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读物-奔腾验钞机-郑渊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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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直接经验，太慢。间接积累经验更重要。”
“间接？”
“通过书或其他媒介。人活着离不开交往，有人爱和同类交往。有人爱和动物交往。有人爱和书交往。和人交往麻烦多经验多。和书交往麻烦少经验多。和动物交往麻烦少经验少。”百元钞滔滔不绝。
“那还是和书交往好。省心。”我说。
“当然。不过，凡事都有利弊。书看多了，容易伤感。我认为老子说过的最伟大的一句话就是‘绝学无忧’。”他越来越深，居然也懂老子。“今天的孩子是有学有忧。”我想起了罗马的女儿，那孩子放学后回家写作业能写到晚上11点，这叫上学吗，叫上刑差不多。
“人有时候挺蠢。就那罗马的太太来说吧，死活不敢辞职，抱这铁饭碗不撒手。怕什么？怕生病没有公费医疗，也不盼点儿好！再说了，小病谁也不会为医疗费发愁，大病多少钱也挡不住死。”百元钞说。
我开始爱听他说话了。
“象他们人类，一辈子其实就干两件事。第一件，努力想要得到的。第二件，享受已经得到的。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人不做第二件事。于是，从本质上说，第一件事也就白干了。你说他们傻不傻？”他说。
同胞们都不睡觉了，整整一万元钱都听百元钞侃。
百元钞似乎挺愿意将他的经验传授给我们。
“就说那些歌星吧，成名时一个比一个顺眼，那是，观众看着不顺眼他和她能成名吗？怪就怪在随着知名度的增长，他和她怎么就越来越不会打扮自己了呢？到闻名遐迩时，活活把自己弄成猪八戒了，还自以为美得不行。“百元钞一点儿睡意没有。
我们就这么整整聊了一个通宵。
聊人类。聊动物。聊钱包。聊银行。聊拾金不昧。聊行贿受贿。
我大开了眼界。
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有意思，我庆幸形自己投胎到地球上。
第二天早上，女农民从我们这些钱里抽出几张放进她的钱包，我是这几张钱中的一员。我甚至连和PG04484158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到目前为止我对人类唯一不满意的地方：让我们去哪儿从不和我们打招呼。
女农民将钱包装进手提包，手提包里还有一部袖珍移动电话和一个化妆盒。
我还是第一次见移动电话，我不大相信这么小的东西能随时和全世界任何地方联系，我觉得人的脑子总得有限度，否则上帝太不公平了，人类已发展到这般地步，而地球上的其他生命连刀耕火种都够不上。
“咱们之间要是能使用电话联系就好了。”我对身边的一位同胞说。
“那这个世界准乱套。”他说。
“为什么？”我问。
“准有很多人希望自己的钱通过电话策反别人的钱。”他说。
“保准每个人即使杀人放火蒙面入室也得想办法给自己的钱装备手提电话。”另一位同胞插话。
“人就这么喜欢咱们？”我不信如此聪明的人类会拜倒在我们钱脚下，“咱们难道不是他们造的吗？”
“严格地说，人是咱们钱的爸爸。没有他们就没有咱们。奇怪的是，有不少人把咱们钱当爸爸，反认为没有咱们就没有他们。”一位同胞说。
“人大概是一种特别需要施爱的动物， 他们最善于前赴后继造出一种东西，然后死去活来地去追求它。象咱们钱。象汽车。象电脑。别的动物只追求同类中的异性，而人类除了追求同类中的异性，还要造出一个第三性来供自己追求。咱们钱在他们造出来的第三性东西里是受追求程度最高的，是冠军。大哥大。”另一位同胞说。
我发现我的每一位同胞都是资深哲学家，大概只有我们才能全方位深层次观察人类。依我看，大学里的哲学教授都应该被辞退。上哲学课时，从我的同胞中随便抽出一张贴在黑板上，就是最好的哲学教授。
化妆盒和移动电话体积差不多，但分工不同。一个负责和同类联络，一个负责联络成功后见面时给同类留下好印象。化妆盒的职责就是造假。人类喜欢美，只要美，真假无所谓。假美比真丑好。
我们所呆的提包开始晃动，女农民拎着我们离开家。
“一般来说，咱们快分手了。”一位同胞对大家说。
当钱不能太重感情，悲欢离合的事频率太高，一旦陷入儿女情长就甭想在好好活。这毛病传染，谁盒我们走得太近，谁准没人情味儿。
女农民坐上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
女农民报目的地。
汽车开始运行。
“您好象坐过我的车。”司机侧头对坐在后坐得女农民说。
“是吗？”女农民明显不想搭话，只是出于礼貌儿敷衍。
“我这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记性好。只要坐过一次我的车，我就忘不了。”出租司机想继续这次谈话，它大概太闷。
女农民不再说话。
“我刚才拉的那人，一上车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儿，过不其然，是个吸毒的。他躲在后坐上吸，还让我开稳点。”出租司机不管女农民搭不搭话，自己跟自己聊。
