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琥珀-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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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微笑,此刻看起来,应该非常的慈祥温暖吧!
这些,不过是熟能生巧的面具罢了。
笑中,我,又习惯地,饮尽至爱的血琥珀洱红茶。
因为,杀意,开始酝醇。轼之刀,正在砺磨。
段帝 段彦:
当所有如箭在弦时,众人都以只有两个结局:矢发箭出,敌亡;弦尽难负,弓毁。
但是,皇祖母却在一笑间,令荆棘,化解去。
文武,灭了干戈,兵部,发出虎符,铁段,奉命平乱。
更传奇的是,连琅懿温宛如昔,也风平浪静,只字不提,册立鼎儿一事。
一切如常,好象雁过寒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象,真的,好象。
面对着前事种种,我的心有两个念头,在,缠绕着。
皇祖母,一诺许之,还我亲政。
可是,到头来,当大理外交内困的时候,还必须,她这大理真正的主宰的一锤,方可定音。
而我,一个堂而煌之的幌子?一个名正顺的点缀?却什么都不是,都不如。
可悲啊!我的帝皇生涯!
可笑啊!下跪众臣三唤万岁的主子。
段宸,冷眼着局势的骤变。
英气俊朗的少年,脸上带着诡异的动容,
“琅皇太后此次,一定有,一定有着我未了到的玄机。”
看到他托着腮苦思冥想,一次,又一次地自问着,
“会是什么呢?会是什么我未了到的玄机。”
我的心,此刻正被第二个念占据着。
风波息去,肩负减了,履下轻盈,而心却,沉了。
因为,我再也没有了,去接秋水,正大光明的,理由。
去皇后的太和殿,变成了一种罪疚。
几次,几次我都差一点儿说服自己,宠幸她,如同对待六宫中任一妃嫔地,无情只欲地宠幸她。
但,最后依旧是失败而告终。
是的,我做不到,因为心中总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思绪,它在牵扯着我,时而紧,时而松。
害怕,非常害怕看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在那双明眸的注视之下,我更是郁结百折,不堪一击。
逃避,于是,我又习惯地选择,逃避。
此夜,无月,乌云密布,秋凉如水。
我早早地躺在了龙塌,反复,无法入梦。
我悄悄地起来,原来,玄武殿的宫人、侍卫,都已经疲倦地睡去。
于是,施展轻功,飞身上檐,坐在朱雀宫的屋顶,抬眼望去,这个既熟悉,又是陌生的大理皇宫。我如同看着一个镜花水月。
秋色萧杀,凉风飒飒,不时翻卷起一串串暮去的树叶,寂寞。
不顾即将来临的雨意,我纵情地在各宫殿的榭台瓦顶飞掠而过,更因为,寂寞。
造化弄人,不知不觉间,眼间出现了熟悉的大红琉璃瓦。
竟是秋水的太和殿,头也不回,习惯于逃避的我,又继续着逃避。
向着太和殿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
久久地,久久地,我才停下来。
在一座,特别破落的宫苑前停下了来。
荒凉、残旧、触目皆是断桓裂缝,很好,此地,一如我的心境。
彤云将天地遮得,伸手不见五指,坐在屋前一株高树,我闭上眼睛,静静地。
“露华浓,冷梧桐,夜未央,秋水寒,芙蓉碎,雁蝉藏,蒹葭飞,思故乡。”
在破旧的墙闱,送来断续的童谣,是那样的悦耳,那样的熟悉。
等等,为何,听起是如此的熟悉,是的,我曾经听过,
“露华浓,冷梧桐,夜未央,秋水寒。”
我喃喃地哼着,竟然,可以全部唱出来,
“芙蓉碎,雁蝉藏,蒹葭飞,思故乡。”
在哪里,哪里,我听过,一定曾经听过这熟悉的歌谣。
寻声走入,残旧的宫苑,一点豆大的油灯下,我看到了两个身影:
秋水,及,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芙蓉碎,雁蝉藏,蒹葭飞,思故乡。”
歌声,不止的歌声,依旧。
是,我记起了,这是在儿歌听过的童谣,望着眼前形同老妪的妇人。
用颤抖着的双手,轻轻地触着,她脸上双目处恐怖狰狞的刀疤。
我几乎,失声痛哭。是她吗?
