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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细雨湿流光-第2章

小说: 细雨湿流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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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半老徐娘暧昧叫唤的……到梅雨季节,雨就仿佛住在你家,把各家蹭得湿呼呼的,无论是墙壁还是地板还是家具电器,有时候电视机愣是开不起来,你气得发狂,她却在一旁偷着乐。
  孩子们都是不惧雨的,经常是淋着雨照常疯闹,玩好人抓坏人游戏,或者打弹子拍洋牌之类,回到家,也就把脏湿的衣服一脱,胡乱抹一把,就坐到饭桌上抓菜吃。
  雨是小村的一员。她有生命,有感情。我们这边,从来不听天气预报,因为对她的脾气摸熟了,她什么时候发怒、什么时候撒娇,我们都很清楚。于是稻子、油菜、瓜果一律鲜灵灵的。

  老房

  在村西河滩边,看到吴妈。吴妈无限欣喜地叫道:你回来了啊!突然爆发出的笑容把她脸上的褶皱塑造成菊花。
  我点头。心里涌动温暖的感情。我奇怪自己怎能不回到这地方来,这地方原本与我如此匹配,如此和谐。
  “到我家来玩啊。我孙子也要考大学了,你给说说。”吴妈道。我答应着,随小松走。
  我家跟小松家紧挨着,只不过他家是三层楼房,我家是小平房。小松姓周,是外来人口,他父亲在县城做买卖,生意做得很大,后来不知怎的,相中了这块地方,全家搬了来,盖了三层楼房,这在村里是少有的。他们一家,跟我们村人终归也是有点不一样的,这从他们家孩子整洁的穿着可以看出来。我们这边的小孩,衣服从来没有干净的时候,待到要脱下洗时,如果哪块地方还没有黑,必是要补上一把鼻涕的。另外一个迹象是,周家的孩子放学后总是规规矩矩做作业,我们这边的孩子是玩。黄昏时分,村子里密植着孩子们的尖叫。大人们在那时候出门,必定有些不大明智,因为他随时可能踢到某个趴地上玩牌的孩子高翘的臀部上,或者被孩子们的不明飞行物射中,或者被当作坏人给包围起来。
  大人们总是烦恼然而不免又有些快乐地谈到这帮讨厌的孩子,于是就叹息,要是能像周家的孩子那样乖就好了。
  然而这样说时,又似乎是藏着优越的,把周家归入了另一类人。他们的孩子虽然不如周家,然而这地方祖祖辈辈就是这样的,一代一代,年轻时候都是疯狂游乐的,因为他们觉得生命是苦痛的,长大后总会有各种各样不如意,这些孩子早晚要担当生之痛苦,因着此,他们对小孩总是格外骄矜些。
  我也享受过疯狂玩乐的时光,然而欢乐似乎格外短暂。很小的时候,母亲在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去,那个弟弟只活了三个小时,便也随母亲而去。父亲后来讨了后妈,后妈生下弟弟,我便负责照顾弟弟,再后父亲生病,去医院检查时,肺已经烂了一半,落下我跟后妈小弟相依为命,我考到外地,拼命赚钱,指望让后妈享福的时候,后妈出车祸亡故。
  我的一生似乎总是与大起大落的生死联结在一起。
  到家。小松说:房子天天都通风,我也经常到这儿来读书,所以不会有陈腐味的。被褥,前不久给你晒过,有阳光的味道。
