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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翅田大介]+cutting+伤痕04+case+of+reincarnation-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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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很了不起的样本吧?」
  黑威从后头追上我,指着我前方的水槽,说话的方式与姿态就像竞标会场上的拍卖商一漾。
  「这种保存系统可是利用了最先进的技术喔?所使用的材质——电木(酚醛树脂)也是特制的,只需要加热一下子就会硬化。被保存样本的蛋白质在其中不会变质。如果以MRI(核磁共振)进行断层摄影,还能将样本死亡时的一瞬间给拍下来。」
  少女被一层透明的玻璃墙,以及浓度疏密完全均等的固态树脂给包裹住,就好像密封了虫子的琥珀或是含水的水晶一样,以结晶的型态永久保存下来。少女摇曳的发丝、微开的眼睑、略略透出的眸子;她人生的最后一瞬间,就这样被永恒的沉重牢牢压住。如果黑威的话可信,少女的『遗体』或许真的就这样被特殊树脂固定、保存下来了吧。
  『那个东西』或许可以称为艺术品吧。少女生前应该也是位少有的美人,但因稚气未脱的外壳多少隐藏了身为女性的美丽光辉,所以这件作品的主旨或可称为残缺的美。


  ——假使她身上没有那些丑陋伤痕的话。


  「人体肌肉的断面就是长这个样子喔?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纤维吧?」
  少女的左臂从手肘部分被切开了。虽然还有一点点残存的部分相连,但那也只是细绳般的肌肉纤维罢了,牢固程度就像手脚还不灵活的幼儿玩翻花绳转出的桥梁图案。不过,少女的左臂相对于其它部分已经算完整了。她身躯的下半部,也就是肚脐以下才真的是支离破碎。肠子、子宫、肾脏、双腿等,都像被机器处理过的绞肉。因血液已被洗净所以器官纷纷露出原本的颜色,但那样看起来反而更为凄惨,让观看者忍不住想别开视线。如果把那些破碎的器官通通拿掉搞不好还比较顺眼一点。少女逆光的身体轮廓就好像想要模仿人鱼或蛇身女神的造型,最后却失败了一样。虽然少女的上半身几乎没有显眼外伤,但这反而让水槽里的景象显得更为悲惨。
  『那个东西』或许可以称为艺术品吧。如果说艺术的本质就是要撼动人心,那,『那个东西』的确是一件拥有致命吸引力的作品。
  「怎么样?很棒的保存状态吧?」
  可是,啊啊,可是,那位少女之所以会让我无法移开视线,完全是因为她的脸。
  不一样。
  虽然不太一样,可是又一样。
  应该不会错,我应该不可能搞错。
  「……澪……?」
  就算年纪轻一点、表情稚嫩一点,『那个东西』——也就是我眼前的少女『遗体』,依然跟澪一模一样。她绝对是过去的西周澪没错。
  「哎呀,还是被你认出来了。真没办法啊。那时候因为出了很多状况,所以事故后一段时间我们才有机会回收尸体。她第一次死亡的时候,几乎是从零开始再生的。」
  是谁在说话?那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不,都不重要了。
  澪就在我的面前。残破不堪的澪。从人生旅程上脱队的澪……
  我的视野变得一片空白。
  意识也逐渐远去。
  我的身体倾倒,向地板靠近。但我本人却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旁观这一幕。
  最后,我只听到钝重的撞击声。


