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案件 作者:[苏联] 阿·阿达莫夫-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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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的铁锁终于哗啦啦地响了起来,门慢慢地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儿,蓄着花白的、低垂的胡子,用微微突出的、失神的大眼睛死盯着来人。老头儿穿着旧蓝绒布睡衣,戴着一顶小圆帽,揉皱了的裤子说不出是什么颜色。
“上帝保佑你健康,诸事顺遂,‘老爷子’!”罗什金谄媚地说,“看在基督的面上,把我们留下吧。”
“老爷子”见了罗什金,没有露出一点惊异或是高兴的神色,他只是咬着嘴唇,深不可测地看了皮特一眼,低声回答说:“请吧,阁下。”
然后他转过身,让罗什金锁上门,自己沿着狭长的、堆满破烂家具的走廊向前走着。皮特跟着他,他们登上摇晃的、咯吱发响的楼梯,走进一个不大的房间。这儿立着一个高大得遮住整个墙壁的古式食橱,上面有许多小门,而且雕刻着复杂的花纹。一张铺着漆布的圆桌,几张普通椅子和屋角上一张可折叠的窄床,构成了屋子的全部陈设。
老头儿点了点头,示意让皮特坐在一张靠着桌子的椅子上,自己则谦让地坐到旁边的床上。
一会儿,罗什金进屋来了。
“怎么样,祷告祷告就开始吧。”他规规矩矩地坐下来说,椅子在他的重压下,呻吟般地尖叫起来,“瞧,这个人是来找你的,老爷子,有重要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事,等他自己跟你说吧。”
现在,老头儿和罗什金都凝视着皮特,两个人都同样兴致勃勃而又不动声色地等着,看他说什么。
但是,皮特却毫不着忙。他安详地解开大衣,取出香烟,燃起一支,然后隔桌把烟盒扔给罗什金,随即脱了皮帽,抚平稀疏的浅色头发,终于意味深长的低声说道:“我不准备谈整个事情。到时候你们会逐步弄清楚的。现在我可以交一些定金。”
他从容不迫地打开皮包,把三沓厚厚的、封贴住的一百卢布一张的钞票扔到桌上。
“请点一下吧,有银行的封签。每沓是五千。”
罗什金满意地哼了起来,可是老头儿的脸上没有一点动静,只是右眼下面蜿蜒而凸起的青筋抽搐了一下。
“头一回只有两件事。”皮特继续说,“我需要找一个人,另外还得掏空一个人。就是这样。”
“先做哪一件呢?”罗什金迫不及待地问。
“先找人吧。我要的是一个特别的人。”他看了罗什金一眼说:“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他要有地位,有信誉,有最清白的各种证件。但是,在他的内心世界里总得有什么把柄,可以将他攥住,置于死地。明白吗?”
“那有什么呢,上帝保佑,我们一定会找到的。不过,这事可不那么好办。”罗什金撅着下唇,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说。而后他双眼盯着钱又问:“这个我们怎么分呢?”
皮特还没有来得及答话。
老头儿轻手轻脚地走到桌旁,不动声色地抓起所有的钱,猛地扔进了食橱的一个抽屉里。可以听得见,钱沓向深深的底部落去。
“哎呀,等一等,老爷子!”罗什金威胁地喊。
老头儿甚至没有向他那边看一眼,仍然用那种低低的、几乎是不关痛痒的语调说:“我身边有个人,敬爱的。既然如此吗,我把他给你吧,我自己怎么也能对付过去。”
“那好,妙极了。”皮特安详地回答道,“不过既然收了钱,那就立个字据吧。”
他从皮包里抽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一个自来水笔,和一个平底盒子。他把纸递给老头儿,老头儿走到窗前,让纸离眼睛远一些,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等他看完,皮特默默地把笔指给他。
可是老头儿好像没有看见这个手势,把纸折整齐,摇了摇头说:“阁下,我自己的事已经多得堆成山啦,没有时间。再说,我去给别人当差也嫌太老了。我把那个人给你,也就够意思啦。”
皮特听了只是耸耸肩,冷笑一声说:“悉听尊便,悉听尊便。只是得考虑考虑,即或不是我,也会有别人,马上就会对马戏团的某个检票员格里高利耶夫·库兹米奇产生兴趣的。到那个时候,您的那些事情反正都要寿终正寝。我看,您的朋友也是这样想的。”
老头儿听见自己的名字,脸色阴沉下来,看了罗什金一眼。罗什金只是肯定地点点头,表示回答,眼睛里隐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时候,老头儿那原本安详的、令人敬重的、眼旁堆着亲切的皱纹的脸突然变得不可捉摸了:嘴唇变得细薄,微微向嘴角收缩,露出稀疏、锐利的牙齿,眼睛深陷,充满凶险的寒意。
“您好像是在威胁我。”
“可惜我没有别的出路。”皮特摊开双手说,“您也不用后悔,任何事情都不会给您带来这么大的利润。您可以从定金上判断一下嘛。”
老头儿稍稍抖动了一下双肩,又坐到了床上。他的脸上也恢复了原来那种温厚、安静的神色。
“怎么啦,罗什金,就是说变节跳槽喽?”他责难地问罗什金。
“老天爷在上。”罗什金调皮地反驳说,“我和你是用一根绳子拴起来的,可是绳头在他手上,而且不论怎么说,还是很合算的。”
老头儿无声地咬着嘴唇,用手指搔了搔耳根,恶意地瞥了罗什金一眼。罗什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他从前就敢这样和“老爷子”说话?但是现在……罗什金瞧瞧皮特,整个早晨头一次心中起了疑云。万一他错了,失算了呢?那可就完了。“老爷子”满怀恶意,这陌生人未必应付得了他。罗什金不自在起来。关于“老爷子”的事,他实在讲得太多了。最主要的是说了他过去的绰号!就是“老爷子”自己也不知道罗什金掌握了这个绰号。只要将它向有关部门一报,“老爷子”这一辈子就彻底完蛋了!为什么这个人闷声不响呢?
