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1-同门-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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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欣然答允。
岑宝生重新摊开报纸,只见一段新闻这样说:“侨领沈镜华小登科,新娘系出名门,是著名中医师卓辉千金……
报纸在伦敦出版。
岑宝生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一个人等不及,结婚去了。
他笑笑放下报纸,去看金瓶放风筝。
她抬出一只大凤凰纸鹞,手工精致,颜色斑斓。与孩子们合作,正好风来,一下子翻上天空,不消一刻,已飞上半空,蓝天白云衬托下,翱翔天空,栩栩如生。
大家都看得呆了,拍起手来。
半晌,累了,把线辘交给孩子们。
他们缓缓把凤凰放下来,改玩西式风筝。
金瓶去淋浴,头上裹着毛巾出来,看见岑君还没走,她温和地坐到他身边。
“你可是有话要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玻璃心肝。”
金瓶笑:“我还有水晶肚肠呢。”
“转眼间,你师傅辞世已经两年。”
金瓶黯然:“我还以为是周年,时间过得开始快了,这是人老了才会有的感觉。”
她觉得头重,解开毛巾,可以看到头部做过手术的痕迹。
“金瓶,我接到消息,玉露想见你。”
金瓶抬起头:“玉露?”像是一向不认识这个人,从来没听过这陌生名字。
“是,她终于明白到了,你尚在人间。”
“不,”金瓶微笑,“我早已死了,此刻的我,再世为人,从前的事,再也不记得了。”
“她在监狱中,最快要到二十二年后才能假释。”
金瓶忽然说:“让我们谈一些比较愉快的话题:咖啡价格又要上涨,恭喜恭喜。”
“这半年来你生活可还舒畅?”
“十分快活。”
“可会静极思动?”
金瓶笑:“你有生意转介?”
“想你帮忙才真。”
“是什么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岑宝生也笑:“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在著名的PB设计屋打工十年,合约届满,他自立门户,正要举行首次展览,PB控告他抄袭。”
金瓶想一想:“抄袭官司很难胜诉。”
“可是已下了禁制令,他不能开门做生意。”
“为什么这样大怨仇,可是一男一女?”
岑宝生笑笑:“我介绍这个天才横溢的设计师给你认识。”
“真没想到一个种咖啡的人会同艺术家做朋友。”
“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都懂一些,生性活泼,你会喜欢他。”
金瓶忽然想到秦聪,她沉默不语。
前世的事老是干扰她的心灵。
黄昏,他们在海滩上烤鱼吃,拌一大盘杂果蔬菜,还有几瓶甜香槟酒。
吃到一半,金瓶说:“最近老是渴睡。”
“医生说是你身体的正常现象。”
岑宝生站起来,笑着说:“客人来了。”
金瓶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金发蓝眼的美少年,长相像希腊神话中的纳斯昔斯。
“请坐。”
他穿白衣白裤,轻轻坐下,自斟自饮。
“你有什么事可同金瓶讨论。”
“我有一叠设计图在PB处,她因此威胁我。”他十分懊恼,“她告我抄袭自己,多么荒谬。”
金瓶不出声。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1)
一见少年,她已明白这是一男一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不易解决。
“设计可是已经制成样板?”
“她根本不打算采用,所以我才不予续约。”
金瓶问:“你打算把设计取回?”
“是的,请帮忙。”他向她鞠躬。
金瓶笑:“可否和谈?”
少年面色一沉:“我与她,没有什么好谈。”
这才是问题。
“也许,可以用一个中间人。”
“双方律师费已超过百万,谈来谈去,不得要领。”
岑宝生摇摇头。
“劳驾你替我取回图样。”
金瓶微笑:“我已洗手了。”
他一听不知多沮丧:“真不幸。”
金瓶说:“来,喝一杯。”
他已经喝空一瓶香槟:“不幸中大幸是,还能喝朋友最好的酒以及叫朋友听我的苦水。”
坐了半晌,失望渐渐减退,他告辞。
岑宝生问:“不想出手?”
“我这双手,不再灵活。”
他把手放在她肩上,表示支持她任何决定。
他不过是怕她日久生闷,无聊,无所事事,才建议她做些什么,她既然不愿意,也无所谓。
可是那个傍晚,金瓶已经在收集资料。
那金发少年在时装界叫坏小子罗林,从未正式上学,寡母在贫民区一间舞厅附近开一爿小小缝纫店,专门替小姐们修改衣裳,罗林自小就在店内帮忙。
真是传奇,十三四岁他便到城内学艺,碰到PB,一间叫波宝的公司,与主持人一拍即合,短短几年间各有所得,迅速名利双收。
今日,双方闹翻。
金瓶感喟,当年,她也急急向师傅争取更多,想与秦聪结婚。
岑宝生站在她身后:“人生充满颜色。”
金瓶转过头来:“看,波宝女士比他大十多岁。”
“你对时装可有认识?”
