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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花雕-第36章

小说: 花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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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驶离狭窄的河沟,已经驶得很远了。宋朝会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他的整个身子都裹着棉被,他喜欢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冬天的太阳,并没有多少暖意,加之有风一次次的光顾,所以宋朝不太可能靠无力的阳光取暖。宋朝只是想要坐在天空下而已。酒作坊的生意出奇的好,元红酒源源不断地销了出去。太太就让段四帮忙打理酒作坊,太太说,你是宋家那么多年的管家了,现在,你帮帮我吧。段四没有帮太太,段四很为难地告诉太太,他要去上海了,他想到上海找事情找。段四说,他的一大家子都已经到了上海。太太最终没有留下段四,太太给段四一笔钱,段四没有拿。段四说太太,我不能在宋家有难的时候,拿你们这笔钱的。段四最终没有拿钱,他是从河埠头乘上乌篷出发的,他要到绍兴去乘火车。在上乌篷船以前,他对着那根黑色的木桩磕了几个响头。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有了血丝,眼眶里有了泪水。    
    一个优秀管家离去了,他离开了日益萧条的宋家。段四离开的时候,花青一直都看着段四的背影。段四回了一下头,他对花青笑了一下。花青开始扳着手指头计算自己和段四之间,一年之中的对话一共有多少句。她算了很久,也没有精确的数字,她只知道,全部加起来就那么寥寥几句而已。段四走了,花青却经常出现在酒作坊的角角落落。有时候花青是和太太一起,在酒作坊里巡行的。有时候花青是一个人去的,花青喜欢一个人的游荡。她会把脚抬起来,踩住路边的一只坛子。或者是蹲下身来,抚摸着那些陈旧的制作粗糙并且已经不用的60斤装的花雕坛。花青那天选择在一个坛子坐了下来,坛堆上还有着若隐若现的积雪,花青就对着那些积雪发呆。后来花青看到一个人向这边走来,这个人越走越近了,这个人腿上绑着绑腿,这个人穿着粗布制服,腰间系着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支笨重的短枪。花青就把目光停留在短枪上,短枪乌亮,有着厚重感觉,但是枪管却有些长。花青就想象着一粒子弹经过枪管,呼啸着在风中穿行的样子。花青还看到了枪柄上系着的一块红布,像是萝卜的一个缨头一样。然后花青把目光移到了这个人的脸上,这个人浮着笑意,牵起了眼角细小的皱纹。这个人不很年轻了,但是绝对不老。这个人说,还记得我吗。花青的屁股离开了坛子,她站直了身子拢了拢头发。她说,记得。她又说,你曾经被我和筱兰花灌醉过。她还说,你是卞北方。她本来想说,你化成灰我也认识的,便是她突然想到了宋祥东已经真的化成灰了,所以那句话在她的舌头里翻了一个跟斗,又忍住了。    
    卞北方就和花青并排在酒作坊里走着,他不时地吸吸鼻子,闻着被风吹来吹去摇摆不定的酒香。他们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卞北方好几次望望花青,花青却没有看他一眼。他们在酒作坊空旷的场地里走了一圈,再走了一圈,一直走了好几圈。    
    卞北方终于说话了,他是看着花青的脸说话的。花青的脸,白而干净,与路边的积雪相映成辉。卞北方说,我知道宋家的事了。    
    卞北方说,我是队伍上的人,我们全歼了东浦镇上的日军。    
    花青说,我知道的,宋祥东说他算是对得起你了,那么,是不是你让宋祥东给日军送的花雕。    
    卞北方说,不是的,我只是对他说,让他想办法帮助队伍,他答应了。    
    卞北方说,他把计划告诉了我们,然后让我们在半夜攻打日军的军营。    
    卞北方说,我知道筱兰花也没有了,香川少爷也没有了,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战争,很残酷。    
    卞北方说,我知道宋家的一场火,知道宋家的火是日本人放的。我还知道,杀死宋祥东的是段四,他领了日本人的赏金,已经跑了。    
    花青的眼前,立即浮起一个叫段四的,眼睛里永远布着血丝的管家。她没有多少感到奇怪,她一直在猜着究竟是谁割了宋祥东的头。现在,她知道了,是段四。宋朝向这边走来,他的脸上仍然缠着纱布,他的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而他的手里,捧着一只花雕坛子。坛子上,画着的是《精忠报国图》。这是他画的其中一只。花青看到一个叫岳飞的人,跪在地上。一个女人,在他的背上刺着字。宋朝捧着的不是一只坛子,捧着的是一个遥远的故事。花青的脑海里,就浮起了宋朝的时候,一个将军奋战沙场时金戈铁马的场面。宋朝看着卞北方,他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敌意。敌意像一把磨得风快的刀,呛啷啷地发出了金属的声响。宋朝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走路的时候,他一瘸一拐的。花青说,宋朝。宋朝没有理他。花青又说,宋朝。宋朝还是没有理他,宋朝走出去很远了。卞北方笑了一下,对花青说,花青你知不知道,他其实很在乎你,他的心里装满了你。    
    花青说你怎么知道。    
    卞北方说,只要看一下眼神就知道了。    
    花青说,你说这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    
    卞北方说,如果两情相悦,那一定是好事。如果不是两情相悦,那么我就说不好了。不过,要做到像他那样,恐怕很难。因为我听说,他是抱着丢掉生命的危险从火中把你救出来的。你的生命,是他给的。    
    卞北方又说,换成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花青说,如果是我心爱的人,我愿代他去死。    
