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逝琴寥黑水寂-第3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笑的,只是他,他从未表露过一丝爱意,他始终否认对他的情感。
他为世俗的牢枷困住,他抛弃不了家仇国恨,他放不下身段。
报应啊。。。
报应啊。。。
徵羽跪倒在地,眼眶里一滴泪水也没有,仿佛干涸了一般,人到极度绝望的时候,其实是不会再有任何反应的吧。
那个黄昏,他就如同雕塑一般,始终没有动弹过身子。
夜幕降临了,皑洁的月光挂在树梢,徵羽静静俯在那具无头尸体上,任由对方身上的血染上他白色的衣襟。
阿鲁罕,抱住我好吗?你的身体总是很炙热,从来不是如此的冰冷。
如果我说我爱你,是否太迟了。
如果我死了,是否就不会如此痛苦,我是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再也没有任何奢望了。
清晨,当被分配来收埋尸体的士兵,看到俯在一具尸体上的年轻男子时,他们以为也是死尸,但那男子抬起了头,幽幽地看著他们。
士兵先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後为对方那不人不鬼的模样感到迷惑。
“他的头。。。在哪里?” 徵羽幽幽地问,他轻轻抚摸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脖,没有血色的脸上一片的平静。
“头?这是?”士兵端详著那被年轻男子护住的身躯,见到了那具尸体是金国将领的打扮。
“这不就是那金狗古乃的尸体吗?”其中一位士兵说道。
“呸,不就那二虎子捞了个大便宜,一刀给砍死了,那头也给剁了,”
士兵中有人骂咧道。
“古。。。乃?”徵羽放在尸体脖子上的手收了回来,放在了心口。
“不是他。。。不是他。。。”
徵羽愕然,许久,泪水从他的脸上划落。他细细的打量著自己陪伴了一夜的尸体,虽然体格很像,但那确实不是阿鲁罕,阿鲁罕的身体更为健硕与修长。
他本该知道的,那个人的身体,他是如此的熟悉,他们有过多少的夜晚的体肤相亲。
只是昨日黄昏,当他见到这具尸体便失魂落魄,以至失去了心智,无法辨认现实与梦魇。
是啊,他该知道,他不是个如此容易死的人,更不可能会被人如此对待。
阿鲁罕,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离开这具尸体,疲惫不堪的徵羽露出了苍白的笑容。
他还活著,他终究逃过一劫。
***********
被子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每次匕首搅动一下,血液便沿著胸膛流向盖住下半身身躯的毯子。
罗枸杞吃力的用刀挑出了深入胸口的羽矢,矢矛断在里头,取出来的过程,就仿佛是历经了地狱一回。
然则,那男子却一直保持著清醒,即使一脸吓人的惨白,却没有吭过一声。
“虽然伤口很深,但不会有生命危险。”罗枸杞边包扎边平淡的说道,他也很吃惊,如果这箭再偏几分,他就是神仙也救他不了,那是心脏的部位。
“那不是致命的部位。”略带虚弱的声音冷冰无比,只有疲倦的表情透露出他的伤势。
“只有光阴能杀了我,其它的都不能。”这後面的话,听了让人不禁惊愕於对方的霸气。
罗枸杞并不在乎他救的是怎麽样的男人,大夫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他只烦虑於还有一堆伤员等待救治。
“忽鲁,元帅刚送来命令。”乌野脖子缠著带血的布条,手里拿著份文书。
“古乃那边的情况如何?”阿鲁罕略抬了下头,一脸的冷淡。
“古乃已战死,几乎军覆灭。”乌野神情哀穆,而哀伤之中又有担虑。
“元帅丧子,恐怕要责怪忽鲁。”乌野将文书递给阿鲁罕,不安的说道。
“他该责怪的并不是我,而是他那中了埋伏的儿子,带领的两万士兵,几乎全成了陪葬。”
阿鲁罕冷戾地说道,他当时也受到包围,总不能不顾一切带领全军前去救一位冒失又轻敌的将领,而问题是,如果他不突破包围,回防死守主军後翼,只怕国左勃极烈的主军防线就此垮掉,只要宋人将他们死死围住,一一攻破,他们非得全军覆灭不可。
“但是忽鲁,元帅必然不是这麽想的。”乌野有些担虑,他们即使安全的返回了金国,但有此过节,元帅必然是要仇视他们的忽鲁。
“随他去。”阿鲁罕冷嗤,他对国左勃极烈终究是有些不满,也不在乎两人会结下梁子。而现在金兵的处境堪忧,虽然突出包围,但如果宋人再大规模的进攻,能不能活著回去还是个问题,其它的,他暂时也不在乎。
乌野见他们的将领如此便不再说什麽,随後便退出了。
罗枸杞包扎完伤口,便也收拾起东西,背起药箱准备离开,离开前吩咐了句:
“伤口虽不碍事,但需静静调养几日,不能骑马。”
