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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潘金莲的发型-第41章

小说: 潘金莲的发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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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励,这,实在是一个意外的消息。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长期以来,对于青花瓷,特别是那些为文物专家特别称赏的元代精品和明、清官窑器,一直感到隔膜。青花瓷由于其特殊的身世,从一开始就打上了伊斯兰文明的烙印,色彩、纹饰、造型等等,都每每流露出这一伟大传统或深或浅的留痕。而我呢,拜从小所受的教育之赐,只知道这世界上有两种美,一种是“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一种是“气韵生动”、“苍劲中姿媚跃出”,对于这蓝与白的翠艳和绚丽,哪里有一点点能力去欣赏!曾经与一个德国女孩一同参观巴黎的亚洲艺术馆——吉美博物馆。展厅一角,二三十件尺寸硕大、纹饰繁复的明、清青花瓷器被陈列在一层层的展台上,一走到这些瓶瓶罐罐前,德国女孩忍不住很有礼貌地委婉说道:“太装饰了,对我来说,太装饰了。”    
    德国女孩是艺术史专业的学生,主攻欧洲古典建筑,拉得一手好大提琴;她所受的一整套教育,已经成功地使得她忘记了欧洲历史上被翻过去的一页。但是,我猜,这一页,吉美博物馆的那些研究东方艺术的法国专家是记得的。堆叠在展厅一角的让人眼花的青花大瓶大罐,似乎在陈示着欧洲人曾经的梦想。在17世纪,如果一个欧洲人能摆出这么多“太装饰”的青花瓷,那他不知要多得意呢,那时,中国瓷器可以当作硬通货使用,这满眼的青花,就是权势、富贵,就是满眼的金钱哪!——当然,也是满眼的品位。据说,至今在德国的一些地区仍然保留着这样的风俗:新婚夫妇会由家长赠给一整套瓷器,这套瓷器轻易是不用的,而是陈设在客厅的玻璃橱柜里,展示给所有的人。这样的作风,无疑是形成于昔日瓷器的风光年代,只是,风俗虽然还残存着,内里的意思,已经被人们忘记了。德国女孩含蓄的否定态度,当时让我感到非常尴尬。原因还不在于人家不喜欢,而是在于,我对她的反应非常认同。我同她一样的,难以接受如此不“艺术”的东西。它们被一本正经地摆在博物馆里,只是让我感到困惑,真是不明白,自己的民族怎么会喜欢这样花哨的东西?那时,我也是一名准备攻读艺术史专业的学生。来自西方和东方的两个年轻人,对于各自的同时也是共同的历史,都如此的一无所知,这样的学生最后能把“艺术”学成什么样,简直不敢想象。    
    维米尔,在我心目中,一直是神圣的欧洲油画传统中自我生长出来的无数奇迹中的又一个奇迹。但是,在得知代尔夫特城的背景之后,我立刻就闪过了一个不那么老实的念头:在他的作品中,人物突出于背景之上的空间感,闪耀在物体之上的明柔光线,以及他似乎比较喜欢用的蓝色,是不是受到了生活中所见的代尔夫特精陶的启发呢?我总觉得维米尔的画意有些奇异,他画里人物似乎总是有着浑圆的体积、清晰的轮廓线,照射在其上的白昼光线总是又明澈又柔和,既像是在顺着人体、服饰的表面流溢四散,又静如止水,这一切,是不是有对瓷器的质感的感悟在内?西方艺术史家说他专心于研究光的效果,不知是否有人进一步追究,是照耀到什么物体上的光的效果?是不是瓷器或仿瓷之精陶上的光?我在一本画册上读到这样的评价,说他的画尺寸不大,“拥有精工制作的宝石一般的明晰、端庄以及静穆之美”,然而,如果凭肉眼判断,维米尔的这一“明晰、尊贵以及静穆之美”,是接近宝石呢,还是更接近瓷器的气质?在我看来,是可以讨论的。当然,这也仅仅是一种突发奇想而已,要想研究维米尔可不那么容易,前提是对欧洲文化、艺术的感悟已到化入血髓的地步,才能避免门外汉的胡扯。可惜的是,既然连自己的文化都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哪里还有胆量和能耐去指点人家的江山。    
    至于维登《受胎告知》中的那只青花瓶,我猜,多半不是在描绘一件中国瓷器。在15世纪,欧洲人看到中国瓷器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文化的交流从来不是单向的,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器,对西亚地区的陶瓷生产发生了很大的影响,那里的制陶中心往往以中国瓷器为蓝本,仿造形貌接近的釉下蓝彩陶瓷,很多产品就是对元、明初青花瓷直接加以照搬。维登在生活中所见到的青花器,更可能是从西亚传入欧洲的、用西亚陶瓷技术制造的仿中国青花瓷。在他这一件北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中,青花瓶被用来插放一枝百合花。“受胎告知”这一题材,是一定要有一枝百合花的,象征圣母的纯洁。一位虔诚的童贞女,因为在神前蒙恩,所以不染外尘,被圣灵忽然临到身上,就怀上了神的儿子。多么动人的故事,然而,同样奇妙的构思,又何尝不见于有关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科学、资本主义等等的一系列叙述之中。