  我说谢谢。
  他说需要么?
  我说好吧,我收回。把行李放置好。环顾四周。
  屋里的陈设一如当年。堂屋中央有一张八仙桌,东西南三面各有三把长凳,北面挨着长台,长台上有两支烛台,一个香炉,香炉中没有一丝烟灰,想必东西都由小松洗过了,后来就没动过。长台上方挂着紫微高照的中堂,两旁是一对俗气的对联,大致是要财源广进的意思。后妈当年是忠实的迷信爱好者。每到各个有点名堂的日子,她都要烧香,拜佛。神情肃穆,嘴中喃喃。而后,我和弟弟也要给神或佛或祖宗磕头。但后妈不在家里做法事,因为穷。虽然每次她看到人家请僧人大做法事都会羡慕不得了,她还是没做。所以,充其量她也只是个爱好者。
  墙壁一侧挂后妈的遗像,一张年轻时的照片,显得光彩夺目。
  我静静淌眼泪。后妈早就代替我生母,成为母亲的象征。
  小松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抹泪。说:小松,多亏有你。他抚我的头,说:不要难过了,死后的世界也许更加纯净,张婶那么好的人,一定是被领进了天堂。
  我点头。虽然我不信鬼神,不信前世来生,然而对于爱的人,唯有这样想才能有个寄托。
  “我种了很多花。你去看看。”小松拉我去明堂。
  明堂是花的海洋。纷披的素馨,肥绿的玉树,鲜艳的月季,还有散漫的一串红、晚饭花、凤仙花等等,众多花烘托出一股子轰轰烈烈的生气。自在、自由、任性。像野草一般肆意生长、纵情蜿蜒。这样散养的花真的很少见。
  我惊呆,说:啊,真好。
  他微笑,说,我知道你喜欢花。都是很好养的。我只浇浇水,其实并没功劳。
  明堂后是卧室。我进入。老式的家具还摆放着,衣橱,樟木箱,五斗橱,还有一个缝纫机,这是后妈当年的嫁妆。后妈在的时候,一有空就抹拭这些老家具。擦的时候,仿佛在想什么,嘴角露出一个神秘而甜美的微笑。她圆白的脸便有如少女一般美好、圣洁。这让我猜想,后妈或许是在思念父亲,想象着父亲当年追她的样子。然我又很怀疑父亲当年会跟她谈什么恋爱,在我的印象中父亲老实木讷,一张皱着的苦脸上写满生活的重负。父亲在母亲过世五年后,娶了后妈。是吴妈介绍的。记得父亲去过后妈家一次,送去水果、烟酒等礼品,而后后妈全家来我家视察过一次,看房子,也是看我。父亲早叮嘱我要乖,嘴要甜。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恐慌,我不能想象有一个人要来加入我已经习惯的生活。他们到来的时候,我缩在父亲身后,父亲把我推出来,叫我叫人。我抿嘴不叫。其中有一个圆白脸短头发的阿姨,从包里掏出糖,走上前来,塞给我。我迅速接了,偷眼看她,还是不叫。后妈便抚摸我的头发,说:我给你扎个小辫。
  父亲把人招待进去。后妈让我坐在板凳上,给我扎辫子,后妈边扎边哼歌,很轻快,我的心在那时就哗啦松了。在那一刹那,我知道后妈是好人。后妈会对我好的。
  父母亲便结合了。我至今不知道年轻漂亮的后妈怎么会愿意嫁给二婚头的父亲。她跟父亲似乎还是两种性格,她能干活泼,父亲木讷沉默。
  或许后妈还有她另外的故事,只是我再也不知道了。
  我回过神,看到小松倚在门廊上,露出神秘飘渺的微笑。从明堂进入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他站在阳光中,整个人看上去有点虚幻,仿佛是个很轻飘的影子,很快就会消融。

