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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0403 绿野仙踪 清 李百川-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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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一;止留甘棠一岭,让驸马糊口,全不念平定槐阴国大功,亦且杀害之心,时存腹内。就是令亲此番举动,也是为驸马不平使然。常言道的好:君知我则报君,友知我则报友。大丈夫处世,要磊磊落落,恩怨分明,不可龌龌龊龊,拘持小节。驸马若肯降顺我国,华胥国将帅那一个不是驸马麾下旧人?号令一下,无不归心。那时得了华胥,事事惟驸马所欲,就做华胥国王,亦无不可。若怕我主上以二心相待,俺主上也有个公主,小字丽春,他今年才一十八岁,生得才色双绝,小将为媒,与驸马偕百年姻眷,安见我邯郸国之公主不及华胥国之公主也?刻下华胥军将,现在城外安营,听候驸马动静,驸马若肯同小将上城,晓谕他们投降,便是驸马开国第一件功劳,小将情愿做一偏将,任驸马统领大兵征进,未知驸马意见何如?”如玉听得有华胥人马在城下,知是赤、白二将回来,便佯应道:“既承元帅美意作成,小弟亦何难再做个驸马,享下半世的荣华?”铁里模糊听了,大喜道:“这事都交在小将身上,主上无不依从。”如玉道:“我此刻就与元帅上城。”铁里模糊欢喜道:“驸马真爽快豪杰也。”
  左右牵过马来,两人上了城。遥见七八里以外,有座营盘,铁里模糊用手指道:“此即华胥国军营也。”如玉道:“元帅可差人到华胥营中,述我话,请赤、白二将军城下相会。”没有顿饭时候,早将二将请来,各带人马屯聚城下。如玉便大声叫道:“赤、白二将军,我温某有话说!”只见二将策马走出门旗外。如玉道:“我温某已被擒拿,断无生理!二将军人马单弱,可速速回去,启知主上,起顷国人马,与我报仇!再说与我两个儿子,尽心报国!”话未完,铁里模糊叱道:“竖子焉敢卖吾!”拔刀向如玉便砍。刀头落处,如玉大叫了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睁眼看时,在个小木头牌坊下,头朝东,脚朝西,就地睡着。心下惊疑道:“我怎么到这个地方?”急用手将脖项一摸,头还好端端在上面。连忙扒起,四下里一望,原来是个破碎花园,也有几间前歪后倒的亭台,也有几十棵树木,还有几块山子石,也都是七零八落的乱堆着。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仍是当年做秀才的穿着,并不是锦袍锈甲。心中大为怪异,回头一看,背后有带红墙,像个庙宇的光景;南边一带,都是些菜畦子;西南上有两个人,在那里打水浇菜。不由的鬼念道:“想是我被铁里模糊斩首,魂魄流落在此地么?”又想道:“怎么被他一刀,杀的衣服也更换了,胡须也杀没了,难道做驸马的不是我么?”用手在脸上加力一拧,觉得甚是疼痛。又想道:“还知疼痛,必不是鬼。”
  再抬头将那木牌坊一看,上面有几个字,颜色也都剥落了,隐隐的是“大觉园”三个字,下面小字,是“悟本禅师立”。
  如玉道:“这是个和尚的园子无疑了。”站起来,向那两个浇畦子的人高叫道:“那种畦子的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们!”听听得那两个人内中有一个说道:“你看这个失了魂的小厮,从早起跑入我们园子里来,在地下放倒头睡了半天,此刻冒冒失失的站起,又拿官腔叫唤起我们来了。他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儿!”又听得那一个道:“不要理他。”如玉句句听得明明白白。心下狐疑道:“怎么他说我今早才来的?”慢慢走到两人面前,陪了个笑脸,举手问道:“敢问二位,我是几时到这园子里睡觉的?”那两个人见他换了官腔,谦恭起来,也就启转面孔,笑应道:“相公是今日早饭后来的。入了我们这园子,躺倒就睡。我们这伙计见睡的功夫大了,到要叫起你来。
