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以不永伤-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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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扶手上。
“已经三点钟了,你说他下午会回来的。”他走过去说。
“您一直在等,没吃午饭?”
“帮我找他,我有很重要的事。”
“您应该事先和他约好的,他很忙,要管理全市工作嘛。”
“别拿市长的头衔吓唬我。”
“这样吧,周日上午十点钟,市长可能会在。”
五天之后他又来了,他决定不管事情成与不成绝不再来这种地方了。这一次他全身穿着警服,腰间别着手枪像个奔赴战场的战士。他已经穿了五年便装,五年也是他当队长的时间。
“真不好意思,市长刚出去,临时有个紧急会议。”
他倒吸了一口气,盯着秘书,“我等他。”
“那我给您倒茶。”她总是保持那样的笑容,一点变化也不曾有。
他又坐在原来的地方,想起上次在这里用烟头烫过一个洞。他看着扶手,右手缓缓地摸着,平滑如初。然后又检查起其他的扶手,看看是不是被调过位置了。也不是,他们换了个新的。他想到这儿,把烟头扔到烟灰缸里,他没兴致再这么玩了。那八匹马还在跑,排序也没有改变。他走过去看清左下角的日期。它们跑了六十二年,而且看上去还要无休止地跑下去。他真想用火机把这幅画点着,看看哪些马会烧死,哪匹马能逃离火海,成为真正的千里马。
隐约听见市长在说话,从会议室里传来笑声。他有种被人玩的感觉,这令他怒不可遏。他大步走过去,不顾秘书的阻拦推开门。
有八个人在里面开会,市长坐在主位,他的正前方,其余六个人需侧身才能看到他,最近的一个人却要全身都转过来,这是张文再局长。
“有什么事吗,雷队长?”市长的语气像是在责问。
“没事,没事,进错屋了。”
他退出来时想给自己两个耳光,但随后又原谅了自己的懦弱。在家他就这样,到这儿他仍然这么无能,每次还得给自己找什么理由,骗自己说这可以理解,是为了他的两个孩子。
外面突然下起雨来。兴奋的人们从屋子里跑出去,感受着雨点滴落在身上的凉爽,慢慢填充着他们那早已消失了的关于雨的记忆。雨并不大,不过还是宣告着炽热和痛苦的夏天结束了。他想起那次对杜宇琪爷爷说过的话,案子会在雨来之前破的。已经破了,那又怎么样呢?
“你的头好了?”
“没事了,雷队长,不过我够倒霉的了,头一天来上班又碰着那人了。”
“哪个?”他用毛巾擦着淋湿的头发。
“就是说杀毛毛的那个。”
“让他回去。”
“他不走,我算是怕了,我让他在那空屋子里呆一夜再说。还有,”他走近一步,放低声音,“局长来了,发挺大火,里面等你呢。”
他往里走,想着跟局长说什么。
“我前后来两趟,哪次你都不在。”
“我上午查案去了。”
“我知道你查案查哪儿去了。”
“那是个误会,我没想到里面有那么多人。”
“咱不说这个,我问你案子怎么样了?”
“就差取证了,嫌疑对象已经确定了。”
“你倒是查得很好,这边都有人自首了。”
“他不是凶手。”
“一个人两次跑来自首,你说他没罪?”
“他是个疯子,局长。”
“疯子?你知不知道市长怎么说我?他说他真难以相信上午咱们局里有个疯子带着枪闯进会议室。”
“自首的人是冤枉的,我上午去是为了查案。”
“市里面对你的举动很惊讶,我不多说别的了,提醒你几句,你不想接这个案子,市里会派人去查;你不想当这个队长,能力强的人有的是;你要不愿干警察这行,马上有人顶你位置。你好自为之吧。”
他在晚上给张文再打电话,“喂,张先生吗?”
“雷队长啊,我们上午见过面了,是吧?你走什么呀?”
“我承认我斗不过你,不,是你们。我在考虑你那天开出的条件,一会儿我们谈谈吧。”
你就这么放弃了?
不是放弃,我在用我最后的办法,尽管这招数不道德,但没别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第二天我去了,我开始不明白这么热的夏天他为什么选个吃火锅的地方谈话。
“让你久等了,张先生。”雷奇左手插在裤兜里坐到他对面。
张先生拿出钢笔,在一个在带来的本子上写道:“考虑好?”给他看看,然后团起来从火锅下面塞到火炉里。
他在干什么?
他防着我,从头到尾他只说过一句话。
“你太过虑了,上次你为什么不这么干?”
“上次你太自信。”他依然写着,扯下来,给雷奇看过后扔到火炉里。
“那是我的错,一共多少钱?”
