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6-流放者归来 :20年代的文学流浪生涯-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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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接踵而来的繁荣的十年中就是这样生活的。如果写的书成功了,或是搞到一份报酬优厚的广告合同,他们就在康涅狄格买房子,房子最好不要离海湾太远。他们雇佣男管家;把孩子送进有名的学校;他们收藏高脚柜、矮衣柜、旧式大床;他们加入当地的狩猎会,穿着红外套骑马跳过新英格兰的石头围墙,穿过酒红色的漆树林去追踪一袋进口茴香。他们身在这些新的乐趣之中,却继续悲叹美国生活的清一色,而一些杂志则继续攻击格林威治村。你终于怀疑,有些本人就是格林威治村的居民,甚至那些住在十四街以下的居民,竟然对那种引人注目的名声并不感到忿怒;那种名声把游客引进“海盗窝”,把顾客引进“老古董商店”使得地价抬高,而少数格林威治村居民已经开始干起地产投机来了。所有这一切似乎是一场闹着玩的战斗。可是在这下面是一场真正的思想冲突,这场冲突不久将反映在整个美国的习俗之中。
格林威治村不仅是一个地方、一种情态、一种生活方式:像所有的穷文艺家聚居区一样,格林威治村本身也是一种教义。自从戈蒂埃和缪尔热的时候起,这种教义的精神始终未变,可是在一些细节上有所改变。到1920年,这种教义变成了一种思想体系,这体系大致可概述如下:
1.由儿童来拯救世界的思想。——我们每个人在出生时都有各种特殊的潜力,这些潜力让清一色的社会和机械化的教学方法慢慢地破坏、消灭。如果能实施一种新的教育制度,鼓励儿童们发展各自的个性,去像花朵一样地自由开放,那么这一代自由的新人将能拯救世界。
2.自我表现的思想。——每个男人或女人的生活目的都是自我表现,是通过创造性的工作和在优美的环境中过优美的生活来充分表现自己的个性。
3.异教思想。——人体是一座其中并无不洁之物的神殿,是一座应该用爱的仪式来使之美化的神龛。
4.得过且过的思想。——聚积财宝以便老来享受的做法是愚蠢的,因为那时我们已丧失了享受的能力。不如抓住时间,在眼前的瞬间加紧生活,即使将来吃苦也在所不惜。不如纵情地生活,花开堪折直须折,“把我的蜡烛两头都点上。……它发出的光挺可爱。”
5.自由的思想。——任何阻止自我表现或阻止充分享受眼前瞬间的法律、传统或艺术规则都应该打破并废止。清教主义是最大的敌人。讨伐清教主义的进军是每一个自由的人理所当然应该参加的唯一的进军。
6.男女平等的思想。——女人在经济上和道德上应该同男人平等。女人应当得到同样的工资,享受同样的工作条件,有同样的机会来饮酒、吸烟、找情人和打发掉情人。
7.心理调整的思想。——你不愉快,因为你心理失调;你心理失调,因为你受到压抑。如果我们个人所受的压抑得以消除——通过向弗洛伊德学派的心理学家说出我们受到的压抑——那么我们就能够使自己去适应任何情况,并在任何情况下都感到愉快。(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只是心理调整法中的一种。我们可能内分泌失调,做一个小手术,或者只要每天服一剂甲状腺素,就可能改变我们的整个性格。我们还可以通过古尔捷夫①所教授的那种心理…生理锻炼法来获得心理调整。所有这些方法的含义是相同的——即无须改变环境本身。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大多数的激进分子被精神分析、腺的学说或古尔捷夫所转变,逐渐放弃了他们的政治上的激进主义。)
8.改变环境的思想。——“在欧洲他们干得比我们好。”英国和德国具有古代文化的智慧;拉丁民族令人羡慕地把他们的异教文化遗产保存了下来。艺术家只要离开本国,去住在巴黎、卡普里岛或法国南部,就能打破清教主义的枷锁,就能畅饮,就能自由地生活,就能充满创造力。
《流放者归来》 第二部分《流放者归来》 格林威治村思想(3)
所有这些思想,按照《星期六晚邮报》所代表的商业…基督教的道德观点来看,都是些腐朽思想。这种旧道德观对许多人来说并不陌生,但这种道德观的一个特点却迄今未曾被予以足够的强调。实质上,它是一种生产道德观。它所教导的最高品德是勤勉、远见、节俭和个人的能动性。为了替他的老板多多生产,工人应该勤勉;他应该朝前看到将来;为了使自己成为资本家,他应该省下钱来;然后他应该发挥个人能动性去开办新的工厂,以便让其他的工人们也能够勤勉劳动,省下钱来,变成资本家。
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人将遭受匮乏之苦:大多数工人将过着贫乏的日子,将在劳动中累垮身体;甚至老板们也得放弃那些他们不难购置的奢侈品,而把钱再投入他们的工厂企业;可是归根到底,我们的身体不应该受到纵容;身体只是临时寄寓的皮囊,我们的自我克制将在天国得到报酬。在人世间,我们的义务是积累更多的财富、生产更多的货物,货物的最终去路则不必担忧。这些货物总会被吸收,被西方新开辟的市场、海外新建立的国家所吸收,或者为工人的不断增长的购买力所吸收,工人们已储存了金钱,他们的地位也已得到改善。