  我估料你必是走路辛苦,就没教他惊动你,不料你就睡到这时候。”如玉道:“我果然是今早才来的么?”那人将如玉看了一眼,也不回答,又浇起他的菜畦子来了。
  如玉呆了好半晌,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履,不禁失声道:“呵呀!三十余年,多少的事业,不料是一场大梦!冷于冰许我有天大的富贵,原来如此!这冷于冰也不成个冷于冰了。我到要问问他去!”又想着是从御史朱文炜家出门,张华还在他家里,冷于冰临行与了我一首符,并两个柬帖,用手从怀内取出,仔细观看,符还如故。再看两个柬帖,俱是封口未拆,急急的拆开一看,内中只有两块白纸,一字俱无。如玉看罢,不由的心中大怒,将一符两帖,扯了个粉碎,口里说道:“冷于冰,你耍人太不近情理了!”怒了一会,复留神将那园子一看,见牌坊前面有一座小门楼儿,一步步走到门外一望,都是些小户人家居住,土房颇多,树木园子更多。又向东一望,依稀记得是来路,回想那梦中境况,不由的伤感起来。正是:身为将相荣无比,一但成擒亦可怜。
  命丧刀头魂附体,犹疑今日是当年。
  
第七十回听危言断绝红尘念寻旧梦永结道中缘
  词曰:
  园亭破碎潦倒,好梦儿去了。追往惜来,无那柔肠搅。
  回思事实幻杳,一会面人皆先觉。寻访原迹,回头惟愿早。
  右调《伤情怨》
  话说温如玉在那破花园门外睹景徘徊,回想他的功名首尾,并夫妻恩爱,子孙缠绵,三十余年出将人相事业,不过半日功夫,统归乌有,依旧是个落魄子弟,孑影孤形。又回头看那日光,已是将落的时候,一片红霞,掩映在山头左近。那些寒鸦野鸟,或零乱沙滩,或娇啼树杪,心上好生伤感。于是复回旧路,走一步,懒于一步。瞧见那蒙葺细草,都变成满目凄迷,听见那碧水潺湲,竟仿佛人声哽咽。再看那些红桃绿柳,宝马香车,无一不是助他的咨嗟,伤他的怀抱。及至入了城,到人烟众多之地,又想起他的八抬大轿,后拥前呼,那一个敢不潜身回避?此刻和这些南来北往之人,挨肩擦臂,尊卑不分,成个甚么体统?心上越发不堪。一边行走,一边思想,已到了朱文炜门前。
  张华正在那里眺望,看见如玉走来,连忙迎着问道:“大爷往那里去了一天?”如玉听得,越发心上明白是做梦了。也不回答他,走入文炜大门内。因是初交,不好直入,只得和管门人说声。管门人一边让如玉进去,一边先去通报。
  此时于冰众人,正在那里说笑如玉梦中的事业,大家都意料他是该回来的时候。听得管门人说:“温公子来了!”于冰同文炜等接将出来。刚下了厅阶,如玉早到。金不换举手道:“驸马好快活!将我们一干穷朋友丢的冷冷落落,到此刻才肯回来,未免太寡情些了!”如玉听罢,就和人劈心上打了一拳的一般,大为惊异。走到庭中,各揖让就坐。朱文炜道:“弟做着个京官,我这几间房子,真是蜗居斗室,甚亵驸马的尊驾。
  “如玉道:“生员一入门来,众位俱以驸马长短相呼,这是何说?”于冰道:“那华胥国也是一国之主,他女儿与公侯将相的女儿又自不同。你既与他做了女婿,非驸马而何?”如玉听罢,呆了一会,又问道:“众位如何知道?”于冰笑道:“你这三十余年的起结,我天天和看着一般。你若不信,我与你详细说说。”便将如何见华胥国王,如何公主出题考试,如何配姻缘,做了大官,生了二子,结了亲家某某等,如何用火攻破了马如龙,如何封侯拜相,在甘棠镇享荣华数十年,如何新主疑忌,夺了兵权地土,如何步登高背叛,如何被铁里模糊拿住,斩首在金钱镇城头。。你才醒过来,复回此处,可是不是?如玉听了,惊的瞠目咋舌,被众人大笑了几面,不由的又羞又气,变了面色,说道:“先生今日也以富贵许我,明日也以富贵许我,我温如玉命中若有富贵既是知己,便当玉成;若是我命中没有,何妨直说!为什么纯用邪术耍我?你既然耍了我,我到要和你要个真富贵哩!”
