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爱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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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梅的父亲在成都已经呆了一年零三个月,他和他的战友们在成都市中心开了几家五 金门市,看来他是不准备回畹町去了,至少从孝梅的母亲这个角度来讲,他有跟她厮磨和 斗争到底的意思。孝梅劝她父亲还是回到畹町去,她长大了一岁,也更懂事了,她发现母亲 的 行为已有些疯狂了,每次在做饭或打扫卫生时都带有一些神经质的味道,孝梅一定是站在她 父 亲这一边,每逢周末,父亲总要找理由商量三个人到宝光寺那儿去玩,孝梅和父亲喜欢宝光 寺边 上的河滩,而母亲或许出于无奈,便到寺里去,他们三个人从未一起到寺里去过。孝梅的父 亲 给孝梅拍了许多照片,还跟孝梅讲以前的川人治水的故事,孝梅满足了父亲跟她讲话的欲望 ,她知道 父亲比母亲实际上要更无聊。这时距承天写的那部小说只有九年不到的时间了,承天和言艾 已经从东部回到了西南的昆明。承天和言艾是乘船从东部沿着长江西上,经过武汉到达重庆 , 然后从重庆坐火车回到昆明,这都是94年夏天的事情。承天即使创作了不少诗歌,但他内心 还是不平静,躁动不安,他对自己终身的前途没有把握。
到了九月份,在一个非常温和的下午, 承天和言艾从花市里买花回来,保姆打开门,原来厨房里正在杀鸡,还有几个言艾父母的朋 友在, 大家很热闹,承天在九年后已记不得当时人们是在讨论什么话题。言艾到阳台上给花浇水, 然后她 准备摘剪花枝。十多分钟后,保姆打开门,她跟言艾说,你姐让你给厦门去个电话。言艾望 了望承天 ,承天不愿意给言艾姐姐打电话,他对言艾姐姐的那些奇怪的想法已遏制得太久,他要现实 一些,市 里的几个朋友跟承天说北京现在的康乃馨全是从昆明运过去的,94年在昆明的郊县呈贡刚刚 建起温棚基地,花市还未像今天这么火爆。言艾到右手那道木门后边用子机给姐姐打电话, 承天 听到木门后边咕咚一声,他以为是言艾摔倒了,就喊了言艾一声。言艾没有回应,看来言艾 还在跟她姐姐 讲话,随后又听到咕咚一声,大家都好奇地看着那道包着榉木皮的木门。有个人让承天推门 去看看,是不是言艾跟她姐姐吵架了,承天于是去卫生间洗洗手,他甚至还照了照镜子,承 天推开那道 包过的木门,看见言艾是坐在那张黑皮蒙过的床沿上,她眼睛微闭着,脸色发白,承天过去 拉她的 手 ,只听到电话另一头有细微的声音,言艾姐姐在安慰言艾。言艾始终没有哭,她跟一切都没 发生似的 ,站到阳台上,一直没有关掉电话,那个能言善道的姐姐仍在电话中以和风细雨般的节奏劝 说着言艾,看得出来,这种事对言艾比对言艾姐姐好像更有意义。
过了十多分钟,电话总算打完了,承天 和言艾听到客厅里的朋友们在窗边议论着什么。言艾对承天说,四姨死了。承天一点也不吃 惊,他 很平静,这就决定了承天在九年之后在创作他那部长篇小说时他对另一个细节的平静心态。 他 问言艾,怎么死的?言艾没有看他,看着挡在面前的另一栋楼的某一扇窗户,她说,在水库 里找 到了她的尸体。承天搂着言艾,言艾的眼光停在她锁骨的凹处。客厅里的一个朋友推门进来 看他俩在阳台上抱在一起便回到客厅,客厅里随即爆发出更激烈的笑声。
言艾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穿过客厅,到厨房里帮保姆一起做饭。 言艾的父亲还没有下班,他只是回来吃晚饭,晚上睡到另一个住处,言艾的母亲到国外旅游 去了。言艾帮保姆炒完菜之后,解
