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墨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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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我的全身也猛烈地颤抖着,不得不坐在石头上紧紧地抱住双腿。
森格站起身,将大背篼顶在头上,左手艰难地撑着背蔸,右手握住拐杖,下水了。水很快漫上腰间,他的行动非常艰难,因为这个背篼很重。他咬着牙朝我靠近,身子在激流中摇晃得厉害。
还有近两米就到岸了,我看见他顶在头上的背篼慢慢倾斜,但他已经没有能力将背篼扶正,身体在猛烈颤抖。我迅速跳下水去抓他,还未等我抓住他,头顶上的背篼就砸了下来,就在我抓住背篼的一刹那,森格被水冲走了。
我将大背篼拖上岸,快速朝坡下跑去。激流推冲着森格的身子在岩石上碰来撞去,森格大声地喊着,手举着拐杖乱舞。
在冲出三十米远的地方,森格被卡在一块岩石旁。我顶着激流下水,一把抓住森格的手,就在同时,森格的另一只手紧紧地钩住了我的脖子。殷红的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他的额头被岩石撞出了一条口子。
我把森格背出激流,森格额头的血浸红了我的背,鲜血把我们俩都吓坏了。我用毛巾浸着雪水为他清洗创口,他一个劲地大叫擦药……
药,能止血的药,此时此地在哪里去找?我的行包中根本就没有药!
我在坡崖处扯下一片树叶,洗净后盖在他的创口上,又在水底掏出一把干净的湿沙盖在叶子的表面,过去我曾用这种方法快速地止过血。森格一个劲地叫痛,我把他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用手抚摸他额头上那盖着树叶的创口,血已经止住了。我告诉他,到了80K就有办法好好地为他上药包扎,现在一定要忍住,安静下来,不然又会流血的。森格已经从险遇中回过神来,不再喊叫了,他那渐渐发热的头紧紧靠在我的胸怀,他哭了,像孩子一样伤心地在我的胸怀里呜呜地哭着……
我们不得不重又整装前行。我背着大背篼,提着黑皮箱。因为森格头上有伤,在未包扎时不能用力,这一段路我们走得很慢。
80K建在一座高高的山梁上,我们从半山腰顺着淌水的崖缝,顶着流水朝上攀越,四周漆黑,爬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山顶,这时已经是晚上11点钟了。
还好,80K一户门巴族人开的小店接待了我们。这是一对青年夫妇,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我在店里买了包扎伤口的药膏,为森格包扎好伤口,煮了一些面条。
80K很冷,晚上我们住的木屋内生着火,我和森格都盖着厚厚的被子,我不禁对明天将露宿雪原担心起来。80K的海拔高度已经是四五千米,明天我们将走到50K,50K的海拔高度已经接近六千米,这也是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度。?在50K露宿的一晚会怎样渡过呢?我心里有些担忧。
3。离开80k;夜宿雪峰崖壁
早饭后,我们跨出了通向嘎隆拉山的步伐。森格仍背着大背篼,我提着箱子,拄着拐杖,一步步朝雪山深处走去。走呀走,那郁郁葱葱的森林渐渐地消失,白皑皑的雪峰正列队而来。
下午两点钟,我们已经走完三十多里路。在一个水溪旁,我看见一辆锈迹斑斑的推土机,机体上的落叶和浮土告诉我,这是一辆被遗弃了多年的老家伙。森格在溪水旁挖了一个坑,架上树枝点燃火开始煮饭。
雪峰依然美丽,下午的太阳将雪峰照映得金光灿烂。我开始忙着拍摄这些多姿的雪峰。这些雪峰都是南迦巴瓦峰山脉,蜿蜒起伏,很有特色,永远也不会融化的白雪将山峰深深地裹住。
我放松地平躺在溪边的碎石上,闭着眼静静地呼吸着清新而稀薄的空气。这是一种独特的享受,我的身心与自然融为了一体。也许,这是我走出墨脱全程的最后一次享受,再往前走,就开始进入冰雪世界。
半小时后,我们又出发了,穿出一片高原森林,雪峰变戏法似地移到了身后,新的雪峰又冒出来,树木渐渐稀疏。下午5点,我们开始登山了。