  Intcr Cut


  「哎,真没想到他会因为过度换气而昏倒。看来刚才我们给他的刺激太过强烈了。我以为他上次来过这里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谁知道。」
  葛峰圣望着被搬运过来的相坂和也,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话说回来,他失去部分记忆这件事,对我们而言也很遗憾……啊,不过幸好,他的记忆也不是真的完全消失,我们都有好好『记录』下来。只是B。R。A。I。Nplex还没有学会对『记忆』的修正,所以芯片在适应期所经历的记忆就没办法顺利再生了——」
  「随便吧,那种事我没兴趣。」
  圣对于黑威不看场合高谈阔论的行为似乎感到很厌烦,打断他时的语气比平常强硬了几分。
  「不管怎样对我都没差。」
  「是吗……」
  黑威尴尬地抓抓头,为了转换心情,他又从怀中取出那包零食,将黄色的糖果放入口中。
  「……妳要吃吗?」
  他一边嚼弄口中的食物一边窥探圣的表情。
  「我才不要。」
  圣吐出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她避开那些用来保存残骸——没错,那些都是生命力挥发完毕后剩下的残渣——的并排圆柱,走向建筑物的出口。
  她的表情非常冷酷。
  圣的脸上会出现许多种适用不同场合的笑容,但此刻她脸上却犹如石膏般僵硬。她的嘴唇用力扯成一字形,淡棕色的眸子也失去了温度。到底是何种情绪让她变成这样子呢……这一点没有人知道。或许就连她本人也搞不清楚吧。
  「……」
  圣在某根圆筒前突然止步。那是曾经吸引和也注意力、也是用来封存他身体残骸的圆筒。在透明的玻璃内侧,有一颗已经失去思索、思考,以及思绪,气氛就类似故障配电盘的大脑。它像是以塑料制成的装饰品般在液体里漂浮着。
  「……你已经被打开过啰。」
  少女以白皙的手指抚过玻璃表面。
  「天使的号角响起,吹散了迷惘的浓雾,剥除虚伪的外壳。被迫逃入未知森林的人,取得了真实的果实。不过,他却对此一无所知。难道说他已经遗忘了吗?真实的果实永远是苦涩的。」
  少女噗哧一笑。那是一种宛如由机械驱动的微笑。
  她在透明的柱子四周缓缓绕圈,仔细从各个角度眺望被封存在其中的人体器官标本。
  这颗从人体内部被挖出的脑子,毫无掩饰地层现在少女的视线中。略微带点赤红的鼠灰色,表皮充满皱褶就类似胡桃果实。大小约等于两个拳头并拢的这颗肉块,乍看下虽然像塑料制品般平淡无奇,但内部构造可是复杂万分。虽说它已经是生命力被挥发完毕的「物体」了,但或许是观看者心有定见之故,这颗大脑在她眼中依然是那么栩栩如生。
  「不管看几次都很难让人相信,所谓的心灵竟然就住在这种玩意儿里面。」
  她所谓的难以让人相信,或许也包含了眼前这超脱现实的光景吧。穿着制服的这位少女今天带他来到此地,对他目前脑中的这颗器官的确太过刺激。
  「所谓的心灵,就是住在这种狭隘的玩意儿里吗……况且这东西又是那么柔软、那么容易被破坏?」
  望着好像只要用手一刺就会像布丁般崩溃的这颗神经细胞块,她开口说道,就犹如现场还有其它人在聆听一样。当然,她交谈的对象并不是眼前这颗物体。
  「问我会不会后悔?……怎么可能。这么一来我终于能确定了,那种关系只不过是虚伪的谎言而已……是呀,没错。那种整天腻在一起、对真相浑然不知的愚蠢恋人关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以嘲讽的口气说着。然而,她所讽刺的对象是谁却显得暧昧模糊。到底是她刚才所指的『对真相浑然不知的愚蠢恋人』,还是眼前这颗失去心灵的空壳,又或者其实是她自己……说不定,根本是包含了上述全部的整个世界。
  「是呀,那就先这样了,再见。」
  她与不知名对象的谈话结束后,似乎对刚才眺望的透明圆柱完全失去了兴趣,快步离开原地。但很快地,她又在附近的另一根圆柱前停下脚步。那是先前她用来倚靠身子,同时也希望眼不见为净、更要对相坂和也隐瞒存在的物体。是的,在这层透明玻璃内沉睡的东西就是——
  「——一点也没错,全都是谎言、欺瞒。那种暧昧的『羁绊』,不可能在真实世界中存在。因为……就算是那两个人,最后也变成了同类,对吧?」
  另一名少女的遗体在其中也被永恒地冻结住了。她有着亚麻色的浓密头发,从微微打开的眼睑中,还能发现一双淡棕色的眼珠。那正是过去的葛峰圣。跟她的「弟弟」葛峰昂虽然长相有所差异,但还是可以发现许多神似之处。与先前那位凄惨的少女不同,这位的身体损伤较为轻微。然而,她的身体中央还是被开了一个大孔,其中被搅散的内容物从那个孔穴丑恶地钻了出来,让人看一眼便难以忘怀。
  葛峰圣既不别开视线,甚至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就像揽镜自照般盯着这具遗骸。每多看一秒钟,她就觉得自己的生命稀薄了一分。渐渐地,生命与无生命的境界被稀释,人体与物体也愈来愈酷似。甚至难以分辨至残酷的程度。
  圣的嘴唇突然描绘出一道弧形,一种低沉的笑声从她那鲜红的嘴唇边流泄而出。
  那就像是死者发出的嘲笑一般,让人听了忍不住发抖。然而,实际能发出笑声的只有生者而已,那也是专属于人类的特权。
  她的笑声久久不歇,听起来就像充满怨恨的诅咒,也像表达祝福的圣句,在冷冽刺骨的建筑物空气中不断回荡响彻。


