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眼-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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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野斜眼看着董事回到客人身旁,才走出房间。
从公司坐车到T会馆只需五分钟, 和暖的阳光洒在大楼林立的马路上,前面行驶着一辆游览车。关野从车窗茫然地眺望着乘客的背影,心想:春天已来到了。
到了T会馆, 走过红地毯,进入地下室西餐厅时,那人坐在椅子上看报,一见关野进来,赶忙叠起报纸站起身来。
长脸盘,细眼睛,笔直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往下耷拉,毫无表情。总的说来,相貌很不显眼。此人自称崛口次郎,昨晚在东京站头等、二等候车室里,关野刚跟他相识。
“昨晚讨扰了。”崛口行礼道。
刚一坐下,崛口便递给关野一支烟。跟他的长相不同,人倒很机灵。侍者端来咖啡。崛口慢吞吞地吐着烟,说道:
“刚才跟银行通了电话,说董事外出还没有回来。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关野不由得一怔,立刻想到时间紧迫。脑子里一盘算,拿到现款后,会计科全体出动,往工资袋里装现款需要多少时间。一看表,已经十二点钟了。如果赶上吃午饭,那更耽误工夫了。
“不要紧,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崛口似乎看透了关野的心思,安慰道:“已经谈妥了的,二十分钟准能回来。别着急,稍等一下吧。”
“让你费心了。”关野脸上露出苦笑,心里稍稍释然。
“还有,…关野先生。”崛口从椅子上探出身子,凑近脸说:“我要的那一份错不了吧?”好像耳语一般,、声音很低,但很清楚。
“您指的是二十万元的回扣吧?我们答应照付,一切按约定的办,请放心。”关野细声回答。
“多谢了。”崛口道过谢后说:“要说服大山先生拨款,可费了大事了。因为金额太大.连大山先生也掂量好久哩!”
“您说得是。”
关野点点头,心想,大概如此吧。大山利雄是即将见面的对方的董事。关野事先查过人名录,知道此人现任R相互银行的常务董事。
“说实话,总算帮了我们大忙。”
“哪里的话,因为贵公司信誉可靠才谈妥的,否则拆息再高,人家也不愿意担这个风险。这下可以放心了。不过金额实在太大了。”
“是的。正因为数目太大,别处都不肯通融。”关野“别处”二字说得特重,暗指别的往来银行。
“下月十号到二十号之间,版公司除销售进款外,还可向大煤矿收回一笔资金。不满您说,本来尚缺六千万元头寸,已经从别处筹划到一半。实在是为了应急,决不会失信。务请对方放心。”
“我明白。我再三向他们说明,对方也想私下弄笔拆息。反正是交易嘛,只要讲信用谁都欢迎。”崛口说完,脸孔又保持原来的距离。
“听说目前煤矿很景气哩。”崛口恢复原来的声调闲聊起来。
“是的。销路不错,支付也很及时。敞公司……”
关野说到一半,侍者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哪一位是崛口先生?”
“我是。”
“您的电话。”
侍者拉开椅子,崛口站起来俯视关野,说道:“可能是大山先生来的电话,大概已经回来了。”
关野目送崛口朝电话机走去,按了按上衣的口袋。
不一会儿,崛口堆着微笑走了回来。
汽车在日本桥R相互银行总行门前停下。 新增建的粗大的希腊式圆柱,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两人下了车,一位头发梳得整齐、戴眼镜的年轻人在门口等候。一见崛口,赶忙走近来,恭恭敬敬地一鞠躬,问道:
“您是崛口先生吧?董事正在等您。”那青年穿着筹洒,完全是一副银行职员的派头。
“我来给二位带路。”
此人机灵干练,他先迈一步,闪进搂内。营业大厅内像广场一样宽敞,天花板很高。无数的桌子上职员们正襟危坐,秩序井然。经过精心设计的一排排的日光灯,照得大厅灯火通明。一派特有的气氛,使顾客一进门便产生一种威严感.
