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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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文杰只不过稍稍有一点犹豫,然后他又拾腿跨过了拱门。他的身子刚过拱门,门顶上突然有人飞身而下,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那个人穿得非常单薄,大概是怕厚重的衣服妨害他俐落的手脚,但是衣袂却带动了风声,就这一点点轻微的声响,使得裘文杰在那把弯刀临颈前的一刻得到了警告。
刷地一声,弯刀在他的右侧走空。
裘文杰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凭他的阅历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曲文芝那个小女人具有如此险恶的心地,竟然会设下如此卑劣的圈套。
他这里一楞,那把弯刀改变了一个方向,又向他的左腰勾来,速度快、劲道足,是个用刀的好手。
裘文杰身上有两把匕首,但是没有时间让他去拔家伙,他只有飞身后退,而身后却是大酒缸,他只有腾身而起,落脚在缸上。
但他想不到酒缸中却藏得有人,两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足踝,就好像在他的双脚加上了一百斤的大脚镣。
使弯刀的男子站定了,没有继续攻击。又见许多酒缸中纷纷有人跳出,一时之间,裘文杰也无法去数一数周围有多少人,当时他还能将眼前的情势加以判断,对方显然还不想立刻就伤害他。因此,他并没有作困兽之斗。
从拱门处走出来一个男子,四十来岁,紫膛脸,眼露红丝,好像刚刚喝下了三斤烧刀子。
那个紫膛脸的汉子似乎很欣赏裘文杰似的,潇脸微笑,连连点头,缓缓地说:“不错,身手真不错。”
裘文杰可以说是站在生死边缘上,但他还够镇定,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曲文堂,”那男子的中气十足,因此声音异常洪亮:“你已经见过我妹扶。”
“这我就不明白了,咱们无冤无仇,何苦设陷加害?”
“老弟!我只想试试你的身手,你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呀!”
“如果我的反应迟钝一点,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老弟那么不济事,还凭什么敢单人匹马闯到北大荒来?”他的手轻轻一挥。
裘文杰的足躁被松开了,他也就跳了下来。
“老弟!请不要责怪舍妹……”
“我不想责怪任何人,只因为曲姑娘言辞恳切,所以我才来赴约……说句老实话,我不认识什么聂龙,他的生死与我无关。白山黑水之间藏龙卧虎,也轮不到我这个远来的行客伸手管闲事,算我多此一举,让我走,行吗?”
“裘老弟—聊聊再走,又何必急呢?”
“你我有什么好聊的?”
“丧老弟,凭良心说,我并不喜欢聂龙,这小子目中无人,夜郎自大,偏偏我的么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聂龙死了,是他咎由自取,我也不想为他报仇。不过,有一件事我却要弄个明白,你明明和聂龙有金兰结交之谊,此番又明明是为他而来,却死不认账,到底是为了什么?”
“姓曲的!我希望你把话听清楚:我根本就不认识聂龙,更谈不上什么八拜之交,请你们不要把我裘文杰跟一个已经作古的人扯在一起。”
“裘老弟!你这张嘴真够紧,不过,我这个脑袋瓜儿也并不太笨,聂龙的死亡好像牵连到一件很大的秘密,说赶来我也算是他的大舅,你老弟把我甩在一边可不行。”
“曲文堂!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人单势孤,北大荒则是遍地豺狼,我很想给你作个帮手,如果这里头牵扯到财富,也好让孤儿寡妇将来有个倚靠,最少,也能让舍妹平一口冤气。”
“容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什么聂龙,也不想问有关他的任何事情。”
“如此斩钉截铁吗?”
“不错。”
曲文堂那张紫膛脸一直浮现着笑容,现在,他突然沉了下来,笑容一旦消失,紫膛脸就变成了黑脸。
“裘文杰!你是个不仁不义的混帐东西!”
“什么意思?”
“聂龙惨死,埋骨异乡,而你竟然将你与他的浓情厚谊一笔勾销,你岂不是一个不仁不义的混帐东西吗?”
看裘文杰的表情,他似乎气得要口吐鲜血,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将他和聂龙缠夹在一起呢?事实上,他在来到北大荒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聂龙这个人。
裘文杰似乎没料到自己竟然会遇上如此不讲理的人,如此说不通的事。他吸了一口气,将心情平静下来,衡量着眼一叫的情势,看看自己有多少机会。他很冷静,也很客观,他的答案是零。
那么,再衡量另一件事,这家伙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就是一棒子将裘文杰的脑袋敲扁了,他也不相信聂龙那一番恩仇与他有什么干系。
“这里是酒坊?”裘文杰的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没错,这里是酒坊。”
“咱们站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争得唇焦舌烂干什么呀?咱们应该坐下来,打壶好酒,边喝边聊,也许可以聊个结果出来!”
“哈哈!”曲文堂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你这小子总算改了脾气:走!我也嘴干舌燥,喝几杯是个好主意。”
情势真是改变得太快,方才是兵戎相见,现在是水乳交融,敌友完全取决于裘文杰的态度。他似乎又得到了一个教训:以后一定要圆滑一点。
曲文堂领着裘文杰从那些密密麻麻的大酒缸、大酒瓮之间穿过去,进入了一间屋子,他示意他的手下敞开了窗户,很亮,很宽敞,然而屋内除了一张方桌,几条长凳之外别无他物,似乎这里是专为喝酒而设置的。
没错这里是酒坊请人品酒的场所,每一座酒坊都有这种设备。
曲文堂和裘文杰面对面坐下,那一群汉子除了一个站在近前等着差遣之外,其余的都留在屋外。曲文堂显然是一个粗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裘文杰。
真是如此吗?
