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6-权势-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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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小说,无一不嬉笑怒骂,鞭辟入里。故有人曰:“厚黑教主在世,是天地间一大讽刺。”盖他不但讽刺世人,也讽刺自己。不过当他讽刺自己的时候,更也是深刻的讽刺世人。厚黑一词,明明用以揭世人的底牌,他却一身独当。曾有人质问之曰:“你为啥骂人?”他答曰:“我怎敢骂人,我骂我自己!”正人君子只好闭嘴。
除了“学”“经”“录”,他还有《怕老婆哲学》一文,并附《怕经》,以调侃儒家学派的《孝经》。这种对圣崽的冒犯,可说鲜血淋淋。他自己怕不怕老婆,我们不知道,但他却是极力提倡朋友们应设立“怕学研究会”的也。
《怕老婆哲学》内容是,大凡一国的建立,必有一定的重心,中国号称礼仪之邦,首推五伦。古之圣人,于五伦中特别提出一个“孝”字,以为百行之本,所以曰:“事君不忠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阵无勇非孝也。”全国重心,建立在“孝”上,因而产生中国特有的种种文明。然而自从欧风东渐,“孝”首先垮台,全国失去重心,国家焉得不衰落乎?李宗吾先生曰:五伦之中,君臣是革了命的,父子是平了权的,兄弟朋友更早都拋到九霄云外,所幸尚有夫妇一伦存在,我们应当把一切文化,建立在这一伦之上。天下儿童,无不知爱其亲也,积爱成孝,所以古时的文化,建立在“孝”上。世间丈夫,无不知爱其妻也,积爱成怕,所以今后文化,应当建立在“怕”上,“怕”自然成为中国文化重心矣。
李宗吾先生曰:怕学中的先进,应首推四川。宋王朝的陈季常先生,就是鼎鼎有名的怕界巨擘。河东狮吼的故事,已传为怕界佳话。故苏东坡先生赞之以诗曰:“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陈季常先生并非泛泛之徒,乃是有名的高人逸士。而高人逸士,都如此的怕老婆,可见怕老婆之事,乃天经地义。
李宗吾先生曰:时代更早的,还有一位久居四川的刘备先生,他对于怕学一门,可说是发明家而兼实行家。新婚之夜,就向老婆下跪,后来困处东吴,每遇不得了的事,就守着老婆痛哭,而且以下跪为家常便饭,无不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发明的这一套办法,真可说是渡尽无边苦海中的男子,凡遇着河东狮吼的人,可把刘先生的法宝祭出来,包管顿呈祥和。
李宗吾先生更用史事来证明,东晋而后,南北对峙,历宋齐梁陈,直到隋文帝杨坚出来,才把南北统一。而杨坚就是最怕老婆的人,有一天,独孤皇后大发脾气,杨坚先生便吓得跑到山里躲避,躲了两天,经大臣杨素先生把皇后劝好了之后,才敢回来。《怕经》曰:“见妻如鼠,见敌如虎。”杨坚先生之统一天下,谁曰不宜?
