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64-红学泰斗周汝昌传-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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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来到的是胡乔木同志。他对展览会的工作给予了热情的关怀和鼓励。他前后一共两次亲临文华殿,仔细地观看了展品,审阅了全部的文字说明,提出了一些深刻的见解和具体的修改意见。后来,我们还聆听了他和周扬同志、邵荃麟同志关于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纪念大会活动安排的指示。他是主张展览会如期开幕的。这使我们感到了由衷的喜悦。
但是,不久,我们的心又凉了。
有两个大人物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一个是“政治骗子”陈伯达,另一个就是日后担任“四人帮”顾问的那位“理论权威”(指康生——引者)。他们联袂而来,在展览会上走马观花地匆匆看了一遍。我们主动向他们征询意见,他们阴阳怪气地哼哈半天,一个说:“老夫子,你看呢?”另一个说:“×老,你说呢?”完了是再也不曾张过嘴,仅仅互相望了一眼,就又匆匆登车而去。
他们不但没有说任何一句那怕带有一点鼓励意味的话语,甚至连片言只字的批评也没有吐露。然而,那种阴沉的脸色,那种淡漠、鄙夷的表情,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态,却使我们深深地感觉到了。(《 回忆陈毅同志谈〈 红楼梦 〉》,《〈 红楼梦 〉研究集刊 》第2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3月出版)
周汝昌在《 何其芳 》(《 天·地·人·我 》)一文中则说到这样一段插曲:
直到1962年准备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大典,中央十分重视,开了无数次会议,一次在讨论“卒年”会上,我才见到了何其芳先生。
出我想象之外,他不是风流潇洒“才子型”,是一位个子不高、腰围圆粗的四川人。他对我说了几句话:“还是六三年就先举行吧——以后还可以讨论再定。”因为“六三”是他们的论点。
后来,收到何先生一封信,小字,拘谨式笔迹,写得很长,亲切而动人的文气,中心一点是:他的论点“犯了错误”,对错误应“帮助”,而不要贬到一边去。(比如“打入冷宫”的滋味……)
情辞动人,我看了十分感慨,知他承受的压力巨大,非同小可。
如此一位领导人、名作家,向我这个小后生诉说,含有“求援”、“宽容”之意,我心岂安?
我今日以此小文纪念这位未曾“赶上”的中学老师——不知他是否疑心我是用“修正主义”来“制”他们的主角?
何其芳( 1912—1977 )1938年赴延安,也是革命的老干部。比周汝昌年长6岁,他的早期作品《 画梦录 》是周汝昌青少年时崇拜的著作,他曾在周汝昌入学前的南开中学讲过课,所以周汝昌说何其芳是他“未曾‘赶上’的中学老师”。1962年何其芳是文学研究所的所长,在曹雪芹的卒年问题上,赞成俞平伯主张的“壬午说”( 1763年 )。1963而非1964年( 按“癸未说” )举行纪念大会,似乎表明壬午说为正确,所以何其芳向周汝昌解释“还是六三年就先举行吧——以后还可以讨论再定”。意思是1963年举行纪念会并不意味着就肯定了壬午说而否定了癸未说,而是考虑通盘的情况安排。
后来由于复杂的政治背景,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的活动本身被批判为“封建主义”的“回潮”和“修正主义”的“猖獗”。何其芳本人也遭到攻击,所以在给周汝昌的信中告白自己的“论点‘犯了错误’,对错误应‘帮助’,而不要贬到一边去”。周汝昌不过是个书生,主张癸未说是一个纯粹的学术观点,却被无形中卷入复杂的政治和人事纠葛中去。原来那时又发生了李希凡和何其芳关于《 红楼梦 》“典型说”和“共名说”的争论,李希凡批评何其芳的“共名说”是“修正主义”的“人性论”,这种观点大概也被中央的某些领导人所认可。
李希凡所在的单位《 人民日报 》与中宣部、文化部关系密切,这个系统的某些人,无形中与何其芳任所长的文学研究所成了“两派”。批俞运动中,李希凡写文章“保护”过周汝昌,再加上关于曹雪芹卒年的观点又与文学研究所的主流意见相对立,无形中周汝昌似乎也成了“李派”。周汝昌在《 何其芳 》中回顾自己的尴尬和苦恼说,当时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 红楼梦 》以何其芳的《 论〈 红楼梦 〉》节要作为序言,何其芳与李希凡正发生争论,结果是:
李希凡同志那时少年气盛,也不知内情,对仍用何序大有意见,以为凡涉《 红 》事,皆我之主张,十分不满。来信向我说:“这个出版社还要看(它表现如何)……”
这倒“罢了”。谁知何先生那一边的有关人士,又因不明内情而对我产生误解。
这又是怎么一个“奥妙”呢?