下围腰。承天和朋友们喝啤酒。他的心态很放松,言艾说她要下楼去办点事,别人也没在意 ,言艾下 了楼,又去了花市。刚才她已买过了百合,现在又去买了点,太阳在树叉间一点一点地下沉 ,尚义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人们十分悠闲,面无表情,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言艾比承天 更早 地想到了表妹孝梅,想到她会在这场打击中变成什么样儿。虽然孝梅和她母亲的关系并不好 ,但毕 竟是她的母亲死了。言艾在公用电话亭里说了几分钟,手上拿着新买的百合,电话亭里飘着 清雅的芳香。看电话亭的女人认识言艾,是个很忠实的街道上的女人,她和言艾聊起来,说 百合的 心子里有虫,让言艾不要把花放到鼻子前,言艾把百合放得远一些。看电话亭的女人见言艾 不打电 话很纳闷,但又不好意思问她。她很狐疑地盯着言艾,言艾发觉别人在盯她,她才拿起话筒 ,她拔通 了成都四姨的家,响了好久,终于有个人接了电话,声音很陌生,她没敢说话,那人喂了几 声之后挂了。
言艾从电话亭走出来,又到音像店租了盘牒子。承天跟朋友们喝了十多瓶啤酒,保姆 还在加菜。承天从客厅的窗口伸头看言艾还没回来,他于是再次想到了言艾的四姨,孝梅的 母亲。想着想 着,他猛地一惊他想到了孝梅,那个很幼小的孝梅。他现在应该长大了。孝梅的问题使承天 有些兴奋, 他又跟别人干了一杯。承天那晚喝了不少,确实是有些醉意了。众人走时,言艾在阳台上看 书。保 姆在收拾剩菜,言艾的父亲匆匆地吃了几口,吃完饭后他对言艾说,不要难过了,四姨这个 人的命 就是苦,言艾的父亲已经订好了第二天去成都的票。他还告诉言艾她姐姐明天一早就从厦门 坐飞机 到成都。言艾只是摇头,她和四姨的关系十分密切,即使在最近,她还给四姨通过电话,四 姨 仍在跟她讲妇科方面的知识。承天趴在床后的小桌子上,翻开他那件灰色的T恤,手指摁在 胶 印的字母上,一字一顿地念着。言艾的姐姐明天也要去成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言艾的姐姐 ,他 突然像他泄了气一样,一方面是一个中年女人的死,一方面是一个陶醉于诗歌的姐姐。承天 没看言艾,言艾望着楼之间狭隘的天空。言艾的父亲那晚没到他在螺蜂街的住处去,他在不 停地安慰 言艾,而在言艾平静的时候,言艾的父亲和承天下了三盘围棋,夜已经深了,言艾父亲和承 天都陷入到某种宿命 而悲观的棋局中去了,那晚他俩杀得一点也不精彩,言艾除了坐着,就是收拾她到成都去要 穿 的衣服。保姆也在做那些永远做不完的家务,轮到睡觉时,言艾的父亲居然唱起歌来,这让 言艾和保 姆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许多。而承天的镇静却是装出来的。他摸着才买的新书,点上烟 ,靠在床头上,言艾坐在那张长沙发上,她望着承天。在承天看来言艾陷入了某种深情之中 ,不论是她的情绪还是她的身体都如此。
第一部分:揉皱的纸到孝梅家吊唁
13 到孝梅家吊唁
承天、言艾、言艾的父亲以及另一个同在昆明的亲戚总共七个人下了飞机,在成都 双流机场的接客大厅里,言艾姐姐从一张圆面玻璃桌前站了过来,她迈着很细的步子向拴有 红绳 的出口走去,而在这之前的几秒钟她已经看到了言艾,已经看到言艾旁边的那个她早有耳 闻的承天,应该说承天给她的印象很深,但她没有刻意去抓住这种承天在她脑子里产生的冲 击。她几乎一下 子就抱住了言艾。而承天在十米之外就看到了言艾的姐姐,他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言艾姐姐穿着一件咖啡色的长裙,裙子的下沿在中间偏左的位置有一道分岔。