他还说他昨天拉过一男一女，他们在后边不老实，他中途就把他们干下去了。他说他的车不是流动妓院。
他一路就这么不停地说，有人听他说话对他来说就是享受。
“靠边停车吧。”女农民说。
出租车停住了。
女农民拉开提包上的拉链，将我从同胞中抽出来。
我女农民将我从栏杆的缝隙中递给出租司机。
“糟糕，我没零钱。”出租司机接过我后对女农民说。
“不用找了。”女农民推开车门，走了。
出租司机对着阳光照了照我，我看见他坐的座位几乎被金属护栏完全封闭着。我觉得出租车就象是任人宰割的开放性流动摇钱树，出租司机吧自己关在铁笼子里宰别人，不让别人宰他。出租司机将我塞进他的腰包，腰包里有许多零钱。这使我感到吃惊。他的记忆力如果真象他对女农民说的那么好，他不会忘记自己的腰包里有零钱。
他说自己没零钱是为了占便宜。我觉得恶心。
出租车慢速行驶，他在揽客。
路边的一个人大概是头样痒痒了，他伸手挠头，出租司机以为他叫车，马上将车靠边。那人消除头上的不适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妈的。”出租司机骂人。
出租司机最怕空驶。拉客时，出租车燃烧的时客人的血。空驶时，出租车烧的的是出租司机的血。
出租车是世界上唯一不烧汽油的汽车。
终于有了一位抬手经过头部没有停留的人。
“去哪儿？”出租司机问。
那人不说话，掏出一张地图给出租司机看。
“哑巴？”我问身边的一枚硬币。
“外国人。”他说。
出租司机回几句职业英语，他用生硬的英语同外国人交谈。
“他可真爱聊，连语言不同的也要聊。”我说。
“有经验的出租司机都这样。我跟过７０多个出租司机，他们最怕遇上歹徒。听说过走夜路吹口哨吗？一个道理。有时聊一聊，没准儿就化干戈为玉帛了。”硬币说。
从他们的交谈中，我知道那人是韩国人，来中国旅游的。
出租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好象在爬坡。
“这是大饭店。”硬币说。
韩国人到了目的地，他准备下车。
“４７元。”出租司机用蹩脚的英语向外国乘客抱价。
韩国人从栏杆外边递给栏杆里边的出租司机一张百元钞。
出租司机将百元钞塞进腰包，我被他从腰包里拿了出来。我明白我将当作零钱使用。
“对不起，我没有零钱了。”出租司机将我递给韩国人时说。
韩国人接过，将我装进钱夹，下车。
钱夹里除了钱，还有护照。
“你好，人民币。”那护照还挺有礼貌。
“你好，韩国护照。”我说。
“认识你很高兴。”他张嘴就说虚伪的外交辞令。
“我也是。”我也不能免俗，跟着虚伪。
“我的主人是大学教授。在美国留过学。”护照说。
“是吗？”我觉得他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他叫金福，响当当的大学教授。”那护照盒刚才的出租司机犯一个毛病，逮着谁和谁聊。
金福走进金碧辉煌的饭店大厅，这是一家五星级超豪华饭店，礼仪小姐送给他一个职业微笑。
他乘坐全裸观景电梯上到１８层楼，服务小姐为他开房间门。
金福进房间后关上门，他脱掉西服上衣，拉开冰箱找饮料。
冰箱里的饮料琳琅满目，有可乐，有椰汁，有矿泉水。
金福一口气喝光了一瓶饮料，他心里好象有火。
我对他充满了好奇感。外国人。大学教授。
他好象有点儿坐立不安。一会儿站在窗前往外看，一会儿拿起英文报纸来回翻，一会儿又打开打开电视机走马灯似的换频道。
我觉得他心里不塌实。我印象中的大学教授是从容不迫的人，做事目的明确和符合道德标准，有知识的人难道都象热锅上的蚂蚁？
他看看手表，穿上外套，走出房间。
金福来到餐厅，一位穿紧身旗袍的小姐引导他入座。
金福看菜单。点菜。
我觉得他吃饭不香，没胃口。胃口是由情绪决定的，情绪不好，再好的饭菜也味同嚼蜡。真正的特级厨师不是会做饭的人，而是会帮助别人调整情绪的人。
看着金福象吃药一样吃山珍海味，我可怜人类。
这座餐厅有１００多张餐桌，就餐的人挺多。每张餐桌旁都有一个小姐伺候。在陌生人的注视下进餐绝对是一件倒胃口的事。
肌肤吃完了药，招呼小姐结帐。
我怕金福拿我付帐，我很想再跟他一段时间。我希望和教授一级的人打打交道。
小姐拿着帐单过来了，金福看了一眼帐单，掏出钱夹。
我紧贴着一张外币，不想让金福把我抽出去。
“别挤我。”那外币口气挺硬。
我想告诉他这是再中国，我没说。
“他不会用你的，再这种地方，他用信用卡。”那外币好象知道我想什么。
果然，金福从钱夹立抽出一张黄色的硬卡，递给小姐。
这是我头一次见信用卡，我有一种危机感。
当你意识到你将被另一个东西取代时，你应该庆幸你的解脱。可绝大部分人不这样，他们反而失落反而急齿掰脸。我也如此。我敌视那张信用卡。他不是钱，却能当钱用。就象不是人的人却以人形生活于人群之中一样令人讨厌。
“你干吗不想离开他？”那外币问我。
“好奇。”我说。
“每没跟过外国人？”他问。
“噎死。”我用我仅会的三句英语之一回答他。不知为什么，我讨厌外币使用中文和我说话。
“你会英语？”他问。
“会三句，其他两句是脏话。”我说。
“和我刚学中文时一样，中文的骂人话比英文丰富多了，很生动。”他说。
我不知他时在夸中文还是在骂中文。
“我来过１７次中国，我的中文是我第二次来时向一张１０元人民币学的。那是一个绝对的数学天才，给他当学生真是一种享受。他教你一种新知识，就象将一个陌生的朋友介绍给你，使你感到非常愉快。不象有的老实，向学生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