穿过大理石地面的顾客休息厅,年轻的行员领着崛口和关野进了会客室。四把蒙着白椅套的椅子围着一张桌子。桌上的花瓶插着温室栽培的郁金香。
“我马上去请常务董事。”行员微微一鞠躬,便从刚才来的广口出去了。
两人在椅子上坐下。崛口从招待客人的烟具中抽出一支香烟,吸了起来。关野则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企盼大山董事早些到来。
这时,与刚才进门的相反方向、通往内室玻璃门上,一个人影在晃动,轻轻地敲敲门,门开了。崛口赶忙把香烟扔进了烟灰缸。
一位红光满面、身材魁梧的男子进来了。银灰色的白发梳理得十分光洁。双排扣的苏格兰呢的大衣非常合体,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满面。崛口和关野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大山董事对崛口说:
“噢,日前诸多失敬,请原谅。”声音从容不迫,颇有含蓄。
“木,实在对不起。”崛口双手扶在桌上,低头行礼。站在一旁的关野,从双方的寒暄中听出弦外之音。
崛口瞅了关野一眼,向董事介绍道;
“这位就是跟您提起过的昭和电器制造公司的关野会计科长。”
崛口转向关野介绍:
“这位是大山先生。”
关野恭恭敬敬地递上名片,说道:
“效姓关野,此次承蒙先生帮忙,实深感谢。今后请多关照。”说里深深地一鞠躬。
“不必客气。”
红脸膛的董事依然笑容可掬,收下关野的名片,又向崛口揪了一眼,说道;
“我去安排一下,崛口君,回头请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崛口低头行礼,意思是“拜托了。”董事转达他那魁梧的身躯,推门出去了。前后不过五分钟光景,彼此心照不宣,这本按照黑市拆息的三千万元巨额期票,顷刻之间成交了。
“真了不起,多有气派。”崛口望着董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不禁赞叹道。
“大山先生没有给你名片是有用意的。对行方来说,这是一笔不宜声张的交易,只让内部人知道。董事考虑问题面面俱到。”
关野点了点头,暗自寻思,也许如此吧。说不定大山董事从这笔黑市拆息中捞到不少油水。不管怎样,此刻能弄到现款就行。
“那么,关野先生,”峪口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说道:“您把支票交给我吧,我给大山先生送去。”
关野把手伸进西装上衣的里口袋,一边解钮扣,一边心里感到陡然不安。转强又觉得这是纪人忧天、多余的担心,便按捺住了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儿是行员引进来的银行会客室,大山董事也见过了。这一切全凭崛口从中斡旋。如果让崛口察觉自己心中的不安,惹起他不快,那是万万使不得的。此刻要紧的是把钱弄到手。万一因为这点小事,对方变了卦,后果不堪设想。从专务董事起,公司上上下下五千名员工都等着这笔钱。关野感到自己使命重大。
他掏出白信封,颤抖着手指将支票抽出交给崛口。
“这就是。”
昭和电器制造公司的支票,票面三千万元。
“噢,是这个。”
崛口眉梢不动一动,无动于衷地接了过来,他眯缝着眼睛,不屑一顾地瞟了一下支票的金额。
“没错。”说着就站起身来,“我去办一下兑现的手续,请在此稍等片刻。”
他把支票拿在手中弹了弹,朝通往内室的门出去。关野见他不走来时的门口,而进了大山董事出入的侧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关野想道,应该立刻作好提取现款的准备。他拿起会客室墙角茶几上的电话,打给公司。
接电话的是秋崎。
“是科长吗?”
“嗯,一会儿要提取现款,你赶紧准备一下,坐车来。”
“明白了。”
放下电话,关野回到椅子上坐下。抽出一支烟点燃,慢悠悠地抽起来。他似乎有些放心,但在没见到一捆捆的钞票前,仍然沉不住气。总之他心慌意乱地拍完了一支烟。
足足过了十分钟。
(这手续恐怕很费事吧!)
他心中忐忑不安,又抽了一支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失去了平静,焦躁不安之情从脚后跟往上冒。他坐不住了。在打错的地板上踱了两三圈。他没有心思抽烟了,把视线停留在桌上的郁金香上,花的鲜红色燃起了他更加不安的情绪。半小时过去了。
关野终于窜出了会客室。
他又来到宽敞而明亮的银行营业大厅。行员们个个正襟危坐在桌前,有的面对电脑。女职员坐在出纳窗口,数着摊开成扇形的钞票。顾客们静悄悄地等待着。
关野两打支在像镜面一样现出倒影的大理石柜台上,探出半截身子,急切地问一个行员。
“我要见见董事大山先生。”
行员手指上夹着钢笔,扭过头,彬彬有礼地答道:
“大山董事五天前出差去北海道了,一星期后才回来。”
他觉得周围的景物地动山摇,“啊”地一声怪叫。坐在附近的四五个行员闻声倏地站了起来。
3
“这准是倒票爷干的好事。 拿着到手的贴现支票逃之夭夭。 用他们的黑话叫“倒票”。外国叫“吃票”。这种诈骗案多得是。”一位小个子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快嘴快舌地说道。
当晚,昭和电器制造公司的头头们在办公室开会。职员们已下班回家。只有这个房间灯火通明。
所谓头头,包括经理、专务董事和常务董事等三人,是最高首脑会议。此外,在场的有公司的法律顾问濑沼律师和会计科长关野德一郎。
关野科长脸色苍白,垂头丧气,他仿佛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刚才化好像在讲一场恶梦似地哆哆嘻嘻地讲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经过。三千万的一张支票,转瞬间从他手中夺走。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现实。如此轻而易举同事态之重大,简直不成比例。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耳朵不住地嗡嗡作响,忽然想起年轻时读过的外国小说有这样一句话:“假如这是昨夜的梦境的延续该有多好啊!”于是茫然地遇想起来。
“濑沼先生。”专务董事向律师发话道。关野听来似乎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
“去银行查了一下,贴现支票还没有兑现。”
“那当然晖。马上拿支票去兑现,那太危险了。看来支票已转到第三者手里,然后由第三者签上背书堂而皇之拿着支票去兑现。”
律师的话没有触动关野的听觉。
“在这场合,不能采取法律手段扣押支票吗?”专务董事接着问道。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
“扣押?你指的什么意思?”
“宣布无效。因为这显然是上当受骗,支票是被盗走的。”
“那木行。”律师当即否定道,“票据,是个法律名词,它是一种无形证券,不受诈骗、偷盗等原因的制约。一旦票据转到第三者手里,就有效了。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开票人到期必须支付。明知支票被骗走,你不支付,即构成拒付。”
律师的话听起来似乎不怀好意。专务和常务保持沉默。说得确切些,已无话可说了。
“濑沼先生。”专务额角上冒着油汗,继续说道:“那么在报上登个公告如何?声明支票被盗,宣布无效,就同报纸广告栏常登的遗失支票启事一样。”
“那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