第四章 鉴赏后记

    对于琐碎事物的兴趣,最终能形成这样一本随笔的集子,对我是个意外的惊喜。好像我一向就容易对细节分神,即使看好莱坞电影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盯着片中女主人公的小帽、手包或者钻石胸针。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种爱好让我很苦恼,我简直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因此,要特别感谢所有给了我鼓励的前辈长者,在他们的指点下,我才有勇气试着把这种琐碎的爱好带入写作。    
    其中一次对我来说特别关键的机会,是《万象》杂志来向我约稿。我当时很吃力地写了一篇作为交稿,但是毫无信心:今天,哪家杂志会对东晋南朝士大夫的披巾感兴趣?但是,这篇稿子居然发表了。某种程度上说,是从这时候起,我对自己感兴趣的那些细节变得认真了。《万象》的风格非常独特(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而为了保持《万象》对我的青睐,我不得不调整自己,去适应这杂志的趣味。在那之前,我只会写一种调子,有点“五四青年”的那种,激情,庄重,放声讴歌,歌声中带点感伤。但是,恰恰是在适应《万象》的过程中,我意外地发现自己也可以有一点幽默,轻松,俏皮。所以,我从个人的经历中深深体会到,对于有心写作的人,对于初学者,杂志的具体影响可以是非常之大。    
    我感谢这些杂志给我机会,不仅因为由此而能把自己的兴趣拿出来娱乐大家,也因为,一旦要把兴趣化成文章,我就必须对自己感兴趣的这些细节加以追踪,而这些追踪的过程,往往是乍惊乍喜,让人热血沸腾。就像走进了一座辉煌宫殿,面对着重重叠叠、大大小小无数的门,我猜想,这些门后一定藏着珍宝,于是怯生生地随便拉开一扇小门,没想到,闪光的珍宝就像潮水般哗啦啦从门后涌出,堆围在我的周围,一下没过我的膝盖,让我目瞪口呆。因此,我特别高兴能借着这个小集子,与朋友分享我的感受,分享凝视中国传统文明的喜悦,分享生而能为一个中国人的幸运感。    
    收在这里的文章,因为当初是刊登在不同的杂志,所以有些内容上彼此有些重复,这要请朋友们原谅。实际的情况是,对于任何一个现象,古代文献都留下了那么丰富的资料,让人在写了一篇、两篇文章之后还会觉得不尽兴。比如,关于“樱桃”,我就一直还想再写点什么。像唐代的“樱笋厨”,就很引人兴趣,目前,我已经读到不止一篇文章介绍这一“史实”——每年的四月十五日,唐朝宰相百官的“工作餐”,是大吃樱桃和春笋,因为在公元9世纪前后,今天的西安一带,春天盛产樱桃与春笋。这个细节所揭示的黄土高原在一千年前的自然状况,真是让人百感交集。    
    中国!你曾经如此美丽!你曾经如此美丽!你曾经如此美丽!    
    二〇〇五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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