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人会思考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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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是因为人口数量上的变化,部分是因为需要更多的经济和技术人才,部分是因为电视节目向世界上的穷苦大众传递了“他们可以过得更好”的讯息,越来越多的非西方移民涌入西方社会。最壮观和成功的例子莫过于硅谷了。它成功的因素之一就在于IC。IC并不是指“集成电路”(Integrated Circuits),而是指印度人和中国人(Indian and Chinese)。大批印度人和中国人为软件业和硬件业的发展提供脑力劳动。顺便提一下,虽然印度人和中国人的脑力劳动带来的大部分经济利益流向了加利福尼亚,他们杰出的表现还是促进了他们祖国文化自信和自尊的提高。
美国已经习惯于移民的不断涌入了,欧洲还没有。但在21世纪,这种情况会改变。2000年5月的那期《经济学家》在第6页至第12页上刊登了一篇关于欧洲移民涌入的长篇文章。因为欧洲的人口结构在老化,数量又在衰减,所以大多数欧洲国家需要更多的移民。让我再一次引用《经济学家》上的一段话:“为了维持工作人数和领取养老金人数之间的比率不变,德国一年需要360万移民,法国需要180万,而欧盟整体需要令人惊愕的1350万。”
第三部第7节 反论的意义
到这个阶段为止,我对人口比重变化的强调也许会让你感到疑惑不解。但是让我再次提醒你注意我最初描绘的那个处于西方层层影响之下的世界吧。让我们想想这些影响是怎样开始的。这里我要再一次引用威廉·麦克尼尔(William H。 McNeill)在《西方的崛起》中说过的一段话: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时,西方文明的地理界线还能较清晰地加以界定,也就是在欧洲
以内。……但是之后的短短几十年内,土生土长的欧洲人或他们的后代就已经占据了北美的西部,南美大草原及其附近地区,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非的大部分地区。
这些人口迁移活动对文明的性质和特征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西方的胜利》一书中,罗伯茨(J。 M。 Roberts) 谈到,在过去500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世界上并存着几个不同的相互隔绝的文明。他继续说道:
即使在地理上直接接壤,或者曾经陷入公开的冲突,这些文明也总好像被看不见的薄膜所阻隔。虽然薄膜有通透性,可以透过它们进行一些交流,但这些薄膜还是被证明是牢固和持久的。尽管各个文明共存了几个世纪,甚至共享过边境,但它们之间的交流还是很少,无法从本质上改变对方。它们保持着各自纯净的独特本质。
就这一点而言,罗伯茨把西方扩张之前的世界想像成由不同的互不影响的文明(就像不同的互不接触的台球)所构成。他就是以这样一个世界为开端写他的书的。接着他详细描述了世界上所有文明在过去两个世纪里怎样被西方文明的扩张所改变、改造和影响。
罗伯茨所描绘的转变是一条单行道:只有西方文明对非西方文明的单向影响(这是我的用语,不是罗伯茨的)。事实上,在最后总结的那章里,罗伯茨推测了西方扩张时代终结后的世界景象。但是他仍然充满信心,认为西方文明会给其他文明和社会提供衡量自身的标准。正如他所说的:
后西方时代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其他文明往往打着维护西方价值观的旗号排斥西方;他们又常常是运用西方的技巧和手段来摆脱西方的影响。西方价值观和假设已经深深地渗透到几乎所有其他主要文明中。
事实上,罗伯茨没有明说的就是西方文明代表了人类文明的顶点。这既是西方知识分子的坚定信仰,也为很多非西方知识分子所接受。奈保罗(V。 S。 Naipaul)所宣称的 “西方文明是全人类文明的惟一代表”就证明了这一点。
第三部第8节 合 论
我对过去历史的看法相当简单。威廉·麦克尼尔和罗伯茨等历史学家把过去200年历史的主流描绘成一条单行道是正确的。威廉·麦克尼尔这样写道:
但是,西方的扩张加速了19世纪中期亚洲文化决定性进展的到来。在之后的整整一百年里,非西方世界一直致力于使当地文化从形式到内容的各个方面与源自19世纪欧洲的观念和技术相适应。
我也赞同过去两个世纪的世纪历史是单向流动的。
我对21世纪的预测同样很简单:我们将拥有几个世纪以来的第一条观念、价值观和人员流通的双行道。很多西方知识分子难以理解这种观念双行道的观点,因为他们相信他们已经按照自己的设想塑造了世界。请允许我再次引用罗伯茨的话:“虽然看似矛盾,但我们确实正在迈入西方文明最辉煌的胜利时代。这种胜利并不体现在国家结构和经济关系上,而是体现在对人的想法和心灵的影响上。也许所有人都是西方人了。”
我必须强调,罗伯茨是以理智和谦虚的心态而不是自负和偏狭的心态来写《西方的胜利》一书的。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抓住一个事实:虽然西方文明的观点和好的习俗影响了所有人的看法,但是其他文明的灵魂却仍然纯净如初。很多社会在西方伪装下潜藏着根深蒂固的传统精神和文化。我是以描述在西方层层影响笼罩之下的世界为开头的。随着我们走入21世纪,西方影响的撤退将使世界呈现出丰富的新貌。