原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书中,把人家文学所的红学论点说成是“修正主义”,以致使人家抬不起头来,压力很大。——他们又以为是我在“支持”另方,“反对”他们,而且用此手段施压……(所以后来一直“不放”我)
其实呢,那是另位同志写的,其过程是当时“古典部”负责人王仰晨命孙用撰写“简介”式“出版说明”之类,孙用撰后嫌“政治性不强”,改命另位重撰。撰后还请谢永旺同志看过……
这经过清楚明白,而我却成了“替罪羊”。
(原注:那时是传达了周总理、李先念副总理的指示,书店陈列无书,难对外宾,命速出“四大名著”小说。社方回报说“序言难写”。李副总理有点儿生气地说:“你们序写不出来,不是不要序也就行了吗?!”这才改写“简介”、“说明”之小文以代“表态”。)
周汝昌就这样形格势禁莫名其妙地在错综复杂的学术、政治和人事之“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中,陷进“李派”与“何派”( 后来演化成“红研所派”和“文学所派” )的夹缝中“左右不逢源”多年。再往后则更有红学界多次“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而周汝昌始终是各种派别中的“异数”。
在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展览会后期,展出了《 五庆堂重修曹氏宗谱 》和河南省博物馆收购到的“曹雪芹小像”,这又埋伏下了关于曹雪芹祖籍是辽阳还是丰润以及“小像”是真还是伪的争端,而周汝昌是“丰润说”和“小像”为真的代表者……新的争论和纠纷正潜伏在未来的岁月里等待着他。
《红学泰斗周汝昌传》 红楼无限好,夺目夕阳红《杨万里选集 》与《曹雪芹》(7)
不过我们暂时还用不着面对这些争论纠纷,先随着周汝昌去看看他的老朋友张伯驹吧。
张伯驹把自己家中价值连城的千百文物都无偿地捐献给了国家,展春园也不住了,却被打成右派,先被遣派吉林,后返回京城搬到了什刹后海的南岸。虽然已经是狭小的院落,但南院墙边仍然有小巧的游廊,廊东端栽种着翠竹、牡丹、紫藤、海棠,还有一个大理石的雕石座,面对游廊的一排房屋,就是客厅和居室。周汝昌从四川返回北京后,虽然工作很紧张,距离又较远,后来身体也不好,也还是去过不止一次,不过大多是张伯驹特意邀请前往的。
1963年筹备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活动的日子里,张伯驹把一班还能演奏“十番乐”的中国古乐合奏者召集起来,让他们把各种各样吹、弹、拉、敲……等的民族器乐的旧曲恢复起来,希望能贡献给纪念大会。因为《 红楼梦 》里贾母就曾经让戏班子演奏“十番乐”,而到60年代,这已经是濒于绝响,快成广陵散了。
一天,周汝昌和四哥周祜昌应邀到张府欣赏演奏。到了丛碧主人的居处,已经是傍晚时分,一进客厅,就看到满厅都是客人,满地都是钟鼓丝竹乐器。张伯驹一见周家兄弟,立刻高兴地向大家介绍说:“红学大师来了,请你们演奏一曲拿手的,请他们欣赏吧。”客人们立刻各自拿起不同的乐器,众音齐奏,又有错综变化,在余晖晚照中,真让人飘飘然,如聆赏太虚幻境里的“仙乐”。张伯驹拜托周汝昌向筹备会推荐这个“乐班”,说大家都愿意为大会义务表演。
可惜,周汝昌虽然向有关人士推荐了,却没有受到重视,张伯驹的一番美意落空了。那些能演十番的音乐家们,也就带着他们的绝艺逐渐与岁月一起凋零了。
1958年张伯驹八十大寿,晚境败落凄凉,又无子息,只有和老伴潘素在饭店设酒席,招来几个还没有零落尽的故交老友同饮一杯。一张长案,张老打横,来客列坐两边,周汝昌被安排坐在左边第一个座位。酒席间觥筹交错,词赋弦歌,人虽不多,倒也有一番“江南逢李龟年① ”的热闹。
谁知还真出来一位“李龟年”:一个坐在长案那一头的老者,走过来向周汝昌俯身低语:“曹雪芹的事,我知道一点—— 等有机会细谈。”
周汝昌当然迫切关心,过了一些时日,这位老者应邀到周家访谈。老者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我姓尚,名克恭,字养中,是清初封平南王尚可喜的后代。家住西城“六部口”( 北京城内地名 ),人称六街口尚家,是世家望族,京城老辈无人不知。尚可喜生有七个儿子,排行第七的名叫之隆,我就是之隆的后人。之隆是额附,就是俗话说的驸马爷。
之隆本来生得黑,像个铁蛋。有一次宫内开宴会,之隆当差行酒,斟到了公主面前,公主见他那黑样儿,不觉露齿而笑。正好被顺治皇帝看在眼里,以为公主喜欢这个黑小子,就在宴后下旨,把公主许配给之隆了。
我小时候,家里长住着一个客人,他没有家,我家就是他的一个家,好像沾亲带故,可我没弄清是什么亲戚。家里人上下都叫他曹大哥。这位曹大哥性情有点孤僻古怪,独自住一居室,不怎么和别人接触,见了面话也不多。不过熟悉他的人都说他其实心肠挺热乎,说得投机了也挺能说。而且,小孩到他屋里,他也从不嫌烦。
曹大哥爱看书。我们尚家的书也不少,经史子集、诗词野史都有。他的学识丰富渊博,家里有了文墨事,遇上疑难,就去问曹大哥,都能解决。他还爱看小说,口才挺好,遇上高兴,给孩子们讲故事,挺让人入迷。他能讲好多故事,就是从来不谈《 红楼梦 》。
家里人问他为什么对《 红楼梦 》避而不谈,他老是摇头。后来被逼问得急了,他才说,我不谈《 红楼梦 》,因为书里写的是我家里的事,我其实是曹雪芹的后代。我这一支上辈是他与一个丫鬟生的,家族里排挤他,不承认是曹家子孙,就断绝了关系。我没有家,一直在你们府上存身,根子在这儿。
这部书犯忌讳,有人想毁了它,说是淫书邪说。现时世上传的,后半截是别人写的,是假的,把书给糟蹋了。曹雪芹病死,实在和这桩大事相连。这里头故事多了,不好讲——我也不愿讲,讲了没人信,还会惹事。
你们总问大观园是真的吗?到底在哪儿?其实就在“宫门口”。这宫门口地方有一处废园遗址,破败了,就剩下假山的土堆,下边是一个干了的池子的痕迹。我小时候常到那儿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