李宗吾先生不但从历史上探讨怕老婆哲学的基础,而且更从当代(柏老按:“当代”,乃一九二○年代)政治舞台人物身上去考察,获得结论曰:凡官级越高的,怕老婆的程度也越深,官和害怕的程度,几乎成为正比。于是,由古今事实,厚黑教主乃归纳出若干定理,名之曰《怕经》,以垂后世。
《怕经》原文──
“教主曰:夫怕,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怕。
“教主曰:其为人也怕妻,而敢于在外为非者鲜矣。人人不敢为非,而谓国之不兴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怕妻也者,其复兴中国之本欤。
“教主曰:唯大人能有怕妻之心,一怕妻而国本定矣。
“教主曰:怕学之道,在止于至善。为人妻止于严,为人夫止于怕。家人有严君焉,妻子之谓也。妻发令于内,夫奔走于外,天地之大义也。
“教主曰:大哉,妻之为道也,巍巍乎唯妻为大,唯妻则之。荡荡乎,无能名焉,不识不知,顺妻之则。
“教主曰:引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怕妻,而不自知为怕妻者,众矣。
“教主曰:君子见妻之怒也,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必诚必敬,勿之有触焉耳矣。
“教主曰:妻子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之不入,起敬起畏。三谏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妻子怒不悦,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畏。
“教主曰:为人夫者,朝出而不归,则妻倚门而望。暮出而不归,则妻倚闾而望。是以妻子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教主曰:君子之事妻也,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入闺门,鞠躬如也。不命之坐,不敢坐。不命之退,不敢退。妻忧亦忧,妻喜亦喜。
“教主曰:谋国不忠非怕也,朋友不信非怕也。一举足而不敢忘妻子,一出言而不敢忘妻子。将为善,思贻妻子令名,必果。将为不善,思贻妻子羞辱,必不果。
“教主曰;妻子者,丈夫所托终身者也,身体发肤,属诸妻子,不敢毁伤,怕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妻子,怕之终也。”
右经十二章,李宗吾先生诠释云:“为怕学入道之门,其味无穷。夫为夫者,玩索而有得焉,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
孑孓论点24.专门输出
每年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是母亲节,这玩艺是洋玩艺,凡是洋玩艺弄到中国,无不如疾风之摧衰草,土玩艺无法抵挡。不过这个节日总算有相当意义,曾有一则小幽默曰,母亲节那一天,儿女们商量怎样为母亲庆祝,一人曰:“我提议买一条新围裙送给她,送她的时候请镇上的摄影师来拍照!”全体附议。因之,我们可以看出母亲的好处很多,其中之一,除了作母亲的可以有一条新围裙外,还可以使有些官崽圣崽,忽然想起了他也有娘,乃条谕秘书老爷,代他杜撰一篇怀念文章,以表示他也很孝很孝。盖求忠臣于孝子之门,我既然如此的很孝很孝,老板不给我官做,给那个乎?
我们这个时代似乎是两副面孔的时代,往家里一坐,是一副面孔;往办公桌后一坐,又是一副面孔。我有一位朋友便是如此这般而名列学者,位跻要员。该大人先生下班之后,坐到沙发之上,口品香茶,手拿报纸,老母为他脱下皮鞋,换上拖鞋。一面向他诉说媳妇打牌去啦,已一天不归,老三有点发高烧,已请医生诊治;赵部长来过电话,钱委员送来两部大着,孙主委及李经理,先后来辞行赴美。大人先生不耐烦曰:“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下女抱着老三进屋,孩子口中正吃着棒棒糖,大人先生怒曰:“谁叫他吃棒棒糖?”下女曰:“是老太太给的。”大人先生更怒曰:“吃那么脏的东西,不发烧也会发烧,一点常识都没有,教妳带孩子,都得死光,混蛋!”因有客人在座──按,那客人就是柏杨先生,一时下不了台,该“混蛋”乃双手掩面,走进内屋。可是,母亲节之日,虽然天气不良,我们仍有机会恭聆他对该“混蛋”怀念的讲话,在办公室里,召集三五部下,谈到亲情如海,杀身难报万一之处,不禁落泪如雨。众部下为了饭碗,也着实感动,一齐叹息慈母伟大,其声盈耳。一齐赞扬大人先生孝思可风,其声亦盈耳。大家退出后,四看无人,乃一齐不觉大笑。
呜呼,你孝我也孝,“孝道”是金字招牌,每人扛了一个,招摇过市,和“恕道”一样,都是专门输出请别人用的也。
德国有句谚语曰:“上帝不能与每一个人同在,所以赐给他一个母亲!”母亲的爱,不是笔墨所能形容。而且母亲要比父亲苦得多,也比父亲更能付出自己。假使说父恩可以报尽,那么母恩是报不尽的,千千万万感人泣下的故事,说十年也说不完。
不过天下事没有绝对的,假使你不怕扫兴的话,我便要举出《杀子报》为例。做母亲的为了通奸,竟然把亲生儿子干掉,大卸八块,装入瓷?。喜欢看京戏的朋友,大概都有相当印象。柏杨先生小时候看此戏时,对那个妖艳女人,就感到浑身不对劲,暗暗祷告上帝,自己的母亲务必不要把自己也如法炮制。
到了现在,我虽然长大到再没有被母亲分尸之虞的年龄,(按,吾已七十有四,老矣耄矣!)但有时候看见有些作母亲的,仍不禁生出看《杀子报》时所兴起的那种最大的恐怖。我曾亲眼看到我的邻居,那位雍容华贵的阿巴桑,用竹条抽她女儿的脸,盖她的女儿年方十四,去年以三千元卖给老鸨,不堪蹂躏,逃了回来,老鸨问罪,她恨她的女儿竟敢背叛母亲也。我曾傻里傻气的去报告警察,三作牌曰:“妈妈打自己的女儿有啥,老头,你怎敢多管闲事!”