傍晚,雪峰在夕阳的涂抹下变得金黄透亮,雪峰山腰则一片橘红,色彩不停地流变着,构成最美妙的图画。我不能离去,也不忍离去,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直到雪峰山尖被染成了红色。
晚上六点半,我们到了嘎隆拉山下。寒风卷着碎雪在山谷乱窜,伴随着刺耳的怪叫声。森格从背篼里翻出一个自制的特殊帽子戴在头上,帽子的两面是用围巾缝织在一起的,戴在头上可以把头和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两只眼睛。我们走进积雪里,踏着掩埋脚背的积雪,一步步地朝雪山深处走去。
森格告诉我,今晚我们就露宿在雪峰的半腰处,那里有一尊巨大的石崖,石崖下的穴洞是一处可以避风雪的地方。明天从穴洞出发,翻过眼前这座雪峰就可以看见嘎隆拉山垭口了,但从穴洞到能看见嘎隆拉山垭口的地方还得走三个小时。
晚上九点,我们爬到了崖石处。
熊熊燃烧的大火将雪崖照得通红,大火将崖穴烤得暖乎乎的。借助火光我解开森格头上的包扎带,仔细地看了他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疤,在红红的疤缘处还渗着星星血迹。我为他重新上了一层药膏,慢慢包扎好。这是我为他上的最后一次药,明天,我们就要分手了,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了,这就是生活。
穴外的风声呼啸而过,声音似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困倦使我再也睁不开眼,我合上眼沉沉地睡去。
不知是海拔偏高还是气温下降,半夜我明显地感觉到呼吸困难,这种感觉我在阿里高原露宿时曾出现过一次,因为阿里高原的气温在夜晚突然下降了几十度,我披着毛毯独自在荒原一直坐到天亮。今晚的这种感觉与上次在阿里荒原的感受一模一样,全身非常难受,手脚冰凉。
怎么回事?我使劲翻身坐起来,穴口处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彻底熄灭了。
森格裹着毯子紧靠崖穴底部熟睡着,寒冷似乎还没有影响到他的睡眠。看看时间,才早上三点钟,一点办法也没有,惟一的办法就是保持正常呼吸,静静地躺在崖穴里等待着天亮。
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等待,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冻僵了我的身体,我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寒冷使我的身躯猛烈地颤抖,牙齿一个劲地磕碰。我紧张地握住拳头,轻轻地活动着脚趾。此刻,我要用我的毅力,用积蓄在身体内的能量抵御着寒冷的侵袭。
不知是缺氧和寒冷使我开始麻木,还是太困倦,我竟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冷中睡着了。这种入睡非常危险,因为体内的血液循环受寒冷和缺氧的影响,流动非常缓慢,在海拔五千米高度的雪原上,在寒冷的气候中,一个生命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
寒冷与霜风更加疯狂地侵蚀着我的身体,只是我的思维和身躯已失去了对寒冷的感觉
4。仰视嘎隆拉山,告别森格
天空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亮开,团团白雾正朝巍巍的雪峰之巅飘去。我睁开眼,望着崖穴外出神。穴外的天地似乎已经变了模样:大雪覆盖的山峰,昂着头颅傲视深深的雪谷,一束金色的阳光正好映在雪峰尖上。
我摇了摇僵硬的头,定睛细看,我的周身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霜。我坐起身,大叫森格。森格身上的毛毯也被霜雪覆盖,整个身躯和头颅都深深地藏于毛毯中。他从毯子里钻出头来,眨巴着迷惑的眼睛望着我,乌紫的嘴唇半晌说出一句:几点钟了?
