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网络杂集电子书 > 十年灯 >

第31章

十年灯-第31章

小说: 十年灯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下了。走在宾馆的走廊上,她感觉就像是走在自己回家的弄堂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打开房间的门后,她随手把钥匙插进了门口的电源开关,马上,室内的电灯就一盏盏地亮了起来,中央空调的热风也从排风口吹到了她的头上。她端详了一下床上铺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的被褥,两只叠在一起的蓬松的枕头,摆放在低柜上的电视机,一边的写字台,上面的那本黑色的人造革制的文件夹,里面夹着的介绍宾馆和各个部门的电话手册,印制有宾馆名称的几只空白信封,信纸,还有一枝笔杆既扁又长的圆珠笔,窗下的一个小茶几,两只白色的陶瓷茶杯和放在干净的烟灰缸里的两袋袋泡茶,床头的可以拉动的台灯,和床头柜上那只似乎从来没有挪动过位置的电话,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把行李甩到低柜上,从床头柜下拿出一次性的拖鞋换上,同时打开电视,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然后,她拿起话筒,向上海拨了个电话。    
    似乎就在眨眼间,屋内就响起了一串电话铃声,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了手边的一只电话。可话筒里面却除了一声嘟嘟的长音外,什么也没有。    
    我立即反应过来,刚才的那番想像仅仅只是我的愿望而已。很有可能,方湄正行走在某个城市的寒冷的街道上,也可能,她此刻正坐在灯火通明的火车上疲惫地打着盹,向下一个城市奔去,或者,她正在机场上徘徊,等待着航班起飞。谁知道呢?其实,我知道,对于方湄来说,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在宾馆里还是在大街上,是在火车上还是在飞机场,都不重要,用她的话来讲,只要她能在外面,在路上,就行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就是不停地到各地出差。她之所以要这样说的意思很简单,她是想告诉我,她已经离不开这种生活。这种始终处在变动中的,也许会让很多人,包括我在内,疲倦乃至厌倦的生活,对她已是不可或缺。    
    她对我说,每次,只有当她坐在火车上或飞机上以后,闻到火车车厢散发出的呛人的那种特别的味道,或者在飞机引擎刺耳的轰鸣声中,她的心才能安静下来。而且,不知怎么搞的,只有在宾馆的标准房里,她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一旦她回到上海,回到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却总是要失眠。为此她曾非常烦恼,还让我给她搜集了很多治疗失眠的小窍门,比如从一默数到N,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左手的虎口慢慢地拼T…H…E这个单词,或者想像自己在一个空旷的大草原上行走,什么也看不到等。虽然同样的方法,我一试就灵。可换到她身上后,却怎么折腾也没用。所以当她第二天黑着眼圈来找我的时候,总要怪我推荐的方法不灵。而只要她一跨入任何一家宾馆的标准房,这个毛病就会立即消失。    
    “我这样是不是很怪?”一次,我们在一个宾馆的房间里做完爱后,她光着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对着低柜后的镜子理了理自己蓬松的长发。“你别误会,我是说,我的这个毛病。”
    “不,我喜欢这里。”我看了看布置得整整齐齐,千篇一律的标准房,恨不得把另一张床上的席梦斯床垫捣烂,从床架上拖下来,扔到地板上,或者把电视机弄到屋角,对了,还有低柜后的那面镜子,也得打碎,我好像在很多宾馆的标准房里都看到了这面镜子。我希望房间里乱一点,脏一点。因为,它实在是太整齐了,太干净了。以至于每次方湄拉我到宾馆里去,我都会像她在家里一样失眠。所以,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所有设计宾馆标准房的家伙都集中在一起,让他们天天睡在自己设计的房间里,我相信,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做噩梦。有几次,实在是无法入睡,在我把那些治疗失眠的小窍门一一试过也没用后,我甚至想,也许,地狱的样子就是按照宾馆标准房的模式设计的。    
    “也许是吧。”方湄在镜子前转动了一下身子。显然,她对现在的这个自己相当满意。尽管她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不过,她确实有理由对自己满意,她的工作得到的远不是公司的认可这么简单,而是受到了激赏。这不仅从她的收入和丰厚的奖金上可以看出来,也可以从她的职位上得到了验证,短短的几个月,她已经从普通的一名推销员成为公司的销售主管。无疑,和我相比,她的收入已经是天文数字。这也是我们能在宾馆里做爱的原因。但我知道,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钱。    
    “你不知道,我在图书馆做得也很好。”方湄放下茶杯说。    
    这我倒真不清楚,不过,我理解,她这么说,是想申明一点,她离开图书馆,与其说是适不适合的问题,还不如说是她自觉这种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新鲜感了,也就是说,没什么意义了。    
    窗外的马路上的汽车少了很多,声音也小了很多。一辆出租车停在对面的小卖铺,从车里钻出一个留着长发,穿着深色风衣和西服短裙的女孩,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孩和方湄一样,都是在那种大公司里工作的人。她们勤奋,干练,努力做好属于自己的每一件事情,也努力享受属于自己的每一分钟的快乐。她们既不留恋过去,也不担心将来,因为她们属于将来。她们不仅拥有光洁的身体,还拥有没有皱纹的灵魂,她们年轻,而且会永远年轻。不像我们,虽然身体还很年轻,但心灵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衰老了。尽管未来还未到来,可似乎我们已经在未来的某一天倒了下来。甚至,我隐隐地觉得,我们将倒在未来的门槛上,永远也无法进入未来。也许,将来的人会因此把我们当成是没长大的孩子,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过早失去青春的老人。    
