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聘-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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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议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响应的声音不小。
“好,静坐去!”
“静坐去!”
“静坐去!”
郑大宽是做学生干部出身的,这时候他知道,如果冒出一个说话激烈的,在里面一煽动,这个人马上就会成为领袖,至少可以充当临时的领袖,而且,在这个临时领袖的带领下,这伙人没准就真的浩浩荡荡地向市政府进发。那么,就真的可能引发一场大的事件。
有那么一刻,郑大宽脑袋差点发热,他真想站在露天咖啡桌上,振臂一挥,说出一些过激的话,然后带领这些人向市政府进发。
但是他仅仅是想了,而没有真这么做,没有真这么做的原因是他并没有感到绝望。不要说没有感到长远的绝望,就是眼前的绝望,他也没有。因为,即便他不给娄丽琴打电话,他也有地方睡,比如去办公室睡。他比划过,如果把三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办公室就真的能睡觉,而且睡觉的条件还不一定比十元店差。
这么想着,他就突然想到了老板娘。老板娘在哪里?老板娘今天晚上睡在哪里?
郑大宽快速离开小广场,上楼,找老板娘。
上楼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用“找”,也不用他操心,老板娘正在打扫卫生收拾房间呢。
“你来的正好,省得我下去喊了,”老板娘说,“快去叫他们回来吧,没事了。今天晚上先将就着住一晚上地铺,我就不收钱了,明天就去旧货市场买床。”
郑大宽没想到老板娘这么乐观,在他看来天大的事情,怎么在老板娘看来根本就没事呢?但是郑大宽还是有些疑惑,问:这么多床,旧货市场一下子能提供那么多吗?
“你放心,”老板娘说,“你以为这些破床警察能把他们拉回派出所呀?”
“那拉到什么地方?”郑大宽问。在郑大宽看来,既然是被警察没收的东西,那么当然就只能是拉到派出所,如果不拉到派出所,那么就是拉到公安局。一样,反正派出所是公安局的派出机构。
“不管拉到什么地方,”老板娘说,“反正明天的归宿是旧货市场,最后的归宿还是回到各个十元店。”
老板娘说的胸有成竹,仿佛她经常经历这样的事情,所以把问题看的非常透。当人把一切都看的非常透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问题的本质了,当一个人只描述问题的本质的时候,那么,他就基本上是哲学家了。
老板娘是哲学家?
幸亏郑大宽跑回广场上喊人,其实在郑大宽跑回广场上喊人的同时,其他十元店的老板或老板的代言人也都陆陆续续跑回小广场上叫人,否则,这些落难的大学生没准就真的向市政府进发了。所以,郑大宽后来想,真正维护深圳“静畅宁”的恰好还正是十元店的小老板,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地把大学生叫回到十元店,那么,这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真的浩浩荡荡往深圳市政府一进发,深圳还能“静畅宁”吗?肯定不能。一进发,浩浩荡荡,肯定“静”不了;一进发,交通堵塞,肯定“畅”不了;一进发,人鼎沸腾,涛声震天,更“宁”不了。所以,还幸亏这些十元店的小老板,正是他们,把聚集在小广场的大学生们叫回了十元店,才避免了事态的发展,所以,正是他们维护了深圳的“静畅宁”。
既然老板或老板娘们已经把大学生们喊回十元店了,那么就没事了,并且,当这些老板或老板娘们明天再从旧货市场把那些被警察没收走的铁架床再买回来,重新安放好,一切又恢复原样了,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至少在老板娘眼里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老板娘都已经成哲学家了,看到的全是事情背后的本质,所以对事情的表象反而视而不见了。就像一个远视眼,看远的东西清楚,看近的东西反而不清楚一样。
老板娘是视而不见了,但是郑大宽必须视而见。郑大宽见到的是重新开始。具体地说就是重新住十元店,重新去三个人的小公司上班,然后一边上班,一边留意招聘信息,重新找机会去应聘。如果再去应聘,估计郑大宽不会那么艰难了,因为毕竟,他算是个有工作经验的人了。不但有工作经验,还有了应聘经验。不但有应聘经验,甚至还有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的心理经验。有了这些心理经验,他就可能像老板娘一样,对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开。比如这个月开工资的时候,如果老板吕梁其实并没有给他一千多,而只给他八百,他不会感到意外,不但不会感到意外,而且还能想得开。比如王哲宇这个时候突然跑过来,告诉他,娄丽琴事实上已经变成老板的情人了,他也不会感到意外,不但不会感到意外,而且还能想得开。还比如当他失去娄丽琴之后,转而向付雅卿求爱,而付雅卿告诉他,做性伙伴可以,但是结婚不可能,因为我已经有老公和孩子了,郑大宽仍然不会感到意外。再比如今晚回去,老板娘又跟他喝酒,喝多了之后,老板娘提出跟她做爱,或者提出干脆跟他做情人,他也不会意外,不但不会意外,而且还马上就答应,因为,毕竟,跟老板娘做爱比梦遗要好,特别是在十元店,梦遗完了之后还不方便善后。
突然,郑大宽发觉自己已经是深圳人了。
什么是深圳人?当你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离奇古怪的事情见怪不怪的时候,你就是深圳人了,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圳人。所谓真正意义上的深圳人,也就是本质上的深圳人,或者是哲学意义上的深圳人。按照这个观点,老板娘就是地道的深圳人。
想到这里,郑大宽就希望马上回到十元店,马上回十元店的目的当然是找老板娘。不过,找老板娘的目的不是急不可耐地要跟老板娘做爱,而是回答老板娘的一个问题。上次喝酒的时候,老板娘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人。当时老板娘这样说的时候,郑大宽并没有回答她,或者说是老板娘回答不了。但是,现在郑大宽可以非常准确而精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了。
老板娘是哪里人?深圳人呀!
这么想着,今天晚上就真的要跟老板娘喝酒了。老板娘都成真正的深圳人了,难道还不该喝酒庆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