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骨花园-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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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红心里又有些氤氲的感觉缓缓升起来了,她低低叹息一声,抬起头,让那些水可以淋到面上。梦里那种体验现在成了她心底不可触碰的角落,一想起,便会忍不住生出些渴望,而那与她的意志完全相悖。所以,她只能逼迫自己忘记那梦里的缠绵,忘记那男人手的游移和那股根植于她体内的力量。
后来,她轻轻摩挲着柔软的小腹,觉得有些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了。
曾经有段时间,她知道自己遗忘了一些什么,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曾使劲地想,想得脑袋里像塞进了铅球,却还是想不出来。现在,她想到了那是一个人,跟她有着密切关系的一个人。
这些年林红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小腹还很平坦,手摸在上面细腻柔软。林红低头盯着小腹看,想现在里面正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发育成长,最初的恐惧已经淡了许多。她想也许她该把孩子生下来,这样,在将来的日子里,她就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了。
第九章 珠胎暗结(5)
也许孩子的名字该叫林林。
——林林。
林红悚然一惊,已经知道自己遗忘了什么。
两年前曾经有一个夜晚,她在宿舍里独自面对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女婴的父母是凤凰镇附近乡下的农民,他们在下午丢下女婴偷偷跑了。女婴的母亲三天前注射了“利凡诺液”,她的生命本该在母亲子宫里时便终止。但奇迹降临在女婴身上,她在穿越生死之门时成为死神的漏网之鱼。但那个夜晚,女婴的皮肤已经泛青,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越来越冷,但她的啼哭却愈发响亮。林红知道,她是把所有力量与生命都用在了啼哭之上。啼哭是她向这冷酷的世界证明自己存在的惟一方式。
下半夜,女婴的哭声愈发响亮,那哭声像夜里的一枝烟火,直冲到黑暗的苍穹上。林红不住拍打着婴儿小小的身子,嘴里不知不觉哼着一首记忆深处的儿歌,心里被一些忧伤的情绪充满。女婴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暗,适才还在扭动的小胳膊小腿已经变得一动不动,但只有她的哭声,仍然顽强地刺穿黑夜,发出一些让林红感动的力量。
林红不记得自己那时是否哭闻,却记得自己在女婴哭声渐灭时便使劲掐她的人中,让她的哭声能再度响起。她知道,没有了哭声,死神便带走了她。她把女婴抱得很紧,嘴里喃喃念叨着“我会延续你的生命,我会带你重新来到这世界上……”女婴在黎明将至时终于死去,她的哭声像是生命的休止符,在一些细若游丝的呜咽声最终消散后,终于从这世界上消失。守候了女婴一夜的林红没有感到丝毫疲倦,她站在门口盯着远方那片气势磅礴泛着青白的云层,一些久违的激情让她在那个清晨,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
林林后来被林红埋在了凤凰山的南坡。林林便是林红替那女婴起的名字。她站在林林那小小的坟盈前,用生命来发誓,一定要带林林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傍晚的薄暮在山林间缭绕,青白的曙光透过一蓬松针的罅隙折射到林红脸上,林红的脸便斑斑驳驳的,有种扭曲和破碎的感觉。
两年之后,林红奇怪自己怎么会把林林给忘记了。她湿淋淋的身子在淋浴下面已经站了很久,关于林林的回忆让她忍不住激动起来。
她知道她的腹中一定是个女孩,那是林林来找她了,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来到这个世界了。那么,莫非喷桂花香水的女人和穿雨衣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身边,都是林林在冥冥中的安排?
如果是这样,她还有什么好恐惧的呢?
林红上床之前又到窗口往下看了看,那个叫秦歌的警察不知睡着了没有,车里一片黑暗。这时,林红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如果警察发现了穿雨衣的男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穿雨衣的男人曾经让她异常恐惧,现在,她为什么会担心起他的安危来?是不是她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他就是腹中胎儿的父亲?
在孩子们出发的地方
父亲在永远地守望
哪里才是婴儿出发的地方?林红躺在床上,脑子里慢慢现出一个男人站在山坡上的画面——凤凰山。她把林林埋在了凤凰山的南坡,那里必定是林林开始出发的地方。那么,穿雨衣的男人真的会在那里永远守望吗?
——凤凰山。凤凰镇。
林红心里微微痛了一下,关于凤凰镇的回忆无论经过多长时间,都会被血污沾满,那些在血污里挣扎尖叫的女人,在梦中都会变成她的脸。
林红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强迫自己抛开关于凤凰镇的回忆。
睡吧睡吧,也许睡着了,她便能再次见到那个喷桂花香水的女人和穿雨衣的男人了。林红翻来覆去大约半个小时,终于进入梦乡。
这晚在梦里,她没有见到穿雨衣的男人,却见到了喷桂花香水的女人。
27
柳青生了孩子之后,仍然坚持不让丈夫进屋。好在他们家有三间房,丈夫的妹妹出嫁后,其中一间还空着,这样,丈夫每天晚上只能睡在以前妹妹的房间。家里除了她跟丈夫,还有婆婆。婆婆中年丧夫,一个人靠打零工把一双儿女拉扯大,挺不容易。现在老了,没人再请她做工了,她便在家帮别人带孩子。孩子是邻居家一对年轻夫妇的,一岁多一点的小男孩。婆婆在柳青怀孕期间,经常把小男孩带到柳青跟着,让柳青多看看多抱抱,说这样她就能帮她生个孙子出来,这样,他们家就算有后了。
第九章 珠胎暗结(6)
婆婆想要个孙子,这是她在柳青一过门便表露出来的心思。
现在,柳青偏偏生了个女孩。
在医院里,柳青看到婆婆的脸色变得铁青,好像谁刚重重地扇了她一巴掌。她把孩子抱在手中,怔怔地端详了半天,柳青还看到她的手伸到了薄毯里面,在孩子的下身一阵摸索。医生已经告诉她是个女儿了,难道她还指望能摸到别的什么东西?
