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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5337-黄永玉八十-第9章

小说: 5337-黄永玉八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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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画这么多荷花,想表达什么心境?    
    答:刚才不是说了吗,无所谓表达什么的。不存在这个问题,画荷花能有什么意思呢?人家不讨厌,我就不停地画而已。人家愿意看,我就不停地画。    
    记: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解释。有的人一生都在画一样东西或画几样东西。    
    答:传统中国画就是这样,我们的传统有个特点。仿八大,仿石涛这是正路,这是公开的;在外国就不行了,如果一个人仿梵高,仿莫奈,那么画一辈子他就完蛋了。中国的传统就是写在画上,传统不一样。    
    记:西方比较提倡创新的。    
    答:我们也讲创新。但创新这个东西我是不同意的,一个人有多少创?创什么新?不存在创新,不同的风格而已。一个人起了变化,也不叫创新,过去叫变法。改革开放初期,有人有一本书,照着它来画,人家说是创新,等人家都有了,就没有创新了。所以,我不太承认创新的概念,只承认好坏的概念。    
    记:同龄的画家您有比较喜欢的吗?    
    答:李伯安。他是晚辈,但我当前辈一样喜欢他,是了不起的画家。周思聪也不错啊,她是我的学生。我讲我的观点给你听,我的一生没有寻找伟大的意义,不像政治生活,拥护共产党具有伟大的意义。画画没有什么伟大的意义,所以“文革”时一位老先生批判我,说我画画是为了快乐,当时我在台上,我没法说话。若是现在,我一定请他吃西餐,他说对了,画画没有快乐的基础就不能画,他说我过于开放。最近我写了《快乐论》,描写中国人的快乐方式,等会儿我拿给你看。画画的基础在于,每一个人的起点都是为了快乐,为了开心,有一个兴奋点,要是画画总想着不愉快、倒霉的事就没法画了。批判我的时候,我在被动的状态下没有办法,不能说这个。我在设计毛主席纪念堂壁画的时候,人家替我感到重要,访问我,问我一边画一边想什么,我说:“画了八个月了,我就希望赶快完成,否则工程来不及了。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一边画一边流眼泪,想着毛主席伟大的恩情?这不可能,人不可能一边工作的时候一边哭。”当然艺术有很严肃的使命,但是,起点肯定是快乐的。    
    记:广东画家您看得多吗?    
    答:我很少看展览会,很久没有看展览会,就是那一次在北京,之后就没有看。在自己家里挺高兴的,我干吗看展览会呢?    
    记:林墉的文章也好,画也画得好,您喜欢吗?


《黄永玉八十》 第三部分黄永玉先生答《时代周刊》记者问(3)

    答:他的画很好啊,文字也好,家也好。全家都是画家,人也好,他很爱自己的妈妈,林墉的集体像一棵快乐树。    
    记:我看您的东西时,觉得您对狗有许多感情,那您觉得在狗的眼睛里,人有哪些比不上狗?    
    答:狗单纯得多了,狗真正天天想你,人就不知道了。人一回家,它就会过来。狗都有各自的脾气,表达感情的方式不一样。我有一条老狗在北京,我要离开它了,它知道我要走了,用脸贴我。凤凰有一条狗,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咬我,不一样的,你可以感觉到,感情很真挚。狗的最大特点是,狗是不嫌家贫的,讨饭它也会紧跟着你。人就不用说了。狗没有利害关系,不复杂,争领导权的时候狗也会打架,得到了领导权之后就不打了。我家的狗领导是一条意大利的大狗,很快就会退位。我也养猫,对付老鼠这是最有效的方式。    
    记:您说过惩恶是最大的善,有一次在老家您要打架,把人家吓得关门了,这么长的时间里您惩恶的方式有几种?    
    答:我管不了这么多,政府会管,这是政府的事,耍赖的事政府管不了,我管管还可以。听说有个厂家在我们那里要搞个化学工厂,要把剩余的残渣放到山洞里,山洞是通向沱江的,那还得了?怎么办呢,打它一下去吧,把它的办公室给砸了,没有比这个方法更快的。沱江的河这么好,怎么可以污染?这样下去旅游的人怎么受得了?现实不像金庸讲的那样,一拿剑就解决了事情,不可能的。    
    记:1982年的时候金庸第一次回北京,他特意去看过您?    
    答:是的,对。    
    记:您跟金庸共事的时候,他是怎么样呢?    
    答:普普通通,他这个人是不大讲话的。办公时我们的桌子并列着,那时他写影评,有时问我一些事,我认为他不是写武侠小说的料。他怎么能写小说呢?他的才华写小说是浪费了。    
    记:那您觉得他的才华在哪里呢?    
    答:我讲一个例子,在读初中的时候,他编了一本《初中会考指南》,全国流通。我当然不靠这本书,我本来就不读书。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聪明,是杰出人物,他很想搞外交工作,可惜他不是共产党员,他曾去外交部毛遂自荐。要是真搞外交,他一定是一流的。有一次拍杰出华人,问我金庸的情况,我就说他不应该写武侠小说,后来电视把这段删掉了。    
    记:他是您的同事里最杰出的吗?梁羽生怎么样呢?    
    答:梁羽生更不能写小说了,他是吹弹得破,又瘦又小,深度近视的一个人。那时《新晚报》没人看,生意不好,他就到街上买一些小说看,准备写武侠小说,还没写人家就开始笑他了。那时查良镛还没有动静。    
    记:还有陈凡。    
    答:陈凡不写小说。他很有学问的,作作诗什么的。我在那里是客串,我不是正式的职员。左派的报纸吗,免得人家把我当成右派。    
    记:您为什么回到北京呢?    
    答:我来来回回总要回北京,人家从北京走的时候我就不想走,因为什么事情都没干过。    
    记:您这辈子有没有遗憾的事情?    
    答: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人家耽误了我这么长时间。各种大大小小的运动整整误了25年,80岁的年纪,自己成长过程从小到20岁,睡觉睡了一半,睡了二十几年,还有什么呢,10年的干活时间。我不是懒惰的人,每天干活,碰到这种倒霉事,没办法。最近一个老作家说他洗澡就洗了好长时间。洗澡人人洗,他把洗澡为什么看得这么重要?浪费时间呢!他还很得意。我上半辈子被日本人追得到处跑,谈不到游山玩水;下半辈子上课,带学生体验生活,年年都要去。“四人帮”倒台以后,才出去。但到哪都是工作,去意大利和法国,可能看一次博物馆,卢浮宫、凡尔赛宫顶多去了一次,全是工作。    
    记:“文革”时在北京您受到冲击,您太太想让孩子和您出国,您坚持不走,请谈谈这个情况。    
    答:“文革”开始时,把所有文化人关在一起,叫“社会主义学院”。所有老前辈都关在一起,夏衍、周扬、田汉等。好多人住在那里,北京郊外。我们来往很多,马思聪是音乐学院院长,我每天向他借《参考消息》看。过了一段时间,我们被放回学校。后来有一天有人告诉我们不让我们学马思聪,说他逃跑了,到巴黎去了。我想怎么跑的?全家都跑了,这么奇妙啊。是广东的一些好人从珠江三角洲那里帮他走掉的。我的全家也跑了就精彩了,我心里可真想学。那时是受尽了侮辱。对马思聪不公道,像对老舍不公道一样,共产党一直重视他,原来重视,后来拉下脸皮忽然不重视了,当然他受不了,就走了。可是,对我基本上还可以。打我的也不是美院的学生,是别人打的,我自己也很珍惜,工作很努力,当然在党的领导下,不想听的话我也听了。他们一边认为我教得好,一边说我是资产阶级教课方法,这大家也能理解了。沈从文是从开始就对他不好,后来更不好,他也没觉得怎么样。老舍不同啊,他那碗汤调得很妙的,再加点盐,他就受不了了;再加一点,他就死了。因为他原来是很受重视的。