那麽深的一口子,如果裂开感染,那就不只是单纯的刀伤,命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
“宋人进攻时,你何以没逃?”阿鲁罕看向罗枸杞,冷冷的问了一句。
他只是好奇,既然身为一位宋囚,何以不在混乱中逃跑。
“我不认为当过金人军医,还能在宋人那里得到活命的机会。”
罗枸杞平淡地说道,他自为自己而活,也一直没在乎什麽家仇国恨。
“你倒是识时务。”阿鲁罕一直觉得罗枸杞与徵羽是不同的两个人,主要的地方,大概在於此。
“命都没了,名誉之类的又有什麽意义。”罗枸杞平淡地说道,他失去了全部的家人,所以他将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而徵羽却不同。
为何今日没见到徵羽,不知道他是逃了,还是在混乱中被人给杀死了。
罗枸杞想到此,不免有些难过。
“或许,死了也罢,他与我不同,所以对他而言这样的生活恐怕是活生生的炼狱。”
罗枸杞只是在走出帐篷的时候,低声呢喃,他大概没想到阿鲁罕会听到,并且知道他说的是谁。
炼狱是吧,不过,他已经摆脱了。
回到自己的族群中,徵羽大概如鱼得水吧,那本来就是他的渴望的东西。
只是阿鲁罕有些不明白,何以自己在激战中,身中一箭时,在那一刻,想到了徵羽在那夜里哽咽的声音。
他曾想过留下他,但现在看来,让他走是正确的。如果今日,徵羽仍旧在他军队,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下,他只怕无力去保护他。
********************
镇江一役,金兵损失惨重,兵折过半。恐怕也只有阿鲁罕所带领的那支军队,损失较少,而这也正是国左勃极烈对其不满的地方,因为他认为阿鲁罕当时是有办法援救古乃的军队。
阿鲁罕受的箭伤极其严重,而且由於是匆忙的撤军途中,他并没能得到休息,且终日骑在马上长途奔波,伤势曾一度恶化,最後痊愈的时候,他人已经回金国的都城会宁府。
宋军大胜这最关键的一战,举国欢呼,虽然失地尚未收回,只是守著半璧的江山,却毕竟逃过了金人的铁蹄。悲惨的是北方的汉人,在沦落区里,遭受异族压迫。
徵羽跟随著军队,前往江宁,没有了战乱的城市,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与繁华。
徵羽身无分文,曾在街头游荡过,露宿街头。
抵达江宁的第四天,徵羽路过一间书院,一位年轻的男子喊出了他的名字,徵羽抬起了头,认出了对方,只是淡淡的笑,唤了句:“谢伯父。”
父亲生前结识不少知交,都是当时的名士,徵羽自然也认识了不少人,只是没想过会在异地遇到一位曾居住於汴京的长辈。
“徵羽,真的是你?”中年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穿著一身干净的丝绸衣服,看著眼前穿著粗布衣,模样憔悴的友人之子,竟热泪盈眶。
“谢伯父,确实是我。”
徵羽仍旧是那样清淡的笑容,他并不为自己一身的尘土,颠沛潦倒的模样感到羞愧。事实上,这是一场战争浩劫後的平静与安详,演义了多少的破镜重圆。昔日的纨!,今日却为乞儿的,比比皆是。徵羽只是看淡了命运,知道并非只有自己遭受的这些苦难,并非自己承受著这样的战争伤痕与悲痛。
“徵羽?你爹呢?你家人都在哪?”谢灵抓住了徵羽的手腕,加紧了力气。
徵羽一阵沈默,他只是孤独的一个人,或许并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抹鬼魂而已。
当宋囚的时候,他以为作为自由身的宋人是他最大的渴求,其实他的渴求只是归属感。但他现在却只是感到越发的孤凄而已,这场战争夺去了他的所有,包括他的心。
见徵羽一阵沈默,这个同样历经过汴京沦陷与流亡生活的中年男子一脸的悲痛,只是紧紧抓著徵羽的手腕,哽咽再无一句话。
徵羽此後的一段时间,在父亲知交谢灵的推荐下,当了书院的琴师,後来他得到了他表兄董兰的消息,又前往了扬州,这已是後话。
第十七章
董兰一家六口,在战後重聚,仅剩四口人,董夫人死於流亡路上,而董兰的小妹又在一次金兵进城的混乱中走失。
镇江之战後的第四个月,徵羽听说了表兄的消息,前往了扬州,此时,他的伯父,因为经历战乱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身体已经彻底的垮了。
徵羽被带到伯父面前,伯父只是吩咐了董兰务必好好照顾徵羽,徵羽尚只是弱冠,孤独一人,特别叮嘱了要帮徵羽成家立业,他死後才有脸去见他惨死的弟弟与弟嫂。
董兰一一应承,即使没有他的父亲嘱咐,他必然也会好生对待徵羽,就是不论血缘的关系,徵羽亦对他有恩,不只一次救了他。
董老爷子,在重回扬州的老宅里,并没居住几天,他的过世,使得董兰悲痛欲绝,消沈了好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