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7-再见帕里斯-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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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和修走远,收银员都没有开口。他不断回头看那一对的情况,修则仰头看天。
“求你件事。”修说。
“怎么了?”他问。
“我,”修说,“要替汪老板做一个大的木工,他爸爸九十大寿。这个我不拿下来,会被催债的打死的。所以脱不出身。你替我去上海。”
“上海?”
“那一对男女,老张的儿子,余小狐狸精,会在上海。我觉得,是这样的。”
“我去?”
“你去替我把他们找回来。我有余小狐狸精的照片。把他们找回来,替老张把这事解决了。你别误会,我不一定是要和那丫头重归于好。我只是想有个了断。我想见她。”
“好。”他说。
“拜托你了。”修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他默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啊,”修看着天边青色的云,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真成了忒修斯,她倒先当了海伦。”
失恋被围困的特洛伊城(1)
她点头,侧过脸来微笑了一下。
“我爱你,帕里斯。”她说。
“我爱你,海伦。”我说。
时间:2005年3月5日
我私奔后的第27天
A
黄昏的时候,下起了冰一般冷的雨。雨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从窗外传了进来,让人想起蘑菇丛和花园。
桌上摆放着咖啡杯、绿色的苹果、橘子以及砂糖盒,像是塞尚油画的格局。
我坐在桌边,看着插电咖啡壶逐渐被充满。
我关掉电源,取下咖啡壶。
我听到背后的声响,是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我从厨房取了抹好草莓酱的面包,连着咖啡壶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她正蜷缩在被子里,抬头看我。
“你真好。”她说。
“下雨了。”我说。
她坐起身来,伸手朝床头柜摸去。我把眼镜递给她,将咖啡倒入杯子。她双手握住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真暖和。”她说。
我递给她一片面包,她右手拇指和食指拈过,用舌尖舔了一下面包边缘的草莓酱,“好吃。”她说。继而咬了一口面包。
门外的邮筒响了一声,我走出门去,望见穿着雨衣的邮差正将雨帽戴好,重新走入雨中。我翻了一遍信箱,然后空着双手回房。她抬头怔怔的看我。
“没有吗?”她问。
“还是没有。”我说,“我已经告诉我所有认识的编辑,给我这个地址寄稿费了。到现在,快一个月了,都没有一个人给我寄来。”
她点了点头,小口地啜饮着咖啡,间或咬一口面包。
我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耳垂。她侧头。“痒。”她说。
吃完面包,喝完一杯咖啡后,她抬头看着我,“也就是说,”她说,“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收入,对吗?”
“是的。”我说。
“还剩下多少钱?”
“我这里……”我摸一下自己的兜,抓出一把散钞。“二十,二十五,七十五……零钱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元。钱包里有九百元。那么是一千一不到。”
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在上海这种物价条件下,”我说,“一千多元可以供我们这样两个人活一个月。只要节俭一点。那时会有稿费寄来。我还可以和我认识的编辑打打招呼,让他们多给我介绍一点活来做。”
“你真辛苦。”她吻了我一下。“养家糊口的男人。”
“大男子主义的代价。”我说。
“你吃饭了吗?”她问。
“吃了。”我撒谎说。
初春的天色,因雨的来临而早早变暗。她望着窗外,雨缓慢地击打着外面的草坪。一只湿淋淋的黑白斑纹猫倏然跳上窗台,朝我搁在窗台上的皮鞋里钻去。
“猫!”她喊道。
我拉开窗户,伸手拿过皮鞋。
那纤细弱小的猫在皮鞋里抬起来头,以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捏着它的后颈将它提了出来。被提着后颈的猫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四肢无力地垂着,用哀怨的眼神继续打量着我和她。
她伸手从我手里接猫:“猫会疼的!”
“不会,”我说,“被提着后颈的猫不会感到疼。”
我看着下雨的功夫,她开始溜起了猫。出于无聊,我剥皮吃了一只橘子,然后开始削铅笔。用卷笔刀将一支支钝钝的铅笔削至尖细的过程使人愉快。卷下的碎屑,我用橘子皮包好,扔进了废纸箩。
“有人在吗?”敲门声响起。“小张?”
“在!”我说。“哪位?”
我把门打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正在收伞,伞上淋漓的雨水,一路滴在地板上。我将门关上,他已走进了房间。
“王老师,”我说,“下雨天的来。有事儿?先进来吧。雨大着呢。”
“王老师你好。”她抱着猫说。
“小张啊,啊,那个,”王老师对她笑笑,“小余姑娘你好,哎这猫挺可爱的。哪儿来的?哈哈……这个,房子还住得惯吧?”
“挺好的。”我说,“真挺好的,比我上学期住的那房子好多了。”
“是啊是啊。哎,小余姑娘,这猫哪儿来的?”
“刚才窗台上被雨淋着怪可怜的。我把它抱进来擦干净。养着呗。”
“哎呀,这房子可不能养猫。猫这东西特别会糟蹋房子,弄脏了不好办。”
“我常打扫就是了嘛。”
“猫呆过的房子有瘟病。不好再租了。”
“哪会呢,养猫的人家那么多……”
“好了,”我插口道,“别说了。啊,王老师,这猫我们一会儿就送出去。这会儿下雨不能往外扔。您来是什么事情呢?”