金瓶嗤一声:“对我来说,衣服但求整洁,穿暖,目的已达,余者一无所知。”
“那你会喜欢波宝及罗林的设计,看,”他指一指电视屏幕,“多么简洁,恰到好处。”
“可是你看售价!一件春装可买一辆车了。”
“廉价的不叫时装。”
金瓶说:“在外行如我看来,平平无奇,何必为那几张图样纷争,一定别有原委。”
必然是他想离开她,她却不甘心。
或是他想把名字加入公司做合伙人,她不允许。
总而言之,是条件谈不拢。
波宝公司总部在纽约第五街。
波氏身世也很巧妙,她随母亲改嫁,继父拥有一间小型制衣厂,继父去世,没有子女,由她承继那间厂,发扬光大。人生充满机缘巧合,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照片中的波宝女士很明显,芳华早已逝去,眼角与嘴边都松弛下来,仍然穿着大低胸晚服,不甘示弱。
岑氏说:“我们到沙滩散步。”
晚霞如锦,孩子们在沙滩找贝壳,情侣靠在棕榈下喁喁细语,老人也不寂寞,大概在说当年事吧。
那天晚上,金瓶没睡好。
她梦见师傅在镜台前梳头,伸手招金瓶:“过来,有话同你说。”
她双手仍戴着白色手套。
她说:“越是最亲近你的人,越是会加害于你。”
金瓶想接过梳子,替师傅把头发梳通,有人伸手过来,接过那一把玳瑁镶边的梳子。
呵,是玉露,她笑笑说:“师姐,许久不见,你好。”
师傅问:“秦聪呢,就差他一个,为什么不见他?”
玉露悲切地说:“师傅,秦聪被金瓶害死,她得不到他,没人可以得到他。”
金瓶没有为自己分辩。
只听得师傅说:“呵,师门多么不幸。”
金瓶惊醒。
她靠在床上喘息。
抬起头,像是看见他们三个穿校服扮学生嘻嘻哈哈,在街头说笑吃冰淇淋穿插人群间,转瞬得手。
盗亦有盗,他们一直放过老翁老妇,还有,貌似贫病的途人。
她闭上眼睛。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2)
金瓶伸手摸自己的面颊,已经没有知觉,耳壳除下,像耳环似放桌上。
她的心又刚硬起来。
第二天一早,岑园又来了一个客人,坐在露台上,一边吃茶,一边喃喃咒骂。
金瓶在梯间打量她,呵,是波女士到了,没想到两人都是岑宝生朋友,相识遍天下就是这个意思。
岑氏抬头,看见金瓶:“呵,我来介绍。”
波女士蓦然回首,一双碧蓝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她转怒为喜:“这样漂亮年轻的女友,老岑你可留得住她人与心。”
岑宝生没好气:“有人登上龙门穿金戴银之后,不愿再见旧时猪朋狗友就是怕这样的狗嘴。”
波女士笑说:“别见怪,我们几十年老朋友了。”
口口声声提着老字,叫岑氏无限尴尬。
岑宝生说:“波小姐,退一步想海阔天空。”
“他为什么不退,你为什么不退,为何偏偏叫我退?”
“把图样扔回给他,忘记他,岂不是好事?”
“我不做这种好事。”
“卡拉已经贵为郡主,你不宜再加追究。”
卡拉,卡拉又是谁?
波女士不出声。
岑宝生向金瓶解说:“卡拉是波的独生女。”
呵,母女共恋一人。
“是,卡拉嫁得很好。”
“现在,她叫希腊的卡拉,丈夫虽然没有国土,但光是名衔,已经叫人艳羡,若非罗林撮合,还没有这样好的结果。”
金瓶坐在一旁不出声。
太凑巧了,这像是一台戏,由岑宝生导演兼合演,叫剧中人说话给金瓶听。
金瓶但笑不语。
岑氏说:“怨家宜解不宜结,不要再计较了。”
波女士恨恨地说:“我把他自舞女堆里捡垃圾般捡出来,教他养他,他知恩不报,还顺手牵羊。”
金瓶站起来,轻轻走开。
花园里种着芬芳的蛋黄花,金瓶摘一把在手,深深嗅着,又采一朵大红花,别在耳边。
波女士说的都是事实,那罗林的确不像话,但他既然有个绰号叫坏小子,大抵也不算虚伪,她们母女那么喜欢他,当初一定有所得着。
金瓶叹口气。
波女士要走了:“我只想听他说声对不起。”
女人有时真奇怪。
对不起有什么用,青春不再,心灵结痂,自尊难挽。
“客人走了。”
“来去匆匆。”
“是,她在纽约还有事要忙。”
“宝生,这次你难为左右调解。”
“真希望他俩可以庭外和解,莫再令律师得益。卡拉早已嫁人,亦已怀孕,孩子冬季出生,贵为女大公,还有什么恩怨。”
“凭波女士的名与利,亦不愁找不到更好的男伴。”
“所以,还咬牙切齿干什么!”
这些话,其实都说给金瓶听。
这时金瓶摊开手,她手中一套胶模子,上面印着五六把钥匙印。
“咦,”岑宝生大乐,“什么时候下的手,你根本没有接近她呀。”
金瓶微微笑,又在波女士喝过的杯子,套取了她指模。
“我到纽约去一趟。”
估计那套设计图一定放在公司里头。
过两天,金瓶在波宝公司接待处出现。
波女士百忙中亲自迎出来:“宝生的朋友即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