孝梅的父亲没有来,孝梅也没 有来。她们的表弟俊手里拿着一堆饮料,他们出了机场,上了那辆海狮车,俊的父亲眼睛很 红,他跟言艾父亲坐在前排,彼此什么也不说。言艾的父亲为了缓和气氛跟后边的俊还有几 个男孩 讲现在昆明的旅游,俊很客气地跟言艾的父亲搭话,言艾的姐姐始终和言艾坐左中间一排, 承天是坐在最后一 排,这个很好的位置,可以使他把别人尽量看清,而自己是连呼吸也不愿被别人捕捉到的。 由于言艾姐姐的存在使得他几乎没注意孝梅的存在。孝梅在言艾她们到的那天一直 倔强地坐在客 厅和厨房之间的那个过厅里,这不是餐厅,却又奇怪地安了个立柜在那儿,里边放满了酒, 气氛虽然很严肃,但毕竟人已经死了,尤其在目前看来还没有人对死因抱有太出格的猜想, 人 们都可以接受孝梅的母亲是自杀这么个现实。孝梅的父亲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他很轻易地把 人们引向 了这种认识,这个四川男人用他的智慧巧妙地获取了人们对他的信任。即使他是不幸的,而 且他确实是不幸的,但他没有倒下,甚至连沮丧也没有,他还要照顾孝梅,还要继续维持他 的 生意,人们无法把孝梅的母亲的死引向其它的可能。孝梅的母亲确实死了,只能是她一个人 的私事了。
虽然孝梅家里一直有人来吊唁,但在承天看来,特别在承天九年之后的小说看来,四姨的死 只是 一个很临时的舞台,上边上演的都是孝梅姐姐初次以她个人的身份登上承天那狂躁的内心的 历 史。言艾姐姐以她出神入化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承天的主观的看法。他不得不把这次成都之行 围绕在言艾姐姐的讲话中,他试图从她的讲话中弄清言艾姐姐身体里边的那些意思,他可以 跟言艾在这一点上 直言不讳。他对言艾说,你姐姐是个不错的女人。而言艾一点也不怀疑承天对她姐姐的诚意 。言艾的心 思全在孝梅身上,她能从孝梅那闪忽不定的眼神中发现她的仇恨与悔意。而正是在这一点上 ,孝梅走 向了成熟,孝梅盯着承天。言艾盯着孝梅,而承天盯着言艾姐姐,言艾姐姐以那种坦然和宽 容盯着死者。死 者不说一句话,她也无法替死者说话,虽然孝梅的母亲肯定因为外遇而死,但这并没有降低 她 的品格和魅力,言艾姐姐对不同的人讲述她对她四姨的赞美,这种赞美成了这一次葬礼最好 的如歌 声一样优雅的悼词。
承天对言艾姐姐对任何人所说的话都记忆犹新,这几乎全部走进了承天在九年 后创作的那部长篇中。言艾姐姐唯独不能提到的却是这次死亡本身,因为这反而不言而 喻。承天尾随言艾姐姐的一举一动,而孝梅却毫不在意,她对于承天的所有行动都十分清楚 ,她明白承天 再不是一个幻想的男人了,他是许多人中的一个人,他有着充沛的精力,有着会说话的嘴巴 ,更何况承天被包围在言艾,言艾姐姐,俊以及亲戚们中间,像一只老牛放养在熟悉的山坡 上,跟一 群牛放养在一起。既然像母亲这样的人也会死去,那么感情又算什么呢?喜欢一个人或许 跟仇恨一个人一样,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在承天的记忆中,那次葬礼,承天没跟孝梅正 经说过一句 话。他感到了她那真纯的眼光中所包含的复杂的欲望,但她不能靠近,他考虑身处言艾和言 艾姐姐 的矛盾中。四川的亲戚在为死者表示遗憾的同时,一致称赞言艾的男朋友承天是个很好的人 ,可 以说承天成了另一个受关注的人,成了跟死者最接近的人,这一点满足了孝梅那在黑暗中挣 扎的心。她希望承天就是这样一个人,跟她有着最近的关系。
在葬礼之前,承天甚至想到了几年前,孝梅那篇《我的童年》的作文,但言艾姐姐跟她的讲 话打乱了他的思路,言艾姐姐使他把命运往前推。他要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