  3rd Cut
  一一痛苦


  1


  被我拔出来的刀刃彷佛结冻了。发出锐利白色光芒的刀身,映照着我那宛如空壳般的脸孔——不,或许那真的只是空壳吧。
  我试着自嘲道,但脸上的笑容也仅存其形,完全失去了内容。
  我拾起头,深深、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透明无垠的天空彷佛能刺伤我的眼睛。从我口中冒出的白色水气轻飘飘地想升上空中,却在半途就被树木的枯枝切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树枝沙沙地哭啼着。就好像在寒风中赤身裸体,因受冻而喊着好疼好痛一样。而我所坐的石阶梯脚下,枯叶们也咔沙咔沙地抢着将身体缩成一团。
  「……」
  我使劲举起腿,用力将脚底下的枯叶给踏碎。这种行为毫无意义,但我就是想尝试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就算它真的毫无意义也无妨。
  我把手中的登山刀举高至眼前,然后又贴近自己的左腕附近。刀刃碰触皮肤,产生一种硬质而冰冷的感触。刀的锐利、刀身的坚固、金属的冰冷,在在都让我感到安心。利刃似乎能将那些困扰我的思考与不必要的感情吸收得一乾二净。
  只要将刀身对准、施加一点力道,我的皮肤就会裂开,将底下的微血管切断,让血液毫无压力地释放出来。以前我对这种自残行为的忌讳现在都已消失无踪。就连以血玷污神社境内是否该算不道德的行为,我都觉得无关紧要。
  我唯一能理解的,就是只要『咻』地切一下,事情便可大功告成,我确信之后就不会再有需要自己烦心的问题。
  我握着刀柄的手指此时增加了力道。


  ※  ※  ※


  当我苏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舒适的汽车椅垫上。车辆已进入市区。车上只有我与司机两个人而已。
  黑头车在我家门口停下,司机大费周章地下车为我开门,并把我扶出车外。我就像是一个被暂时借去的物体——这真是高明的讽刺——般,操纵着自己这毫无真实感的躯壳,将双腿踏在充满真实意味的柏油路面。碰——我盯着刚把车门关上的司机,但对方的表情与动作却像个机器人般,完全无视于我。司机迅速将车驶离,一下子就消失在深夜的住宅区街道后方。
  我回到家以后,家人若无其事地出面迎接我。父亲以「既然要晚点回家为何不打电话」对我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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