兵:20世纪即将过去,反思20世纪中国文学走过的历程,鲁迅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对象。1949年以后他成了文化领域“最坚定”、“最正确”、“最伟大”的代名词;文革中他更是到了神的地位,知识分子必须通过鲁迅来说话,用鲁迅语录、鲁迅文本来说话;文革后,人们依然没有忘记鲁迅,鲁迅不是像某些人所预期地那样会失去崇拜,而是崇拜者更多了,面对市场经济带来的精神失范人们再次想起了鲁迅,如“人文精神大讨论”中,张承志、张炜、王彬彬、李锐等的立场;而去年“断裂”调查所显示的青年作家对“鲁迅”的反抗则是另外一种借鲁迅说话。当代中国,鲁迅已成为一个理念。仿佛居于鲁迅当中或者自居于鲁迅的对立面,人们就占有了某种力量,占有了某种武器,说话就仿佛有了底气。鲁迅似乎成了一个救星,当人们碰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就拉出鲁迅来讨论一番。在鲁迅面前当代人是焦虑的,或者可以说鲁迅是当代知识分子的核心焦虑之一。鲁迅已经成了一个“千面郎君”,他时而是体制的工具,左翼的利剑,时而是右翼的武器。
刘川鄂:鲁迅曾经有一句关于伟人的话:伟人在他死之后就成为了傀儡,鲁迅死后也未逃脱他这句话所表达的命运。我们把鲁迅神化了,我觉得鲁迅一生是非常反媚俗的,但他却成了20世纪媚政治之俗的最大的祭品,尤其是在49年以后,鲁迅成了毛泽东思想的一个形象图解和毛泽东政治理念的一个文学化身。
毛泽东为什么喜欢鲁迅?他是怎么知道鲁迅的?三十年代初期毛泽东在苏区受排斥的时候,那时他和瞿秋白冯雪峰都属于受冷落的人,是瞿秋白和冯雪峰向毛泽东介绍鲁迅的。毛泽东读了鲁迅的一些东西后对鲁迅发生了兴趣,此后毛泽东在他为数不多的涉及到文学的讲话中总是要提到鲁迅,而且跟鲁迅做了很多的定性。比如六个“最”、“三家”等概括。我读鲁迅是比较早的,鲁迅对我个人精神成长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我觉得他非常伟大,我对他非常敬重。但我对我们知识界长期以来对鲁迅的神化态度有所不满。我觉得,一方面鲁迅的价值在今天并没有挖完,但是,另一方面鲁迅当年的影响又被夸大了。实际上鲁迅的杂文在那时候不是每篇文章都有很大的影响,但我们在历史中已把这些都虚饰化了。对这些现象,批评家都应该一步步地把它揭示出来。去年我们搞研究生复试时,有一位老先生谈到:左联作用是不是那么大?我们应该重新讨论。我们的文学史在很大程度上不仅对于鲁迅,对于三十年代都有很多虚饰的成份。
葛红兵:“革命文学主潮”论看来是有问题的。
刘川鄂:鲁迅又恰恰被划入了主潮中的潮头。我的博士论文中谈到鲁迅,他和三十年代左翼文学是一种“貌离神合”的关系,他们都承认左翼文学存在的必要性,但鲁迅同他们在整体上的思路有很大的不一样。
葛红兵:鲁迅是非常深刻的,比如他对中国历史的概括,一是“吃人”,一是中国的历史是“暂时做稳了奴隶”和“做奴隶而不得”的交替。但同时他又是个非常矛盾的人,比如在他的思想的根底上可能自由主义的性质要多些,他把自由放在首位,所以他在《摩罗诗力说》中讲:要任个人而排众数。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大众,也没有相信过民主,这也是个佐证。比如说他对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的认识,他说:过去是受了主子骗,现在是开始受奴隶的骗。他的这些深刻的地方再加上他“任个人”的方面使他个人显得相当矛盾。比如说一方面他要反抗,另一方面他又找不到希望,在绝望中抗争,这样他有时表现得非常犹疑,比如在左翼和右翼之间,他一方面反对右翼,比如对当时社会的批判,这就被左翼所利用;但另一方面他实际上对左翼也并不抱希望,他跟周扬讲过:你们成功后恐怕最先杀的人就是我。这种状态也有可能被右翼所利用。所以,今天的知识分子话语中,也就是自由知识分子话语中出现鲁迅和过去右翼话语中出现鲁迅都是很正常的。
那么真正的鲁迅到底在哪里呢?鲁迅实际上是一个半成品的大师,他的短篇小说我们可以列出许多绝对优秀的作品,但找不到一部让人一看就彻底奠定了鲁迅地位的,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中篇,更没有长篇小说。鲁迅在文学上是半成品的大师,在思想方面更不是一个体系思想家。他对中国传统思想的否定是有力量的,但是他的“拿来主义”使他在否定东方的同时站在了肯定西方的立场上(现在看来这种“拿来主义”思想已经构成了整个20世纪中国文学和思想的总体欠缺,它使20世纪中国文学一直处在西方化之中,没有对东、西方的双重否定进而建立超越于东、西方既有传统的第三种文学精神气魄和胆识”)。
刘川鄂:我觉得对他的思想作一个梳理的话,他的一生有一个基本线:批判传统文化、改造国民性弱点,这是鲁迅最有价值的地方。鲁迅首先是一个思想家,其次才是一个文学家。他思想和文学的革命性使他成为一个革命家。他和许多从事创作的自由主义作家、唯美主义作家的起点是不一样的。鲁迅是一种启蒙立场,他弃医从文,要改造国民性弱点。中国当时认识到我们的科技不如人、制度不如人、文化不如人、人不如人,鲁迅是最早意识到这一点的少数几个精英之一,最早致力于价值重建的工作。他一生最大的价值也在于追求中国人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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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被误读的大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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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光:他和“为文学而文学”者不一样。
刘川鄂:他用一种现代的、自由的价值来取代奴性的、愚昧的、保守的传统文化。
鲁迅是作为一个意志实体被崇拜的
葛红兵:从这个角度上,我愿意从反面来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你刚才说鲁迅是一个民主主义者、自由主义者。实际上鲁迅在自由和民主两个价值中是有偏向的。他是个绝对论的自由主义者,但又是个相对论的民主主义者。他受尼采的影响,不大相信民主体制,他认为民主会造成“以众虐独”的局面。所以国家最好还是任个人。他一生都有勇气独战多数,把整个大众看作是昏睡在主人屋子中的人,这是他的意志。20世纪80年代后,经过文革巨大创痛,知识分子为什么一下子拾起鲁迅来,就是因为看到了鲁迅这种独战多数的勇气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