  吃饭

  去我家吃晚饭好吗?小松说。
  我静静看他。
  他笑一笑,说:没关系,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介意。
  小松——我低低唤他。
  嗯?他眉一扬。
  我——我吞吐。
  他看我,宽慰道:小丛,我明白。
  黄昏,我跟他到他家。大伯和伯母很热情。小松的两个妹妹都已经出嫁,这次专程赶回来。我分发完礼物,便入座。一大家子围满一张圆桌,很热闹。小松的父亲不停地跟我说他的生意,每说一段,总插一句,你是大学生,见过世面的,你说我做得对不对。我只连忙点头。小松的母亲则在一旁温煦地盯着我,间或不停地夹菜。两个妹妹则夸我的衣服很好看,问是什么牌子,又问北京哪些地方好玩。我一一解释,末了邀她们到北京玩。
  “好呀。”大妹春霞道,“小丛,你在北京买房了是不是?大城市,房价很高吧。”
  我点点头,说,买的比较偏,所以还可以承受。
  二妹秋霞道:小丛,你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呢?
  这个,我踌躇怎么说,小松忽然转向二妹道,哎,你怎么一谈就离不开钱呢。
  秋霞眼一瞪,嘀咕道:反正比你多,自尊受伤了吧。
  我连忙道,消费也高,其实是一样的。
  小松母亲突然含笑道:你跟小松,到底怎样呢?一桌的目光呼得都盯着我,除了小松。那些目光中含着一些热切,又有种好奇,他们事实上早就不看好这桩婚事,然而又热切希望能成就这桩婚事。
  我感到灼热,头晕,不知所措地把眼光浮向小松,然而小松,只是若有若无的笑,那笑似乎还有些促狭,他不给我压力,然也拒绝帮忙。我没有求救的对象。
  我便只能用职业的无赖将皮球踢给小松:嗯,还是问小松吧。
  小松笑意更显。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说:我把小丛当妹妹。
  我的心缩了下,看他这样澄明的回答。内心很复杂。
  眼光都收回去了,没有特别失望,似乎是意料中的。饭桌上稍稍冷场,然气氛又迅速点燃起来。
  秋霞向我敬酒,说:不要那么紧张,我们都祝福你有个好归宿,不一定要我哥,但是……看一眼小松,笑说,我哥也是个很好的人选,对不。
  我不知说对,还是不对,周围却响起善意的笑。我喝酒。春霞接道:你们看小松得意的。
  我朝向小松,看到他嘴角的笑。那笑很夸张,渗透着点点自嘲。他站起,说我吃饱了,便走出屋。
  我继续沉默吃饭,过会,秋霞善意地推我,轻轻说,你去看看小松,保不准,他在外头等你。
  我就出去。小松一个人站在老各树前,仰头看着茂密的然而黑压压的树冠。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我。小松忽然说:你过来看。小松没回头,却知道我在。
  我走到他身边,他指着树稍间一处说,看到那个鸟窝了么?
  我确实什么也看不清,今天没有月亮。
  小松道:上个礼拜,新搬进来一对鸟,今早,看到多了三只小鸟。
  我没有答腔。但似乎听到了鸟的啁啾声。来自往昔。
  这棵老树,年头很久了,因为大,所以包容了很多鸟。各树是种奇怪的树,叶子毛毛的,采叶子时,叶梗会流一种乳白色的液体,黏糊糊的,我不知这是她的眼泪还是她的乳汁,我们都称她为各树妈妈。它还会结一种似乎是用针环起来的球状果子,只不过那针都是软的,颜色鲜红鲜红,很诱人,每到成熟便啪地掉到地上,化成一滩烂泥。
  但给我印象深的其实并不是树的伟岸,果实的神奇或树上栖息的鸟类的多样,而是小松站在老树下的背影。他仰着头,嘴里飞出轻快的口哨声,似乎在调弄鸟。很多年了,这样的喜好,他居然一直保持着。
  我一直觉得他跟这棵树是天生的绝配,树少了他,或他少了树,都让人觉得别扭。
  我不由说:十来年的习惯你居然一直保持着。
  小松笑笑,说,我大概比较恋旧。这棵树早晚要被砍掉,这些鸟再也不会在这里栖息,我们的家园也不会是一个绿色的家园,想起来,真可怕。
  “大概除了你没人觉得不好。”我说,“文明的步伐就是这样的,失去一些,得到更多。”
  “得到的真会比失去的多么?”小松略有些困惑。
  “你应该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纷扰的世界,虽然纷扰,但那是更真实的生活状态。”我说。
  “我现在很满足。”他说。嘴角抿出倔强的弧线。
  我忽然叹口气,说,我们不要争了,我不想和你争。
  小松沉默地看我。眼睛眯起,有些惘然。
  我低头用鞋磨脚下的泥土。微微湿润的褐色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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