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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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胡思乱想着，按捺着心里的紧张和焦虑，克制住因为奇异的兴奋和恐惧带来的微微的颤抖。她准备着，深呼吸，然后暗暗运着气，突然地一拐弯，然后迅速地紧贴着墙壁，只等到那个人的影子出现，就在对方快要接近的时候，蓦地站出来，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对方显然是没有准备的，被吓了一大跳，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呆滞了，居然是一个矮矮的女生！她呆呆地看着女孩，面色苍白语无伦次：“我，我……”
女孩也吃了一惊，可她对自己的情绪好像就控制不住了，继续大声叫着：“你干什么要鬼鬼祟祟地跟踪我！”
“我，我没有！”结结巴巴的小个子女生这样说，她有点缓过劲来了，脸涨得红红的，刚才充满恐惧的眼睛现在满是委屈和愤怒，她有一种被人误会后的激动和本能地自我保护，“你才是鬼鬼祟祟呢！”她的声音也大起来，而且尖尖的，带点家常的熟悉感，让人想起那种织毛衣用的针。
女孩就像被突然戳中了什么似的，那样愣愣地奇怪地站着，看着眼前这个她一点也不认识的女生。那一刻，她只是在想，难道真的一切都被人看透了吗？就算是这样，小艾呢？小艾为什么不来当面对质？女孩的黑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小个子女生，做着最后的眼神上的较量。
可那个女生好像又变得不那么激动了，还莫名其妙地翻了翻眼睛，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会，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女孩心里一惊，收回眼光，本能地东摸西找起来，心中又突然一惊，她这才发现，左手已经是空的了！那纸条！
小个子女生就站在女孩的对面，看她有点狼狈的样子就有点得意起来，笑容甚至还带有点顽皮，她把那纸条在手上摊开了，说：“嘿，我知道你的，你是高二（3）班的，我看过你们班的《天空的美人鱼》！”
女孩又怔了一下，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小个子女生，从她的手上慢慢抽回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有点迟疑地低声地说：“你……哦，谢谢你！”
“不用谢！”小个子女生很爽快地回答着，这让她那纯真的表情更带了一层真心实意的快乐。走出去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对女孩调皮地一笑：“我猜这纸条对你很重要吧。”
女孩就站在原地，看着小个子女生慢慢离开自己。女孩的手里攥着刚刚失而复得的纸条，她突然想到，是啊，就像刚才这个女生说的那样，是什么东西对她来讲这么重要呢？友谊？黯然神伤的暗恋？不可以平息的嫉妒？还是想彻底挣脱开来的一种了断？
这当然对她来说是重要的，到现在，女孩才真正发现自己一直想留到后来再做决断的想法，却在无形中被这个小个子女生轻轻点破了。
她走的这条路，是通向办公室的路。
“告密者”这三个字跳到脑海里来，还有什么比这更清晰和犀利的现实吗？
女孩的想法升起来就挥之不去了，这样决绝的选择居然是在无意识中早就注定的，这让女孩多少涌起一点陌生和伤感来。她不是不想面对自己内心深处这样一种真实和残酷的声音，这是竞争和背叛教会她的生存和回击本能，可是女孩又同时觉得，这声音也在背离着她身上从小就养成的更为本质的东西，那是什么呢？善良吗？宽厚吗？还是事不关己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是又不完全是，她真的无法理得更清楚。那么现在呢？当女孩站在这个十字路口，是让自己被潜意识推逐着去将这纸条交给班主任老师，还是当做一切没有发生那样，像歌里唱的那样“就让一切在风中飘散”？
站了一会儿，在确准了自己身上没有带硬币的情况下，女孩就用了最简单的数格子的做法：从现在起到办公楼门前，以墙上的红砖数字决定，单数是进去，双数是离开。
女孩想到这里的时候，觉得有点释然，她决定不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她也不想想得那么多，她只发现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地想知道这张让她费尽心机又担惊受怕的纸条上，到底都写了些什么内容。
那纸条是最普通的那种练习簿上随意撕下来的，边是锯齿状的，让人觉得是那么匆忙而急切地写完它，然后又匆忙地将它遗失掉。可那上面居然写满了字，是那种潦草的字迹，也许还因为心急，戳破两三个洞，这使得这张纸条有了种不同寻常的急迫和重要感。
SY：
第一部分天空的美人鱼（5）
你觉得我昨天变得奇怪吗？其实这或许才是更真实的一面。而面对真实，往往是需要时间和勇气的。
还是让我自己来告诉你吧，有的东西是早就应该决定了的，就像我们在一起排练着话剧的那些黄昏，还记得那台词吗？——“冬天的皇家船队是何等的火树银花，在船舷边，谁也没有发现一个正在流泪的灵魂，一个期盼着被注视、被注视的女孩……”
我想，我是不是那个渴望被别人注视的女孩呢？
SY，我承认有些东西曾经是我不敢面对的，因为我是个向往荣誉的女孩，或许还有点儿功利色彩，因为我有弱点。我曾经虚荣地想，这台词就像引我走近你的一道彩虹，一个女孩喜欢一个男孩的一条美丽的跑道，而现在，这道彩虹和跑道慢慢就要消失了，你会不会因此而看不起我——让我告诉你吧，这台词，并不是我写的，还有这剧本，就像你猜想的那样，不是我的思想和语言。