    卞北方说,那么,宋朝呢,你愿为宋朝死吗。‘    
    花青没有再说话,而是叹了一口气。花青说,别说这些了,说这些是说不清楚的。    
    卞北方就不说这些了。卞北方说,那么,你陪我喝花雕酒吧,我想再醉一次。花青点了一下头,说,好的。花青就陪着卞北方喝酒,花青让吴妈在露天的小场子里放一张小方桌,然后一小坛10斤装的花雕就端了上来。他们没有下酒菜,他们只有一坛花雕,两只酒杯。雪没有融化,雪在不远的地方呈现出一个包围圈的样子,雪看着两个年轻人喝酒。风踩过雪的身子,来到桌子旁边。风中就有了雪的气味。    
    太太和吴妈他们站得远远的,她们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个年轻人对坐在桌子边上。两杯酒端了起来,相互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两杯酒在响声过后,穿过了两个温热的喉咙,并且顺着喉咙下滑。    
    卞北方说,你今天会醉吗。    
    花青说,会的,一定会的。    
    卞北方说,那么我今天会醉吗。    
    花青说,会的,一定会的。    
    卞北方说,你觉得人生可笑吗,比如你嫁到宋家,比如我在枪林弹雨里钻来钻去。    
    花青说,是的,一定是的。人生如果不可笑就不叫人生了。    
    卞北方说,我们再过几天就要开走了,我们要去柯桥驻扎,东浦不用驻扎了。东浦,会变成一座没有兵的小镇。    
    花青想了好久,她的眼波流转,替卞北方斟了一杯酒,然后她端起了酒杯说,如果我想投奔你的队伍,你会收下吗。    
    卞北方的眼睛里掠过了一种稍纵即逝的欣喜。卞北方说,你来柯桥找我吧,你坐乌篷船来。    
    花青说,那你等着,我来投奔。    
    卞北方说,那我等着,等你投奔。    
    坛子里的酒在一点点少下去,两只坛子都画着观音,一模一样的观音,是宋朝的杰作。观音坐在莲台上,面带笑容,观音在笑容中说,你们两个醉人。观音的笑容刚刚隐去,就看到了两个年轻人嘴角漫出了酒水,他们都把头伏在了小方桌上,他们的手挥舞起来,一只坛子滚落在地上,发出了暗哑的声音。观音惨叫了一声,在地上碎裂了。    
    吴妈站在太太的身边,吴妈想要走过来收拾一下。太太的手伸了出去,挡在吴妈的面前。太太说,你不要过去,他们自己在寻醉,你过去了,他们会不畅快的。吴妈说,可是,他们会着凉的。太太说,你拿两床薄被过去,盖在他们的身上。    
    花青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盖着薄被,看到同样伏在桌子上的卞北方也盖着薄被。她看到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立着太太。花青看到太太时,就笑了一下。花青笑起来的时候,脑袋很沉,有些疼痛。    
    卞北方后来离开了宋家,卞北方悄悄地走了。花青没有看到卞北方离开的样子,她只是听阿毛说的,阿毛说,卞北方走了。阿毛说,卞北方走了。阿毛一共说了两遍,她是怕花青没有听到。花青笑了,说卞北方当然会走,他是队伍上的人。阿毛说,小昌来了,小昌就在酒作坊的外边着着。花青说,你让她进来吧。    
    小昌出现在花青的面前,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穿着旗袍,穿着一件我淡黄颜色的旗袍。小昌的皮肤呈现出惊人的白,白得让人心生爱怜。花青说,小昌,你穿旗袍很好,比你穿和服时要好多了。小昌说,那我以后就常穿旗袍吧。花青想到了常穿旗袍的筱兰花,脸一下子白了起来,说,你不要老穿旗袍,你是日本人,还是多穿和服吧。小昌幽幽地说,但是我以前对你太不好了,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我说你不懂规矩。    
    花青一下子愣住了,她的汗毛直直地竖了起来。她看了看天,天上阴阴的,是那种铅一样沉闷的颜色。也许不久以后,又会降临一场雪。花青的声音,颤抖起来,像是一条波浪线一样。花青说,你怎么说我不懂规矩了?    
    小昌的手指间突然多了一支烟,她的脸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色。她抽烟的姿势和筱兰花一模一样。小昌悠悠地说,你忘了,在廊檐下。    
    花青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花青说,你是谁。    
    小昌没有说她是谁,小昌只是哼起了一段越剧的旋律。她在花青身边走路,她边走边微仰着头向着空中喷出烟来。一支烟,慢慢在她的手指间燃尽了。而花青直直地站着,像一根木头一样。小昌说,花青,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你觉得我是一个无义的人吗?花青没有回答。小昌又说,花青,我的一生那么短,你说我苦不苦?花青仍然没有回答。小昌的声音变得凄励起来,小昌说,花青我问你,我得罪了谁,要让我如此的下场。小昌走到花青的身边,她伸出手拧住了花青脸上的皮肉,然后她用手轻轻拍拍花青的脸笑起来。花青感到了小昌手上的微温,这让她略略放下了心。但是小昌,居然那么流利地说着中国话,居然那么知底知细地说着这些话,让花青仍然不能完全放心。宋朝突然出现了,宋朝站在小昌面前,对小昌大声喊着,筱兰花,你回去,你不要来缠人。    
    小昌跌到了,脸色惨白地跌到在地上。花青忙上去抱住小昌,说小昌你怎么啦。小昌喘着粗气,无力的样子,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刚才怎么了。我只感到有个女人一下子抱住我,刚才一个男人大喝一声,这个女人又推开了我。花青说,那个女人,一定是筱兰花。花青说完就抬起头,对着天空说,二姐,都已经这样了,你别来烦人好吗。我替你烧纸,我今天晚上就替你烧。    
    晚上,一堆火的颜色,在酒作坊的空地上跳跃起来。花青站在那堆纸钱前,看到纸钱在火中卷起边,烧成灰,被风吹散。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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