这是一种年轻的资本主义道德观,而且它卓有成效,只要国家领土扩大和人口增长的速度超过工业发展的速度就不会出问题。但是,战后情况变了。为了满足战时的需要,我们的工业发展得极为庞大,而现在没有这种需要了。为了使工厂的机器继续转动,必须创造一个新的国内市场。勤勉和节俭不再管用了。必须有一种鼓励人们去购买的新道德观,一种消费道德观。
凑巧,格林威治村的许多想法证明在改变了的情况下有用处。于是自我表现的思想和异教思想鼓励人们产生对各种产品的需求——现代化家具、海滨睡衣、化妆品、彩色浴室和色彩与之相配的卫生纸。得过且过的思想意味着购买汽车、收音机或房子,今天享用、明天付钱。男女平等的思想使过去只有男人使用的产品,例如香烟的消费量增加了一倍。甚至改变环境的思想也能有助于刺激艺术家所离去的国家里的生意。流放在国外的艺术家也是贸易上的传教士,他们使国外对自来水笔、长统丝袜、柚子和手提打字机的需求增加。艺术家们引来接踵而至的旅游者入侵大军,这样就使轮船公司和旅行社的赢利大增。所有一切都和这幅商业的画面接合得天衣无缝。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格林威治村是那场道德革命的发源地,这场道德革命影响了我们每一个人的战后十年的生活;我的意思也不是说做大生意是有意图谋使全国奢侈放纵、崇拜享乐、不顾明天。
新的道德标准却是从一些与格林威治村毫无关系的条件中产生的。事实上,这些条件也并不真正是新的东西。总有一股放荡淫逸的潮流,即使在清教主义全盛时期也是如此,这股潮流在漫无节制的美国找到有利的气候,只是由于牧师的罚入地狱的讲道和定居于新国家的艰苦生活才使这股潮流受到遏制。老波士顿、普罗维登斯、康涅狄格的农业地区都有下流社会。清教主义之所以在美国变得力量如此之大,其原因也许在于它不得不强大以击败它的敌人。但是,在战争爆发前的二十年中,随着国家变得富裕起来,清教主义的力量已经在逐渐减弱;而战争本身则是清教主义的危机和失败。
在战争时期的激荡而狂热的气氛中,一切道德标准都松弛了。这不仅是就那些在军队里服役,和我同龄的青年而言,他们由于种种事件而产生了改变:他们的姐妹和弟兄们也通过另外的方式受到影响。他们的父亲们也许不在家,他们的母亲们在制作绷带或者在陪寂寞的军官跳茶舞,于是这些男孩和女孩可能为所欲为。他们第一次可以不让人陪伴而去参加舞会,可以驾驶家里的汽车,谈情说爱时就把汽车停在路边,可以过了半夜才回家,有点微醉,也没有人在走廊里责备他们。他们利用这些偷来的自由——的确,可以说这场道德革命始自中产阶级孩子们的反叛。
但是所有一切都共谋促进了这场革命。禁酒开始了,它给一些新的做法加上了一层非法的迷人光彩;由于能赚钱,也有人乐于实施这些新的做法;弗洛伊德心理学提供了哲学依据,使得受压抑成为不时髦的事;更晚一些时候,色情杂志、电影、甚至讲坛都宣传那种已经悄悄发生、并且无须斗争便已取得胜利的革命。在这一切事情上,格林威治村都没有插手。即使格林威治村根本不存在,这场革命也仍然会发生,但是——这一点很重要——它的发展过程决不会相同。在反叛方面较有经验的格林威治村赋予运动以形体,创造出运动的风尚,并提供使这些风行一时的作家和插画家。至于美国的商业界虽然事先并无计划,却不失时机地利用形势,开拓了香烟和化妆品的新市场,并且认识到在广告版上和电影院中,现在最有效的感染力是性感。
在商业的推助下,格林威治村的道德标准传遍全国。东部和西部的青年妇女都把头发剪短,头发长了再剪短;她们经历了在舞会上把紧身胸衣寄存在衣帽间的时期和不穿紧身胸衣的时期。当她们谈到找个情人的时候并不感到很拘束;她们从恋情结交谈到节育,一面在午餐的两道菜之间吸烟,她们是在那些和格林威治村的茶室一样的用黑色和桔红色装饰着的茶室里进行午餐的。四十岁的人受到了年轻的一代的影响:他们大手大脚地花钱,过量地喝杜松子酒,互相和彼此的妻子谈情说爱,并谈论自己的神经质。房屋装修得都像艺术家的工作室。速记员参加交谊会,学着老板、老板的女朋友和女朋友的丈夫的榜样。“交谊会”的概念是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喝杜松子鸡尾酒,互相调情,跟着留声机或收音机跳舞和议论不在场的朋友,这种交谊会实际上成了美国最流行的风俗之一;谁也不会去想一想交谊会在美国的历史是多么短暂。交谊会由1930年法国的浪漫主义者所举行的“狂欢作乐”发展而来,但由格林威治村的文人和艺术家引入美国——这是在来自科科莫的推销员和堪萨斯城的较年轻的乡间俱乐部会员采用交谊会以前的事。
不管你转向何处,格林威治思想都在深入人心:甚至连《星期六晚邮报》也受其影响。远在废止禁酒法案以前,《星期六晚邮报》就开始在禁酒问题上摇摆不定。《晚邮报》允许在它所刊登的故事中提到饮酒、爱抚行动和夫妇之间的不忠贞;《晚邮报》的插图中出现吸烟的妇女。全然是异教的产品——化妆品,卫生纸、香烟—— 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晚邮报》的广告栏,可是《晚邮报》仍然继续大声疾呼,反对格林威治村和穷文艺家的不道德行为。《星期六晚邮报》甚至幻想它在那场漫长的战役中已经获胜。它不止一次地宣称格林威治村已经死亡并已埋葬:“可悲的事实是,”1931年秋的《星期六晚邮报》写道,“格林威治村是一个大失败。”也许格林威治村果真处于垂死状态——对此我们难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