曲文堂拍拍手掌,立刻有人送进酒来,裘文杰这才发现这间屋子还有另一扇门。
一只三、五斤的大土瓮,两只大海碗,送酒进来的人将瓮中的酒倒进了海碗中,是道地的高梁、浓郁的酒气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孔里钻。
裘文杰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这一碗酒喝下去,就是让别人用刀子支解了拿去当猪肉卖,他都不会有一星半点的知觉了。
“这是刚蒸出来的高梁,不到酒坊来,你是喝不到这种好酒的,来!”曲文堂可真干脆,咕嘟一大口,海碗中的酒就去了三分一。
裘文杰也照样喝了三分一,他如果能坚持到此为止,不再多喝一滴,他还是罩得住的。
“我要先把情况弄清楚。”裘文杰的喉咙挠着一把火,说起话来有些沙哑。“你对聂龙的死有什么感想。”
“世界上天天在死人,这小子死了可说与我毫无关系,不过,他让我妹妹作了寡,想起来有点别扭。”
“聂龙生前跟你还处得来吗?”
“处不来,尤其对他诱拐我妹妹这档子事使我非常不谅解。”
“这话不对吧?是令妹自愿的,怎么能用上‘诱拐’这种字眼呢?”
“你听我说,江湖浪子如飘萍,没家没业没有根,不知明天在那儿,也不知明天活不活,还要去招惹一个良家妇女,这不是诱拐是什么。”
“好了,古话说:人死不记仇,也别再去嘟嚷他了……方才你好像提到‘财富’这个字眼,这和聂龙的死扯得上关系吗?”
“小子!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聂龙那小子没田没地,也没个有钱的好爸爸,他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养老婆孩子?他当然要想法子找钱,在北大荒,找钱就得把性命豁出去。”
“财路很多,他找的是那一条?”
“黄金。在北大荒,任何人听了都会心动。”
“去挖?去偷?去抢?”
“他想在老虎嘴边夺食。”
“别打哑谜。”
“老实告诉你吧!官的,全控制在几家金矿局的手里,私下的、小路货,全落在你那相好的手里了。”
“老兄?你在讶什么呀?”
“金线狐那个骚娘们不是你相好的吗?别害臊,在北大荒能把这种娘们弄上手是你有本事,那个孙子王八蛋不想……”
裘文杰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连忙接上了话说:“哦!原来聂龙想来一招‘印度鬼子吞煤炭’,黑吃黑,他跟你商量过吗?”
“要是没先尝到甜头,怎会栽一个大筋斗?”
“照你这么说,聂龙就是死在金线狐手里罗?”
“不敢说。”
“怎么不敢说了?”
“我曲文堂一向如此,没凭没据甚至连个影儿都没有的事,绝不胡说白道……来,喝酒、喝酒!”
“慢!”裘文杰说话的速度比曲文堂端碗的速度要快得多。“等我先把要问的话问完,你们兄妹俩一向住在金山镇吗?”
“老实告诉你,咱们兄妹俩的地方离这儿少说也有一天半日的路程,小时候大概来过,酒坊的主人是咱们兄妹的舅舅……我曲文堂有我曲文堂的生财之道,不想跟那个骚狐狸穷搅和。”
“以往不来金山镇,如今为什么来了呢?”
“姓裘的!你这话不是多问的吗?舍妹听说聂龙的把兄弟来了,要来为聂龙报仇了,她当然赶着来。你想想:不管怎么说,她绝是我妹抹,我能袖手不管吗?我当然要跟来瞧瞧。
本来不想露面的,后来一看你真有两把刷子,胆子大了,所以……”
“令妹如今在什么地方?”
“你问她干什么?男人的事情男人谈,要她们女人夹在里头干啥呀?”
“令妹说她是聂龙的遗孀,那是因为她有一个跟聂龙像貌很相似的宝贝儿子,我来赴约,就是来看那个小孩子的,你说你是曲文芝的哥哥,又扯了好多聂龙的事,我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哦!你原来是怕我使诈?”
“没错。说不定你就是杀害聂龙的正凶,怕我找到你头上来,所以故意引到金线狐那边去,好让我误入歧途,这虽然是我在打比方,也有可能性啊!”
“裘文杰!你真会说大话,我伯你找到我头上来?果真如此,我方才早就把你丢弃了。”
“曲文堂!你老兄也在说大话,方才你不是没本事把我丢弃,是你不敢,因为你早有算计,知这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曲文堂那张紫脸突地一怔。
“怎么?我这一箭射中了你的心坎,是不是?”
“裘文杰!你在酒坊中还打了埋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么说,你在明处看起来是单人匹马,其实在暗中你却是大队人马,是不是?”
“也许。”
那张紫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这个姓曲的真还有点儿诈。
“好了!咱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你总得先把你跟聂龙的关系先交代明白,你们的确是拜把子、歃血的兄弟,你这回也的确是为了替他报一箭之仇才来到北大荒,是不是?”
“我是一直在否认这档子事,要是你一直这样认为,我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裘老弟!你这一套少来,我曲文堂是大木棍里预藏绣花针,粗中还有细。你刚才说,今天前来酒坊赴约,为的是要看看那个与聂龙有几分相像的小儿子,请问:如果你压根儿就没见过聂龙,你又怎么知道那个小家伙究竟是不是聂龙的儿子?”
这一问,可把裘文杰问住了。裘文杰是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