那个唱着悦耳动人的童谣的妇人,无力依靠着秋水的肩膀,有如风烛残风。
真的是她吗?
“黛娘,你是彦儿的黛娘吗?”
歌声,无情地扼止了,事实残忍地告诉我。
她是,确实是,我当年美丽善良的奶母…黛娘。
听着那个当年鲜为人知的故事,我才知道,所有的仇和恨真实的过程。
看着秋水,盈盈的双眼,我却同样无法去面对。
“这次,你不会再离开了。是吗?”
在芙蓉一样动人的脸上,滑过从眸子沁出的晶莹,
我伸手一接,一泪滴在掌中,原来,泪竟然是那样的炽热,火烫地灼着我的手、心。
皇后 侗秋水:
宫灯,一忽地灭去,同时,也将他所有欲望、情愫一并灭。
凤塌之上,只剩下,一个我。
整理好身上的衣裳,静静地坐起来,呆呆地,任时光如月光一样无声地流走。
悄悄地,走来的是商穆,我急急地低下头,因为害怕面对任何人的目光,每一下都像被人狠狠地掌抡着脸的不堪。
商穆,聪慧过人,替我将宫人示退后,扶着我来到大殿前的水榭旁边,坐下。
看着月色下,泛着炫光涟漪的水池,我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那是我十岁的一天,同样是在水榭,在沈园银湖边的水榭,义母正在为我、段宸、段睿三人讲学,学的正是白居易之名篇《长恨歌》。
当时,不知道哪儿来的突发奇想,我唐突地向义母提了一问题,
“历朝历代究竟,有没有一往情重的帝王?”
“秋水,你的见解呢?”
义母,笑了笑,微微侧了侧目,好象在等待或掩饰一些什么。
“有,一定的,常言道:‘人间自是有情痴。’帝王也是人,应该也有着例外。”
少年,童言无忌,天真可笑,当时,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接过段宸、段睿投来支持的目光,继续大谈着自己的高论。
“《长恨歌》不正是杨玉环与玄宗之情的千古绝唱吗?‘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情可耐,爱几许。”
义母,淡淡地轻摇着头。
“可惜,可惜情深款款最后终竟,‘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对于玄宗而言,情成了红颜的祸水;贵妃至死方晓得,比起江山,她也只不过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六宫妃子。马嵬坡,将所有的缘份与情爱,一并埋藏。”
我不服气,但,一时语结。目光投向了段宸
其实,这种议之论之的方法,一直以来,都是义母讲学的途径。
“汉武帝,至爱之李夫人。‘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绝顶聪明的段宸,马上找到一个传世的好例子,甚是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样子。
“此言,差已。汉武帝更不是一专情的帝君。在李夫人之前,陈皇后,他曾经诺之‘金屋藏娇’;随后卫子夫,毁后宫怨冤难平;于李夫人之后,还有 ‘立其子先杀其母’的钩弋夫人!”
但是,义母的微笑告诉我们,赢券难握!