婆婆脸上的失望让柳青的心都揪了起来。她看到婆婆手伸出来时,毫不犹豫地就把孩子丢到了丈夫的手上。丈夫抱孩子的姿势特别僵硬,两只手平伸,几乎是把孩子端在手上。
丈夫也很失望,柳青从他黯淡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他平端着婴儿的时候,满脸惶然,好像婴儿不是他的女儿,而是谁强塞给他的一件可以替他带来麻烦的东西。
柳青出院的时候紧紧把女儿抱在怀里,她在为这个小女孩的命运担心。
回到家里,婆婆和丈夫几乎看都不看小女婴,他们也没有准备任何婴儿用的物品。这样,柳青反倒安心了。她成天把自己和女儿关在屋里,不让婆婆和丈夫进来。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一些危机正在慢慢逼近她,而那制造危机的人,正是她的婆婆和丈夫。
他们想伤害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女儿。
丈夫家原本在乡下,十几年前磷矿扩大生产规模要征集一片土地,丈夫就是土地带人成为矿上的职工。这些年,他们家还保留了很多农村人的生活习俗,其中最重要一点,就是一心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丈夫曾笑嘻嘻地让柳青一定要替他生个儿子,他第一次带柳青回家的时候,将来的婆婆便盯着柳青的屁股看了好久,一脸疑惑的神情。后来丈夫便跟她说:“我妈看你的屁股不够大,将来不一定能生儿子。”
柳青沉下脸来:“那你就去找个屁股大能替你生儿子的女人吧。”
丈夫那会儿天天为找到柳青这样漂亮的媳妇偷着乐,把柳青娶回家是他那时惟一的心愿。生孩子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当然要留到以后再说。
“我不管你能不能生儿子,只要你能成我老婆我就满意了。”他说。
还沉浸在爱情与对未来生活憧憬中的柳青也没有多想,但是婆婆阴冷的脸色还是让她有点担心:“如果你妈真不喜欢我怎么办?”
“我妈不会不喜欢你,她只是想要个孙子。”
“可是如果我真的生个女儿呢?”
丈夫微微皱眉:“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没关系,那就再生一个。你看农村一家生四五胎都算很平常的事。”
“那是农村,现在你还在矿上上班,矿上要知道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非把你开除了不可。”
丈夫又点点头,他的憨厚让他在柳青面前说不了假话。
“以前家在农村的时候,村里有人家生了闺女,又实在不想因为生育被罚款,便会故意把闺女弄残或者弄死,这样就能再生一个了。”
柳青露出凄惨的表情大声道:“这些人还是人吗,对自己亲生骨肉能下得了手?”
“下不了手的那些人,便把闺女送人。在农村小女孩不值钱,但有些人贩子却不管男孩女孩,他们出很少的钱便能收到小女孩。”
柳青听得呆了,她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父母。现在,她生了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婆婆与丈夫的冷漠让她又想起恋爱时丈夫的话。她躲在屋里恐惧地想,婆婆和丈夫会不会也那么做?
婆婆越来越变得古怪,她早出晚归,带着那个邻居家的小男孩四处蹿门,好像那个小男孩是她的孙子,而柳青的孩子不是她孙女似的。她只在吃饭时回家,甚至连吃饭时都端了碗回自己屋。柳青毫不怀疑她不想看到自己和孩子,心里便忍不住生出些委屈来。还有丈夫,恋爱时与生产前的体贴现在都已消失不见,柳青常常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脊背上,她的脊背很疼,有种被针刺的感觉。现在连丈夫都开始仇视她了,她悲哀地想。
到了晚上,她坚决不让丈夫进屋,丈夫没有表露一点反对的意思,他心甘情愿地到妹妹出嫁前的房间里睡。柳青无时无刻都在害怕,害怕有一天醒来,睡在身边的女儿会消失不见。
后来有一天夜里,柳青蓦然从梦里醒来,看到床前站着一个黑影,正俯下身来拽住了女儿的一条腿把她拎起来。柳青尖叫一声扑了过去,抱住黑影又掐又咬,逼迫他把女儿重新放回床上。
第九章 珠胎暗结(7)
黑影捂着被咬的手臂,又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用憎恶的目光与柳青对峙。
柳青这时已经看清了面前的黑影,赫然就是自己的丈夫。
——他终于要开始伤害他的女儿了。
柳青变得愈发恐惧,就从那夜起,她连房间的门都不出,只每天搂着女儿躺在床上,提心吊胆地注视着紧闭的房门。她相信终有一天,丈夫会劈开房门冲进来,带走她的女儿。
丈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残了呢?
也许他只是想要一个儿子,所有阻碍他愿望达成的人都是他憎恶的目标。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会不惜一切的,包括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柳青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屋里一切搬得动的东西都档在了门的后面,这样,丈夫想夺门而入就不那么容易了。她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睛盯着紧闭的房门,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能让她受到惊吓。这样没有几天,她就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实在困极了,她会把女儿揽在怀里睡一觉。但每次睡不多久,她便会从噩梦中惊醒,沉身都已被汗湿。
在梦里,她又看到了那一大团沾血的棉花,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