    或许,这就是我喜欢方湄的原因?    
    可能是我在这里站的时间有些长,我面前的一块玻璃也重新模糊了起来,而那个女孩也早已不知去向。我伸手想再去擦一擦玻璃上白色的雾气。身后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真响。    
    我绕过几把椅子和几只堆满书稿和杂志的办公桌,从另一张桌子上拿起了话筒。电话里马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大胡子。我不禁又惊又喜。    
    “怎么是你?你从哪里搞到这个电话的?”    
    自从7月份离开南京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还能有谁?今天上午,我在无锡碰到方湄了。听说你春节要回家?”    
    “是。有这个打算。”    
    “怎么样,先到南京停一下,和朋友们碰个头再走,毕业的时候,你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偷偷摸摸地走了,当时大家都很生气,说你这家伙,还没到上海就变成上海人了,太过分。”    
    “也不是,当时就是害怕麻烦你们,”听到大胡子在电话里骂我,我也笑了,“高前怎么样?”    
    “高前?”听到我问到高前,大胡子在电话那头好像遇到了难题的小学生一样,突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高前出事了吗?”我不明就里,有些着急,赶紧问。    
    “没有,我们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大胡子犹豫了一下,“你知道,他不想见我们。”    
    电话里发出了啦啦的嗓声,大胡子的声音也突然变小了,我似乎听见他咳嗽了几声,然后是咔嚓咔嚓揿动打火机的声音。    
    “你走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他抽了一口烟,又咳嗽了几声后,有些不自然地说。    
    我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的声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尽管他很想把自己的情感隐藏起来,但我仍能感到,他的声音里所含有的一丝内疚。    
    事后我想,我之所以能体会到大胡子的这种情感,并不是因为我有特异功能,能通过电话线了解他的情绪,而是因为我自己对高前也一直怀有这种内疚。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高前从看守所出来,重新回到校园后,我对他就隐隐地产生这种歉疚感,有时,我还会模糊地为自己感到羞愧,为自己当初没有和高前一起待在校园里度过那段时间感到后悔,也为自己如今可以无所事事地安享眼前的一切而感到不安。我觉得,高前比我更有资格享受这一切。尽管,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说到底,也只是一种平庸的生活罢了。而且,很有可能,是高前根本就看不上的一种生活。    
    但我总是为之不安,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一点。我知道大胡子也一样。因为,我们都明白,高前将永远不可能按照以往他所设想的轨道再走下去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他无论怎么走,都将是另外一条路。不像我们,怎么走都可以,怎么走都不意外,怎么走,也都是可以成立的,从这点来说,方湄和我们也是一样的,这也正是我,还有大胡子等产生愧疚的一个原因。    
    也许,这只是个很自私的想法,为什么我们就可以变化,而高前就不能变化呢?我们真的理解高前吗?他为什么要按我们的意愿去思考,去生活呢?如果是我们自己,我们愿意过别人所希望过的生活吗?    
    这显然是个问题。    
    但我们却无法解决,因为我们只有亲身经历这样的生活过后才会知道答案。所以,它现在只能以问题的形式存在,而不是以答案的另一种形式存在。    
    火车经过南京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雪。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在站台上的灯光的映射下,雪花像棉絮一样从空中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但一到地上,就融化了,只留下了一摊摊发光的水渍。    
    我忽然觉得,也许当初应该接受大胡子的邀请,在南京下车和朋友们见一面。我们可能并不像我们自己所想像的那样坚强,就如同这一片片雪花一样,但既然都是一样的水,又有什么不能说清楚的呢?    
    我感到有些对不起大胡子。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站台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乘客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向车厢涌了过来。他们陌生的面孔和身影马上把车窗包围了起来。    
    为了避开陡然兴起的民工潮和返校的学生潮,春节过后,我又在家里多住了几天。好在主编老刘到底是老同志,非常善解人意,为了让我在家里待得心安理得,他还特地让我就近采访了一个人,写了一篇文章。

    不过,当我回到上海后,老刘就不再这么照顾我了。我还没来得及和方湄见面,他就立即把我派到北京去出了一趟差。因为走之前,方湄不在上海,到北京以后,我就给方湄的公司里打了两个电话,可每次她都不在。所以,出差回来后,我就顺路到了她公司去了一趟,想看看能不能在公司里碰见她。可让我吃惊的是,当我在走廊里拦住一个抱着一叠文件的姑娘问她方湄在不在的时候,她马上告诉我,方湄在前几天辞职了。    
    “辞职?”    
    “是的。”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到对方再次明确无误的表态后,我只能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我是她大学同学。”我尽量把自己的惊讶降到最低限度,以免这个姑娘把我当成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不清楚。”对方抱歉地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