《黄永玉八十》 第三部分黄永玉先生答《时代周刊》记者问(4)

    记:沈从文对您早年影响大吗?在1952、1953年,即在回北京之前?    
    答:影响不大。主要是左翼影响了我。他在北京当教授很多年,我和他到了1946年才有联系,小时候见面也不算。前几天我还谈到,解放前,我们党的领导就像叔叔伯伯一样,在这样亲切的领导下,我们奋不顾身,一切全都是自己管。一声令下,马上就做。解放后,有吃、有住,自己为什么却感到这么压抑呢,连叔叔、伯伯、爷爷也挨整呢。    
    那时候,日本人在后面追,我们在前面跑。炮火连天,炸弹在后面炸。看到很多这种事情,人的心地就残忍了。人生就是这样,残忍的,人的行为里面有不可理解的残暴。这么多年感受了很多,尤其是国民党时期,看得多了,也就从容了。解放以后,多少年还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就有经验了,用过去的经验来对待情况了。“文革”时把一个老校工钉在上面死去了,我们听到后只是“哦”了一下。    
    记:好像您在诗里写,像是听到狗死去的消息。    
    答:是,重庆的马帮里面有一马拉了三十年后要死了,所有的马都在叫。但是,另外一种情况是,在电视中看见了狮子在追梅花鹿,咬死后拖了它就走,感觉已经不是生命了,周围的羚羊照样吃草不误。搞运动也是这样的,“文革”时谁死了,大家不都是这样的表现吗。文革时,有一次下大雨,我在等车,看见一个孩子,才十五六岁,背了一个大背包,另一个中年妇女。我们三个人,对面一个女孩子,淋着雨,中年妇女问孩子干什么去,答“插队”,又答“对面的女孩子就是我妹妹,父母都死了”。人生就是这样冷漠,冷极了。“文革”时我装病,晚上看病,一个认识我的大夫带我去一个地方。到太平间后看见有一个女孩子,躺在台上,她很美,她的爸爸妈妈死了,她也快死了,一个老太太守着她。但不是那种揪心的感觉,已经麻木了。我很多年都想着这个事情。斯巴达克的人锻炼身体,而我们中国人受到意志上的锻炼和深刻教育。你看沈从文微笑、温和,但意志非常强大。钱钟书也说,沈从文是强大的,他不肯干的事,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干,就像李玉和,连杀了他也不会怕。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事情,真正的意志并不体现在张牙舞爪上。“四清”运动时,市委书记给我们讲,曾把一个共产党员抓起来,用酷刑折磨他,他什么都不说。他只是说:“我知道领导是谁,但上级交待过,不让说。”他直到解放后才被放出来;就这么简单。所以,说到英雄人物形象,是很丰富的,形象不是都那么高大的。世界上哪有又美又是英雄的形象呢?这个人就是又老又瘦的形象。    
    记:在“文革”时,您在不好的事情中总会说“这个事情总会过去的”,这种心态您是天赋的还是后来看出来的?    
    答:我是后来总结出来的。比如说,当年都要上山下乡,那么小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被教育得非常左,在这样的状况下,人都不能不去。我的朋友想请人送两条烟,希望孩子能早点从乡下回来。我说怎么可能呢,你等上面领导的孩子解决了,你的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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