“啊,”王老师说,“我是想,来先收一下这个月的房租。”
“不是说好两个月一交的吗?”她问道。
“小余姑娘,主要是,这个月,我们做的那个杂志,有些资金周转。你知道的,《全中文》杂志嘛。呵呵。印刷厂那里说需要加一些钱。你知道啦,这一期我们稿子都做好了,做麦尔维尔的专题。”
“可是合同签的是,两个月一交。”她说。
失恋被围困的特洛伊城(2)
“小余姑娘,”王老师伸手抹了一下秃顶,“话不能这么说。早交晚交不一样吗?再说了,签合同时规定了要付押金,我都没问你们要呢。这房子,这地段,八百元一个月,哪里找这么好的买卖去呢?”
“王老师您别急,”我微笑着,拉了拉王老师的袖子,走出门外。王老师把伞垂下。水滴在地面画图。
“像我们这样,自己联系印刷厂做杂志,其实也不容易的。小张你知道。”王老师说,“现在纯文学杂志那么少了。我们这样也不容易。你也写东西,知道这个。”
“是是。”我说。我从钱包里取钱,点了一遍,卷好递给他。
“八百元。您点一下。”
“呵,那不必了。”王老师一边以极轻快细微的动作点钱,一边说,“我就知道你小张是明事理的人。写小说的嘛,知道做杂志的苦处。现在流行文化这么低俗化,我们做一些经典的东西,是挺不容易的。但是没办法,志趣所在嘛。麦尔维尔这样的大师,我们是不能看着大家不理会的。他应当获得他应有的尊重,你说对吧小张?”
“是,麦尔维尔确实相当伟大,”我一边开门一边说,“拿《白鲸》来说,多文体的反复展示,可以说是给后来的《尤利西斯》开了一个先河。不过他也是被误读最多的大师之一。我个人是因为读霍桑的缘故才喜欢他的。”
“对对,你说得有道理。哎,小张,你这样的人才,以后可以给我们杂志写点稿嘛。虽然稿费不是很高,但是至少,是一种独立的姿态,来表述自己的爱好……”
“是,我也想着以后有机会,得给您写点稿呢。王老师慢走哈。”
“好好,不要送了不要送了……小张你先回去吧……”
我把门关上,转过身来,看到她怀抱着猫,冷冷地看着我。猫也用同样的眼神看我。我耸耸肩。
“又少了八百。”她说。“你还有多少钱?”
“四百多。”我说。
“你怎么就那么迁就王秃头呢?”
“因为他是我们的房东。”我说,坐了下来,伸手去逗猫,猫怯怯的紧缩身体,“他对这房子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是他理亏呀。你该和他坚持到底的。”
“也不完全是他理亏。我们确实没交押金。”
“押金是他的权利,他没有执行,是他自主放弃。而现在提早一个月交房租则不是他的权利,我们没有义务执行的。我们有难处,他都不体谅。你跟他客气什么?”
“亲爱的,”我平心静气地抚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太认真了。有很多事不是这样解决的。每个人都有难处。”
“只余下二百多了。”她看着我,“怎么办呢?”
我想了一会儿。窗外有孩子吹口琴的声音。单调的音节。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我随口唱了出来。
“怎么办呢?”她问。
“去试一下问李编辑吧。”我说,“虽然没什么把握,但是总不能坐以待毙。也许今天他心情好就把稿费开给我了。亲爱的,穿衣服吧。讨到稿费,我们去菜市场买些东西回来做晚饭,打牙祭。”
B
我们撑着伞走在路上。雨不时从侧面打在我们肩上。灰色的天空,树仿佛都是斜着生长的。
“好象世界末日一样。”她说。
“世界末日的时候雨比这大得多,”我说,“还会夹杂电闪雷鸣等表演。大石头也会掉下来,跟西瓜似的。”
“说得好象你见过一样。”她微笑。
我们要去的出版社在一座大厦的十七楼。我提着雨伞,抬头看电梯闪亮的数字。她从旁边的花瓶中信手取出一朵红色玫瑰花。“好看吗?”她问。
“假花。”我说。
“假花也好看呀,”她说,“谁的小说里的句子?‘可以穿越沙漠和海洋,都不会凋谢。’”
“跟假的爱情似的。”我说。
电梯门开了。
“我一个人上去好了。”我说,“你在这里沙发上坐坐,看看报纸什么的。”“捎带摘些假花。”她说。
我进了编辑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李老师?”
桌对面的李老师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将微笑摆上脸庞。
“啊,小张啊!”他亲热的喊道,站起身来。“坐坐坐。近来写什么东西没?”
“近来挺忙的,”我说,“也没写什么。”
“写了东西记得给我看看呀,我现在做几个东西,挺缺稿子的。哈哈哈哈。坐坐,坐下来。喝水吗?不了?那吃饭了没有?要不我们去食堂吃吧。”
“不用了。那什么,李老师,我来是想,能不能把《金属》那本书挑我的文章的稿费,给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