打开报纸:几乎每隔几天都可看到这种“慈母”的杰作,姑念她们没有学问,不足为训。但有学问的母亲,有时也着实使人毛骨悚然。有一天柏杨先生前往台北万盛里访友,看见两位顽童从污水沟里掏人家拋弃的锅巴吃。小店老板告曰:他们是一个名叫夷光的女明星的孩子,该女明星飞泰、飞菲、飞日、飞美(现在则飞香港不归矣)。作丈夫的空帏难受,不常在家,孩子们把给他们的饭钱,都吃了零食,饿得发慌,便只好到污水沟里打主意。最初邻居们尚同情喂之,天天如此,明星架子又奇大,也就没人管矣。这种母亲,真不知其恩何在?其爱又何在也?至于其它以马将为生命,连女儿被奸杀了都不知道;另外还有一位大学堂毕过业的母亲,一高兴就把她那脏脚丫让她那一岁大的幼儿吸吮。真是欲不难过,不可得也。
孑孓论点25.无心无肝
柏杨先生所看过的电影中,凡是由名著改编的,往往电影不如原著。但十年来,却有三部电影,硬比原著高明,至少也不亚于原著。其一曰《珍妮的画像》,原著简直读不下去,电影却感人至深。其二曰《战地钟声》,海明威先生那种笔调,有点不合中国人的胃口。其三曰《苏丝黄的世界》,较原著简练明晰。
苏丝黄那个角色演得好极,一位作家先生曾感叹过,认为港台明星都应学习。柏杨先生则认为,港台所有演电影的男女固然要学,而尤其应该学的,莫过于有些导演。开枪开炮,坐飞弹上天,中国人目前暂时搞不过洋鬼子,但连搞电影都搞不过洋鬼子,则殊使人感到泄气。但这些人却一直把持影坛,不拉屎而占毛坑,再过三千年也搞不出啥名堂。因之,兹隆重建议,最好请一些港台明星和导演,集体看之,连看两遍,闭幕灯亮后,如发现尚有未羞死者,一人发麻绳一条,就在门口上吊。
不过,除了演电影的和干导演的之外,有些观众也同样使人泄气。《文星杂志》上曾有一文,曰《半票读者》,对有些读者先生,颇表意见。该文轰动一时,看了《苏丝黄的世界》,则不仅发现中国的读者固是半票,中国的观众,更是半票得严重。
苏丝黄这一影片,使人愉快的大笑之处固然甚多,然有几处却沉痛万分。像苏丝黄女士拿出一包钱给劳勃,告之曰:“这是我给孩子准备的上学钱,现在你可拿去用,等你将来赚大钱时还他。”这几句话活生生的道出了她对他一片幼稚而纯真的痴情,我实在看不出有啥可笑的,而座位上竟报了个哄堂,是何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