但皮特仍然安安静静地抽着烟,好像全然不懂,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
罗什金恐怖起来。他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意味深长地咳了一声。“老爷子”用冰似的眼光扫了他一眼,仍然无声地咬着嘴唇。
这时,皮特果断地把烟头在桌上压灭,笑着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老爷子,”他表示和解,“我不想威胁你。其实,你的情况我知道得比他还多。”皮特向罗什金这边点了一下头。
“这家伙真老练!”罗什金脑中一闪,“只是他想干什么呢?”
但是“老爷子”听了这些话后,仍然无动于衷,只不过右眼下的青筋又抽搐起来。
皮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察看这几句话的反应,但什么也没有捉摸到,他便继续用善意的语调说道:
“我,老爷子,需要你的友谊。但我们是实事求是的人。因此在友谊上要附加利益,厚利,最后才加上这么一点儿风险,最小的一点儿。这就是我们的原则,适合一切口味。”他狡狯地眯缝起眼睛。
可是老头儿并不打算开玩笑。
“敬爱的阁下,想收买我的人多得很,而且还不是一般人。”他冷淡而颇有深意地说着,薄薄的嘴唇上滑过一丝冷笑,“结果都落了空,所以我劝你不要尝试,否则是只会亏本的。就是这样。”
老头儿最后的几句话,分明含有威胁的成分。
“至于他,”老头儿把头向罗什金点了一下,继续用原先的语调说下去:“我们是老朋友啦,有账自己会算,不用外人插手。”
“他想离间!”皮特看了沉默不语、茫然失措的罗什金一眼,不由得恶狠狠地想,“碰到了这么个老油子,必须把他的爪子拔掉!”同时,他仍然爽朗、和善地微笑着。
的确,罗什金已经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后悔莫及了。是的,是的,他忘了,和“老爷子”玩这一套是很危险的。非常危险!
“可是我们,老爷子,是不怕亏本的。”皮特接着对方的话茬往下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不要放弃我们的交情,它会有用的。我认为,只有在我们的帮助下,你才能得以善终。要不然,会有苦头吃的。现在来谈谈利益吧,你说,你的活儿够多的,就算是吧,但是就在你最顺手的活儿上,你也赚不到我付的那么多定金。再谈风险吧……”
“够了,阁下,”老头儿懒洋洋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劝你别吓唬人吧,那只能哄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他站起身,转向大柜子。罗什金惊呆了,恐怖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头儿从容不迫地把手伸到一个抽屉里,那儿有什么东西黑黝黝地一闪,立刻响起了干脆、短促的枪声。
在这一眨眼间,皮特张开双手,仰面跌倒在地板上。“老爷子”发出洋洋得意的干笑声,枪口一转,对准了罗什金。
“哼,下贱的东西……”他嘶哑地说。
可是老头儿没有讲完,不知怎么,奇怪地噎住了,他干瘦的身躯断裂般地向床上倒去。皮特用一只手紧扼住他的咽喉。“老爷子”开始哮喘起来。
罗什金现在才醒悟过来,伸出战栗的手,挥去额上的汗珠。
“唉……”他轻松地叹出一口气。
皮特敏捷地站起身,将落在老头儿身旁的手枪塞到衣袋里,仍然微笑着说:“人老了,老爷子,眼睛不如从前啦,手劲也差了,所以脾气也该改改啦。”
老头儿双手抱住胸,嗓子仍然呼呼作声,然后坐到床上,开始使劲地咳嗽,脸涨得通红。他喘过一口气来,毫不掩饰地称赞说:“这个骗子,真够狡猾的。在这种谈话之后,还能活着留下来的人是头一个。”
“我们学的还不止这些呢。”皮特快活地回答说,他坐回原来的地方,极其安详地抽着烟,又说:“可是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呢。”
老头儿微微做了个忍痛的怪相,揉搓了一下喉咙,怏怏地问:“关于我还知道些什么?那就都倒出来吧。”
“行。”对方挺乐意地答应说。
皮特压低声音,就好像不相信罗什金似的,屈指数起他从罗什金那儿所打听到的一切来。老头儿的脸色愈益阴沉了。特别是当对方提到他旧日的绰号时,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看了罗什金一眼。但那一位却故意装得对他们的交谈毫无兴趣。然后,老头儿习惯地咬着嘴唇,勉强说:
“算了吧,我们真是拴在一条绳子上了,我也豁出去啦!把纸给我吧,阁下。”
他洒脱地签了名,然后照皮特的指示,把手伸进平底盒子,在签名旁留下了五个手指的手印。
“现在该为这件事干两杯了。”心花怒放的罗什金立刻宣布说。
老头儿点点头,开始从他那巨大的柜子里取出几瓶伏特加酒、几碟小菜和一些食具。罗什金积极地在旁帮忙。这时,皮特趁乱悄悄地从衣袋里取出个小药瓶,踱到一边,喝了几口。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老头儿便邀请大家入席。
他们喝了很多酒,用的是大玻璃杯,几乎没有怎么吃菜。好像力求用酒来消除一切秘密的疑虑、委屈和担忧。罗什金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青铜色的脸被汗浸得发光,他一直想唱赞歌。老头儿的双颊和鼻子都成了浅红色,他无声地嘻嘻笑着,露出歪斜的、锐利的牙齿,时不时向罗什金挥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