因为这，你的怀疑深深伤害与折磨着我，而我也这样伤害着我最好的好朋友，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发现吗？她是那么喜欢你，希望和你在一起，尽管，尽管我现在觉得，爱情对于十七岁，有些像我们吃过的个子很大、看上去非常艳丽的草莓。
或许我们都在生活中扮演了戏里的角色，只不过我既不是骄傲的公主也不是善良的小人鱼，可是，SY，请你相信我们在一起时我的真诚，这些演出的日子对于我的珍贵。你是个优秀的男孩子，你会有更大的天空，你会慢慢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说过的，写下这些需要勇气，可没有什么会留下痕迹，很快，或许我就要以另一种方式纪念这一切了。可是请你相信，就像台词里写的那样——“雪花／是天空的美人鱼／吐出的淡蓝色的泡泡／那泡泡里飘飞着的／是来不及叫出来的名字／亲爱的名字。”
我想，在遥远的地方，名字才是一个人最大的想念，还有它所带来的柑橘味道的亲切。
小艾于自修课匆匆
一切都是起源于偶然。女孩后来常常独自发呆地想，就是那堂该死的地理课，谁知道为什么都偏偏发生在地理课上！
地理课一向是女孩最头痛的，枯燥而且不知所措，这或许和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师有关，当他在黑板上画出高气压和低气压的气旋图时，女孩的思绪就不自觉地飘荡起来，她为了让自己集中精力，还特别在笔记本里将它们画下来，可不知怎么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游离在两个气旋之间，走神和想入非非，她的笔顺着飘起来的思路，在旁边的空白处画着她最拿手的美女肖像，当几笔勾出轮廓后，女孩就显然是不过瘾的了，乘着地理老师转身擦黑板的机会，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本墨绿色的硬抄本。
那里面真正是女孩的宝贝，她常常在课堂上或深夜里，在本子里勾画着自己最喜欢的美女，她们都是漫画里的大眼睛，衣裙飘飘，长头发会在空气里唱歌和跳舞。女孩还喜欢给她们排队，不是竞争的排队，而是展示的排队，想像着她们在每个清晨和夜晚都悄然而美丽地走过自己的房间，然后再回到墨绿色的笔记本里，那是她们的家，女孩想，也是自己的，她们就那样成群结队、千姿百态地陪着自己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和发呆。
在地理课上画美女这类事情，女孩以前也干过，可像今天这样有一种神来之笔的感觉真的很少。女孩将这归功于这两个气旋，因为女孩怎么看它们怎么像飓风刮过海上时的漩涡，并且就立刻在笔记本里波涛汹涌，于是女孩在她的笔记本上，为刚刚画出的美女，异想天开地加上了一条鱼尾。那是一条多么漂亮的尾巴啊！女孩在心里惊叹着，就像一把丝绸的扇子那样柔软，让人有一种讲故事的冲动和愿望。
当女孩将美人鱼画在那快要沉沦的两个气旋的泡沫之中，当她就那样无依无靠地在海水间睁大了眼睛，女孩觉得她简直就要开口说话了，啊，女孩想，她一定要说点什么，她应该说出点什么，那是一种近乎童年的记忆和幻觉……
是的，我无法开口说话，虽然我的眼睛像月亮那样清澈明亮，亲爱的王子，如果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请让我用雪白和崭新的双脚为你舞蹈，你怎么会知道，在这蓝色的大海上，它们曾经是最美丽斑斓的鱼尾，她们展开的样子就像是一扇宝石的门窗。可是，可是为了你，为了你那蓝色的眼睛里动人的爱和忧郁，我将永远失去它了，失去我那明媚的风笛般的嗓音，我那美丽无双的头发也将永远缠绕在海底深处的礁石上……
女孩将快速写好的文字还有那些突发奇想的漫画一并通过秘密隧道——那个被窗帘遮住的靠边的走道——传给了小艾。
坐在前面的小艾垂着头发，将地理书半掩着那个刚刚到手的墨绿色的本子，开始的时候她看得很慢，眼睛的余光注视着讲台上。可很快地，她就显然沉浸在其中而不能自拔，因为当她把那个本子转移到自已的腿上，女孩几乎听得见那哗哗掀动的声音。
女孩的心有点提了起来，因为当地理老师一点一点逼近小艾的桌子，小艾一点也没有察觉女孩给她发出的紧急的暗号：三声剧烈的咳嗽。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太忘乎所以了，这是粗心的小艾惯有的毛病。
第一部分天空的美人鱼（6）
老师一个箭步跨过来，气愤地夺过小艾手里的本子，用它嘭嘭地敲着：艾同学！请你站起来！这些就是你关于低气压形成的气旋图吗？！
女孩的心一阵紧缩，她觉得头嗡嗡作响，完了，小艾！她在心里轻声唤着。女孩不知道老师会不会突然撕毁他手里的本子，也不知道小艾该怎么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凶险与尴尬。
但情况很快就有了变化，就在小艾作出反应的一瞬，地理老师蓦地改变了惯有的惩罚方式，他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突然用一种平静的态度让小艾大声念出那些写在美人鱼旁边的文字。
小艾沉默了一会，开始念出声来：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在这苍茫的大海上，我那三百岁的年长的祖母也不曾告诉过我，岸上的灯火像一个永远的秘密在我的头上闪烁，正因为如此，我渴望一颗人类的心灵，一颗即使受着煎熬却仍然甜蜜的心……
她的声音居然逐渐地大起来，而且还变成了有感情的朗诵。
这是你写的吗？老师压抑着怒火，声音从牙齿底下穿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