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8-蜘蛛的儿子-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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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子童呢？他从未提起自己的家人和父母，难道他寂寞的感受和我是一样的吗？一年多来他在我的注视下安然入睡，那个时候也是我内心最平静的时候。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和放松的躯体，我感觉自己的弟弟回来了。在这种互动的心理游戏中，究竟是他需要我呢？还是我需要他？
忽然我醒悟到自己的错误，一个很危险的错误。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我落入了移情的陷阱中。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对家庭的情感转移到那个咨询者身上。一年多来他把这里当成家，当成安静的港湾，我又何尝不是呢。潜意识里我渴望他的到来，渴望一个亲切的、活生生的生命伴随着我。我想起自己的弟弟，当年他离开我们独自前往英国时，就和现在的汪子童一样，年轻、幼稚、简单、自然……
有人敲门，轻轻的，熟悉而亲切。我浑身一震，感到温暖，一定是他回来了。果然，门外站的是汪子童，没有牛仔裤和白球鞋，一身黑色的笔挺西服。很惊喜，好像自己的弟弟多年后长大了，长高了，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局促不安地说：“钟医生，我经过楼下，看见你的灯光，然后想上来看看你。”
我微笑：“汪子童，怎么是你？快进来吧，今天很帅气。”
他没坐在椅子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屋子正中间，突然转头对我说：“钟医生，我不坐了，今天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已经看出他不是按常规来咨询的，上来的目的完全是自然而然的想找人说说话。也许他和我一样在傍晚的暮色降临中感到寂寞无助吧。
错了，不是简单的寂寞，他目的明确地在寻找一个答案，一个自己不知道的答案。他凝视我的眼睛清晰问道：“钟医生，你能告诉我，你心里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
我一怔，对啊，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苏雷，一个卓越的男人，事业有成，成熟稳重，对我无微不至，而且执著等了我将近十年，至少他是爱我的。都说聪明的女人应该选择爱自己的男人，而不是选择自己爱的男人。他的爱已经让我感动了，他应该是我真爱的男人吧？为什么距离越近我越怀疑自己呢？因为我看到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吗？还是我和许多年前一样不懂爱情？
汪子童看着我的迷茫喃喃问道：“怎么，你也不知道答案吗？”
我不能让自己的迷茫困惑住这个渴望我帮助的男孩，隐隐约约地，答案也在汪子童自然的表情中飘进我的脑海，我顺口回答：“真实，真实的男人。”
混沌的他仿佛得到了爱情的真谛，豁然开朗了，似乎没看见我的存在，眼睛不再摇摆，而是坚定地走了出去，随手掩上了房门。一切恢复沉静，我一个人被微弱的灯光笼罩着，难道是我的幻觉吗？汪子童真的来过吗？真的问了我一个玄妙的问题吗？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在为谁找寻答案呢？
十分钟后我又听见门外有小小的动静，连忙冲过去打开房门。
昏暗的走廊里空荡荡的，门外也没人，地上只有一束鲜艳的玫瑰花，高贵的酒红色在灯光下柔和美丽。我似乎明白了，回头看见自己桌面上空空的玻璃花瓶。那个细心的男孩一定也发现了。苏雷出差后，花瓶一直空着，像我空空的心。
我被那束玫瑰扰乱了清醒的思维，淡淡的花香让我感觉眩晕。为什么，为什么送我一束我最爱的玫瑰？冷静下来后我明白了，玫瑰这时代表的不是火热的爱情，而是无言的感激，感激我给了他一个继续前进的答案。是的；他一定在为如何前进而彷徨，可是前进的彼岸是什么呢？我隐隐感到不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毕竟他曾选择离开过她。于是我仿佛看见了那个黑色女人，忧伤地独自穿过漫漫黄沙，一个年轻的男孩试图慢慢靠近她。
匆匆离去的汪子童从我这里得到了使他困惑的答案，坚定地朝着彼岸的黑色女人走去。那个女人和我同龄，所以我的答案成了他的指南针。他轻轻敲响苏雨寒办公室虚掩的房门，推开了，屋里没开明晃晃的大吊灯，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很暗很暗。屋里的黑衣女人似乎和我一样，沉浸在寂寞的心境中。
苏雨寒看见男孩时也感到了似曾相识的遥远的温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睛里荡漾着感激的光芒，但是也很惊讶：“汪子童，你怎么还没回家？早就下班了。”
汪子童以最“真实”的关心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然后以最“真实”的口吻轻声说道：“苏董，您不也没回去吗？我给您买了面条，趁热吃吧。中午我看见您心事重重，饭几乎没怎么吃，所以……”
男孩说完了简单的话，没等感动的女人回过神来，又以“真实”的腼腆悄然掩门退了出去。每个女人都会在真实的关心中感动的，苏雨寒看着那扇轻轻关上的房门，泪水悄悄流了下来。
汪子童在我的“启蒙”下进入了“真实”的表演状态，在这种有明确目的的逢场作戏中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恶心与虚伪。同时他感觉到了累，从骨髓深处慢慢渗出来的巨大的疲惫和厌倦。从踏上这条不归路起他都一直斗志昂扬，即使在流浪时扛大包、睡马路也没有感到丝毫疲惫。终于熬过来了，目标伸手可及，为什么在今天一切进展顺利的时候却感到了无法言喻的疲惫呢？