只有像我一样曾经在西方世界以外生活过的人,才能既看到西方对非西方的巨大影响,又看到这种影响在改变其他民族灵魂时的有限力量。与罗伯茨相反,我认为真正的矛盾并不是西方文化占据了所有人的心智,而是西方观念和技术能通过使其他社会走向富足而帮助他们重新发掘自己的文化之根。
亚洲人最初看电视时接触的是好莱坞的西方戏剧。很多人现在仍是如此。但是就像很多美国人发现“根”这个节目让人目不转睛一样(因为它为观众描绘了一个他们只有模糊印象的过去),其他非西方社会也开始寻找事实上被割断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文化根源。比方说在亚洲,每个国家都开始与过去重建联系。很多西方人过去曾经听说过印度两大史诗《罗摩传》和《摩呵婆罗多》。这些史诗与印度年青人的灵魂是天然相融的。但以前它们主要通过口述或书籍相传。现在,当这些史诗被翻拍成电视后,几亿印度人放下手中的活,坐在西方人的发明——电视机前,欣赏他们的民族文化遗产。同样的情形正在亚洲其他国家中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简而言之,所有这一切将使亚洲文明迎来几个世纪以来不曾有过的复兴。
我知道,我只是举了几个例子来说明变化的世界。我的同事因此向我抱怨,他们不能完全理解我想要预测的未来世界。其实我也不能。但是让我以一个领域为例进一步说明吧,这个领域将会最先体现出新世界的特征,它就是英特网世界。我被告知,今天90%的网站是英文网站。但英特网的内容并不仅仅由生产者控制,访问者也能参与其中。如果我的预测是准确的话,那么英文网站的数量会不断减少,各种语言的网站会取而代之。让我补充说明英特网成为未来世界最显著标志的结构性原因吧。因为英特网不像好莱坞电影、西方电视节目或者美国有线新闻网和英国广播公司的世界报道那样,只有向外界的信息输出,它具有使信息双向流动的独特功能。如果我关于观念和价值观的双行道的预测是正确的话,那么这种双行道将会首先在英特网世界中出现。
所有这些巨大变化并不意味着所有笼罩世界的西方影响都会消失。罗伯茨的一个观点是正确的,即很多西方观念被证明既适用于西方社会也适用于非西方社会。先进的技术没有种族和人种歧视,它为全人类服务。西方的医学进步也同样造福于全人类。很多西方的社会思想和政治理念也同样如此。比方说,如果亚洲国家能确立法制(不是法治),那么法制将很有可能成为他们摆脱封建传统束缚的关键性因素。如果知识至上能够取代裙带关系成为亚洲社会的规范,那么这将意味着这些社会巨大的脑力资源的解放。非西方社会在21世纪面临的真正挑战是,决定保留哪些西方影响而去掉哪些西方影响。
因此对非西方社会来说,结束西方主导时代并不轻而易举。如果他们排斥所有的西方影响,那么他们有可能会失去其中的宝贵因素。每个非西方国家,不管是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还是伊朗,都必须慎重决定:西方思想中的哪些方面可以保留借鉴,而哪些不可以。很多亚洲人正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以决定他们所期待的未来的性质。他们试图找到他们本身文化传统以及西方文化中最好的部分。这种思想斗争是导致世纪历史将翻开激动人心的新篇章的另一个原因。
与此同时,硅谷的成功显示了:在西方新兴的智力产业和亚洲尚待开发的丰富智力资源之间存在着天然的匹配。如果没有受政治或军事灾难阻挠,经济力量将会把西方技术、资本和出口与亚洲工人和市场绑得更紧。如果太平洋两岸的贸易发展能像大西洋两岸那样迅速的话,美国与亚洲的联系将进一步深化。
所有这些会导致世界历史的另一个重要变化。有人说,地理界限是永远存在的。迄今为止,尽管隔着浩瀚的大西洋,但是美国和欧洲共同的历史和文化传统还是使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地缘需求、经济需求和政治需求会最终把他们拉向不同的方向。可以想见,美国和欧洲在下一个世纪将会互唱反调。到目前为止,美国和欧洲之间的所有贸易和经济争端最终都能被融洽地解决。但是如果紧张出现,我们也不必感到惊讶。
综上所述,我得出最后看似矛盾的结论。像威廉·麦克尼尔和罗伯茨这样的记录了西方过去200年中巨大贡献的作家,都有一个同样的坚定信念:西方文明会继续保持生机和活力。但使西方文明继续保持活力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必须不断吸收其他文明的精华。如果西方文明这样做了,那么它就会经历一场变革:它会包容很多新兴的文化和观点,变成相互依赖的新世界的缩影。这时,西方也许能真正地达到它的最高理想,成为名副其实的国际化社会。
当我谈到西方世界的国际化趋势时,我的朋友们又皱起了眉头,说他们无法预见这样一种趋势。幸好,《国家地理》2000年6月刊上的一篇关于伦敦的精彩文章帮了我的忙。这篇文章认为,伦敦很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国际化的都市。它这样写道:
伦敦就是世界。走在牛津路上,你会看见印度人和哥伦比亚人,孟加拉人和埃塞俄比亚人,巴基斯坦人和俄罗斯人,美拉尼西亚人和马来西亚人。50个国家的外国人以伦敦为家,组成了5000多个社区,每天有300种语言被使用。估计到2010年,少数民族将占到英国总人口的将近30%,其中大多数生于英国。
在这篇文章的开头,我描述了伦敦在西方历史的前期所扮演的核心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