  于冰鼓掌大笑道:“普天下痴想富贵的人,到你也可谓再无以复加!你听我明白告诉于你:你以督抚门第,巨万家私,被你一场叛案官司弄去了大半,你一该回头;你与尤魁贩货江南,弄得人离财散,着令堂含怨抱恨而死,你二该回头;你既卖祖房,又人嫖局,弄的盆干瓮涸,孤身无倚,一个金钟儿也为你横死惨亡,你三该回头。你原是落花流水,不堪的穷命,你却想的是出将入相,无比的荣华。我前已苦劝你两次,不意你痴迷不悟,今又入都中寻我。因此我略施小术,着你身为驸马,位至公卿,子孙荣贵,富可敌国,享极乐境遇三十余年,才坏于铁里模糊之手。你再想想:人生世上,那有个不散的筵席?富贵者如此,贫贱者亦如此。一日如此,虽百年也不过如此。好结局老死床被,坏结局身丧沟渠。铁里模糊刀头一落,正是与你做棒头大喝耳!你还算好机缘,遇着我,送你一场好梦儿做做。若是第二个人落魄到这步田地,求做这样一个好梦儿,亦不可得。你如今毫无猛省,还要向我要真实富贵。你从头至尾再加细想,还有像你梦中的富贵儿?
  “如玉听了这一篇言语,不由的惊心动魄,夹背汗流,扒倒在地连连顿首道:“我温如玉今日回头了!人生在世,无非一梦;寿长者为长梦,寿短者为短梦。可知穷通寿夭,妻子儿孙,以及贪痴恶欲,名利奔波,无非一梦也。此后虽真有极富极贵吾不愿得之矣!”连城璧掀着胡子大笑道:“这个朋友,此刻才吃了橄榄了。”冷于冰用手扶起,笑问道:“你可是真回头,还是假回头?”如玉道:“既知回头,何论真假?”于冰道:“你回头要怎么?”如玉道:“愿随老师修行,虽海枯石烂,此志亦不改移。成败死生,任凭天命。”于冰道:“你既愿修行,且让你再静养一夜,明早再做定归。只是你将我的符并二帖扯碎,叫着我的名字大动怒,未免处置我太过些。”如玉也不敢回答。
  家人们拿入酒来,如玉定要与于冰等同坐,朱文炜又不肯依。如玉道:“我如今是修行的人,岂有还同朱老爷吃荤菜之理?”于冰笑道:“就是要修行,也不在这一顿饭上。今日朱先生与你收拾酒席接风,你须领他的厚意。”如玉方与朱文炜坐了一桌,城璧、不换与于冰是一桌。吃酒中间,文炜又问起如玉梦中话来,如玉此时也不回避了,遂从头至尾细细的陈说,比于冰说的更周全数倍。城璧等俱各说奇道异,称妙不已。把一个朱文炜欣羡的了不得,若不是有家室牵连,也就跟于冰出家了。
  到了定更后,仍是照常安歇。夜至二更,于冰等正在东房里打坐,听得西房里有人哭泣起来。城璧道:“这必是温如玉后悔出家了,再不就是他想起梦中荣华,在那里哭啼。”不换道:“我去听他一听。”待了好一会,不换入来,城璧道:“可是我说的那话么?”不换道:“你一句也没说着。他如今是绝意出家,身边还带着三四百银子,都赏了张华,着他逢时节,与他祖、父坟前上个祭。那张华跪在地下,哭着劝他还家,说了许多哀苦话。我听了,到有些替他感伤。”城璧道:“到明日看他何如?”
  次日天一明,如玉便过东房来坐下。于冰道:“我们此刻就要别了东家起身,你还是回家,或是在都中另寻事业,还是和我们同走?”如玉道:“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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