夹缝。对了，自己生活在深不可测的黑暗夹缝中间，所以夜夜都在窒息中惊醒。他夹在自己的计划和余大智的计划之中，夹在纯洁的李小蔓和神秘的苏雨寒之中，夹在了美好的初恋回忆和黯淡的未来迷雾之中，喘不过气。自己是不是一意孤行了呢，是不是错了呢？
《蜘蛛的儿子》第二卷第六章（二）
困惑的汪子童默默坐在苏雨寒专用的宝马车里思索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待会儿他要把老板送去工商局开会。
手机响了，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小汪，干什么呢？”电话里传来余大智询问的声音。最近他已经不满足于“钉子”一天一次的电话汇报了，更多的是按捺不住的他随时随地抽查苏雨寒的行踪。
“余总，您好。我在楼下等着苏董事长，一会儿她要到工商局开会。”汪子童老老实实回答着。他感觉余大智频率增加的电话查岗一定意味着什么。从语气中分析应该不是对自己这颗“钉子”不放心，而是在密切掌握苏雨寒的一举一动。难道公司内部将会发生什么大事？
余大智再次不放心地确认：“小汪，会议在工商局，还是国土资源局啊？”
“余总，是工商局，不会错的。我昨天看到会议通知了。”
“好，好，你现在是董事长的私人助理了，工作上要多留个心眼。机灵点，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小汪啊，最近公司有一些未来的发展计划，苏董是不是经常到一些政府部门去啊？比如国土资源局等等。你知道，我在售楼部忙得不可开交，本来和国土资源局的沟通应该是我分内的责任，唉，分身乏术啊。苏董百忙中还得替我去联络这些部门，惭愧啊。”
汪子童纳闷了，余大智故意在打着马虎眼，而且最近频繁提到国土资源局，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当然不知道余大智在逐渐接近李小蔓的同时也在暗中做着第二手打算。而且从感情上讲，余大智心里还是爱着风韵成熟的苏雨寒，李小蔓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个隔着代沟的新新人类，不合适啊。未来市长的驸马爷虽然诱惑很大，但是得到苏雨寒就意味着爱情和事业的双丰收。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余大智一向是趋之若鹜的，不过他不会明着和强大的苏雷教授对抗，只能暗中利用汪子童这个小卒子去掌握苏雨寒的动态。
汪子童不明就里，索性老实回答：“余总，最近董事长并没有去过国土资源局，基本上都是待在办公室里。”
“那晚上呢？晚上董事长和国土资源局领导有没有安排特别的应酬啊？”
晚上，汪子童心里暗暗冷笑，最近几个晚上都是自己在陪着苏雨寒，有时是为了加班，有时是陪同她到河堤边散步，不过这些他在每日例行汇报中都刻意对余大智隐瞒了。是的，孤独的苏雨寒已经离不开自己了，多亏了自己“真实”的表演。通过几天来对苏雨寒的观察，他已经看出了这个孤独的女人需要关心，所以他用最简单的方式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关心”——一杯咖啡、一碗热汤面和下班后默默等在汽车旁护送她返家。女人一直想找机会表示自己的感谢，但他都腼腆地刻意回避着，仿佛自己所做的完全是一个下属应尽的责任。余大智每天收到的例行报告尽管绝无虚言，但是内容却已经进行了有目的的缩减。
一颗小小的“钉子”和自己的“主人”玩起了周旋，但是汪子童的口气依然谦恭：“余总，董事长晚上没有特别安排，而且下班后我就回去了，其他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余大智一想也是，工作助理怎么可能知道老板的私人生活呢。不过基本可以分析出苏雨寒和李小蔓的父亲并没有走到一起，苏教授的如意算盘也有落空的可能，于是满意地对忠心耿耿的小卒子说：“好吧，小汪啊，我就是希望你尽快熟悉业务，担起重任，将来我可认定你这个得力助手哦。前途一定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要经得起考验啊。哈哈，我挂了，好好工作。”
余大智的查岗电话刚挂，汪子童的手机又响了。
“你好，哪位？”
李小蔓趾高气扬的声音传了过来：“汪子童，不错啊，哼，忘恩负义的家伙，摇身一变成了董事长的私人助理了。听着，你老实回答我，董事长有男朋友吗？”
汪子童一怔，怎么连李小蔓也查起了苏雨寒呢，而且还是开门见山地关心董事长的隐私。这个问题也是汪子童最关心的，他从蛛丝马迹上分析，苏雨寒现在应该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而且连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不过他得弄清楚李小蔓为什么也对这个感兴趣，于是不解地问道：“李经理，你问这个干吗？”
李小蔓恶狠狠地说：“汪子童，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上司。我提醒你，如果不据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一样有办法让你从哪儿来，照样滚回哪儿去。说吧，董事长现在有男朋友吗？”
汪子童心里一颤，想起大学时李小蔓也经常恶狠狠地问他是不是又喜欢上哪个漂亮女生了，难道她旁敲侧击试探自己的态度？于是实事求是地回答：“我不知道。”
“说谎，你天天在董事长身边，会不知道吗？”
汪子童被李小蔓蛮不讲理的语调逗乐了，顺口说道：“小蔓，你一点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刁蛮成性。我只是在董事长身边工作，又不是她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姆，她的私人生活我怎么会知道？你呀……”
李小蔓已经不关心问题的答案了，汪子童语气里自然流露的一丝温柔仿佛让她回到了过去。她揪心地说：“子童，我是没变，可是你为什么要变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答案。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离开我，离开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