我大声地叫他快起来,已经七点钟了。我很激动地说,今天我要翻嘎隆拉山。
我和森格从崖穴里爬出来,我对着茫茫雪山深深地呼吸着,一股白雪特有的气味迅速潜进肺腑。我不停地活动着四肢,让体内的血液加快流动。我叫森格看看天气,今天嘎玛山有否风暴。森格站在崖穴外转着身子四处寻望,他告诉我今天是大太阳,没有风暴。
“哇!”我兴奋得左手紧握拳头朝空中猛然一挥,几乎跳起来。森格见我如此激动,也咧开大嘴笑了。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关键是看嘎隆拉山垭口有没有风暴,有时阳光普照山谷的时候,高耸云端之上的嘎隆拉山垭口正在下冰雹。森格的这句话真实地反映了高原雪峰的特征,使我迅速地冷静下来。
太阳悄悄地冒出头来,把山谷雪地照得通红。森格又戴好了他那顶翻雪山时用的特制帽子,走在前面。我取出防止雪盲的墨镜戴好,拄着拐杖紧紧地跟在森格的后面。大雪早已盖没了山道,根本就无路可走。还未走上山顶,途中的积雪已经掩埋到膝盖,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我借助拐杖的支撑,喘着大气朝上爬着,耳旁是心脏猛烈的狂跳声和踏进积雪里发出的咕咕声。
我知道,离嘎隆拉山垭口还很远很远,现在我们攀越的这座雪峰连山顶都看不清楚。
9点40分,我们登上了离嘎隆拉山垭口最近的雪峰。我顾不上喘息,抬起头朝东方寻望。海拔七千七百多米高的南迦巴瓦峰如巨人一般挺着胸膛傲视雪原,彩色的云雾在峰腰间环绕;海拔六千多米高的嘎隆拉山山脉托举着厚厚的积雪,蜿蜒起伏。
森格抬起他那被帽子和毛巾紧紧包裹着的头颅,朝远处寻去。他用左手指着前方的峰垭大声说道:就是太阳照着的那个垭口,第二个雪峰上的那个垭口,就是你要翻越的嘎隆拉山垭口!
我右手握住插进积雪的藤拐杖,左手摘去太阳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顺着森格手指的方向,睁大眼久久地注视着前方的嘎隆拉山垭口。嘎隆拉山垭口上阳光与白雪碰撞出的光芒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眼睛,使我的眼睛迸出无数光斑。我摇晃着身子,瘫坐在积雪上,紧紧地闭着发痛的眼睛,双手捂着脸。嘎隆拉山垭口反射出的阳光射伤了我的眼睛,我深深地埋着头,等着视力的恢复。
森格叫我快戴上墨镜。他说,翻雪山不戴墨镜眼睛要瞎,我们要行进的方向正好是顶着阳光与白雪交汇的方向,若不戴墨镜,眼睛受到这种长时间的刺激其后果非常可怕。森格虽然没戴墨镜,但他把毛巾围在脸上,透过毛巾的缝隙在雪中行走。
我的眼睛慢慢地恢复了,透过墨镜隐隐地看见了色彩斑娴的山峦、雪峰,看清了嘎隆拉山垭口。
从太阳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十几座雪峰紧紧地相靠在一起,可以清晰地看见七个醒目的垭口。嘎隆拉山垭口是从左面数过去的第二个垭口,其余的垭口翻过去后均是万丈悬崖,翻错了垭口必死无疑。
森格告诉我,翻垭口的时候不能坐下来喘息,有的人就是坐下来喘息时窒息而死的。无论如何,身体不能停止活动,否则会被冻伤而渐渐昏迷。翻过嘎隆拉山后,千万不能站立行走,要靠左边的雪道一点一点地滑下去。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要赶在中午一点以前翻过垭口。时间晚了,就没时间下山了,这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嘎隆拉山的另一面同样是冰雪天地,一个孤寂的生命如果没能按时走出这个严寒缺氧的冰雪世界,会永远倒在那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看远方的嘎隆拉山垭口,再看看身旁的森格。森格将要离开我了,他将按原路线独自返回墨脱,而我则孤身翻越嘎隆拉山垭口。此刻,我的心灵深处已经不敢接受这种现实。但是,无论愿意不愿意,现实就是现实。
我从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