我与段宸,愤愤不平地把最后的希望,押在了段睿身上。
睿,胸有成竹地,不愠不火,娓娓道出自己的例证。
“唐·野史有载:代宗皇帝还在太子,与太子妃情深一辙。后因安史之乱,佳偶从此生离分别。代宗登基,既追册其为皇后,并没有一天停止过去寻觅那失散的皇后。在代宗在位数载中,再立过任何一女子为后。”
“世人皆以喜欢为伦常,可惜,在野史记下的种种,又有多少真与伪。岂能分个所以然。真,只是一个恒河沙数。”
这,就是当日义母给我们争论的最后析言了。
夜风,骤来,又把我从回忆攫了出来。
拾起一块小石头,掷到池中。
看着石块,冲出水镜,引起波涟,最后,归于平静。
此刻,我才明白,当年,义母,她话中的真实含义。而我,如历代的六宫女子一样,只会是注定的,尘归尘,土归土,入水无痕的。
心情极为沮丧,花开花又凋,世事无奈。
在散着清辉的月下,独自一人,抨退所有随众,离开太和殿,幽幽地背道而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
眼前出一座尽是破瓦残桓的宫苑,我知道,隐约地猜到,这宫苑的名字,应该叫:上阳。
上阳,本是唐高宗为则天武帝在洛阳建下的皇宫行苑。
但,后世人皆以女帝武皇为耻,所以,上阳,成了历朝冷宫的名谓。
在上阳,我发现有一位身残可怜的妇人。
她经常,木然地唱着同一首,动人的童谣,时而醒时而疯地。
因为,感同其悯,每隔一日,我习惯地独自,来到上阳,为她添衣送食。
早已经,隐隐地测到,她身上,应该有着,极凄惨的过去。
不料,竟是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一个与我有着深切关联的故事。
段帝 段松岚:
“哗!”的一声。
大雨,积聚多时雨,倾盘而下。
我终于知道,知道,心底莫名难言的悸动,它的名字,原来叫,爱。
是我失落多年的,空虚。
是自己心之深处,最脆弱最秽华的,宝贵。
惨凉的氲氤,迷漫着雨后的冷宫,我的气息在半空化成白色的水气。
一时间,所有言语都是多余的,我炽热的情绪,只让自己一遍一遍,本能唤着,
“秋水!秋水!”
秋水,无语地看着我,一任泪水在面靥上肆虐。
一阵激动,我深深将她纳在怀中。
秋水,终于成为了我的皇后,我名副其实的发妻。
两人重重地喘着,在压抑多时的幽怨中,如一对受伤抑郁的孩子,我们哭着,笑着,在迸裂而出之情愫里,找到彼此的真实。
“露华浓,冷梧桐,夜未央,秋水寒,芙蓉碎,雁蝉藏,蒹葭飞,思故乡。”
黛娘的童谣,竟又在隔壁,婉转地,一唱再唱。
令人不断地重历着那个伤心的故事。
“露华浓,冷梧桐,夜未央,秋水寒,芙蓉碎,雁蝉藏,蒹葭飞,思故乡。”
铁皇后终于旦下嫡皇子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并没有让她放下,对琅家的所有警惕。
甚至,每一口喂到嫡皇子的食物,她都必定以银针先试。
对嫡皇子所有衣食起居,铁皇后都无微不致地,看护着。
嫡皇子,一日复一日,健康成长,聪明伶俐,是满朝众文武心目中未来的储君。
可惜,好景不长,一日,嫡皇子突然发冷、发热,其若似得了秋瘟。
然而服食过御医所煎的汤药,嫡皇子竟口吐鲜血,一命夭折。将汤药反复验之,也毫无毒性御医百辞莫辩,被腰斩灭族之日仍疾呼自冤。
万般心血竟成空,铁皇后,心力交猝,失了心疯。
后宫从此多了一行尸走肉,她,一个活死人如幽灵般出没着。
一夜,铁皇后,荡游到了木妃居住的,钟粹宫。
一阵一阵清脆的孩子的,笑声,深深地,召唤着她已经死去多时的灵魂。木妃母子天伦欢聚的剪影,透过宫灯,隐明地映着雪白的窗纱。
不知道何时,静静潜入的铁皇后,竟能避开众人,偷偷地抱起刚入梦的,段彦。
天性母慈,让她疯狂的心智,暂时,归于清醒。在她痛苦不堪回首的生命中,孩子,才是唯一,此世上唯一眷挂。
此情此景,舐犊情深,整个钟粹宫,静得如一深髓的囚笼,几乎,能听到针落。
木妃,惊憷地跪在地上,不断地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