他低下头,写了一会,“再,三十万,原二十万,共五十万。”
“呵呵,”他看后笑了,“这些钱并不是从你腰包出,有人替你拿吧?”
“条件。”他继续写着,“你辞职,三个月,从长春消失。”他给雷奇看一遍,随后烧掉了。
“就算我留在这儿,你们也不敢杀我灭口。你们也只能杀个小姑娘。我告诉你,张文再局长,你他妈的是个畜生,我真想一枪毙了你!”
“我愿意?你以为我愿意?是他们逼我的!”他站起来推着桌子激动地喊出话来,“她可是我……”他重新坐下,展开餐巾纸擦眼睛。
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你录下来了?
这还不足以指控他。再说我不想拿他这样的话来作为证据,那样太卑鄙。
“走不走,在于你,我们,为你的安全着想。”他写完在雷奇的眼前晃了一遍,扔到火里。那里面冒着黑烟。
“我答应,但你得清楚一件事,别碰那个叫杜宇琪的孩子,他不知道什么。要是他哪天出事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右手在裤兜里按了结束键,这办法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地上的水迹映着灯光,他在路边走的时候任凭汽车行驶时泥水溅到他身上。晚上还要回警局去住,以后一直就住到那里。但是他们呢?他想,他们不下棋,他们做爱,不分白天黑夜地做爱,直到世界末日。他有些气闷,捂住胸口坐到水流上。一辆出租车停到他身旁,他看着司机把车窗摇下来。
“去迎春路派出所。”
“嫂子刚才找你来了。”值班的门卫告诉他。
“她说什么事吗?”他说完就觉得这问话怪蠢的,他妻子当然不会见人就讲那么丢人的事。
“她说你女儿找不着了。”
“什么?”他转身走出门,边跑边给妻子打电话。“喂,莲莲怎么了?”
“我上午说了她几句,她跑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我都急疯了。”
“你说她什么了?”
“成绩出来了,莲莲落榜了,我也没多说她什么呀。”
“没说什么?我可知道你都能说什么话!我告诉你,我女儿考不上高中我花钱供她,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挂掉手机,拦过出租车。“沿这条路慢慢走,路过一个网吧就给我停一下。”
广场上传来《东方红》的乐曲声,已经十二点了,他前后找了十三家网吧,他知道女儿根本不上网,但网吧毕竟是避雨的好地方。哪家都不见女儿,他给司机三十块钱,下了车。雨还没有停,他不清楚莲莲的同学都住哪里,要是她真的在谁家过夜他也就放心了。他路过体育场时想起上次他和女儿来这儿看球的情形。他走进去,往看台上爬,台阶很滑,他摔了下来。当他确定腿并没有骨折便又使足力气跳上去了。
他走在看台上,将附在额前的滴着水的头发拨到脑后。“莲莲!莲莲!”他大声吼着,仿佛这两个字成了他心中最能抒发情感的词语。从案子一出现,他就陷进了倒霉的泥潭,家里,工作,事事都开始倒霉。喊出来他觉着好多了。他打算绕着看台走一圈。他想要是冬天就好了,他会就此冻死在这里。
“爸。”走了一半有人在上面叫他。
他向上走去,看见女儿坐在那里。
“我听见你刚才在对面喊我来着,我就想,你一定能过来。”他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什么话都不想说。
“我今天才知道你为什么住到局里不想回家了。”
“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妈。”
“你受不了她,我也受不了,我要是有个地方我也出去了,再也不回家。”
他们静静地坐着,他很高兴自己没有马上说出劝她回家的废话。雨渐渐小了,他揉着莲莲的手,他觉着父女两人的心从没这样贴近过。突然发现女儿长大了,为此他开心地哭了。
“别难过了,”女儿捧起他的脸,“我都说过我不是个学习的料子。”
“莲莲,只要你能坚持,我就陪你坚持到底,只要你想念书,我会想尽办法弄到钱的。”
那一刻我屈服了,终于放弃了。
他拿起电话:“喂,小张,白天自首的那个人还在不在了?好,你让他等着我,我一小时后也就是两点钟过去。我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就是杀害毛毛的凶手。”
9
董三川第二次看你的时候带了钢笔、圆珠笔以及一盒彩笔。
你查了查,一共有十二种颜色。“刚好够我一天换一支的。”
背着看守,他给你点上一支烟,之后他就双手抱拳泪汪汪地看着你。
“我都十几年没抽烟了。”隔着烟雾你对他笑着,“一直没回吉林?”
他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看看门外的看守,站起来,“钟哥,我得走了,我总想看你,但嫂子让我别在你面前哭出来,我真忍不了了,钟哥。”他转身走到门口,像个打架回来的孩子那样一边走一边哭出声来。
一直到晚上,你都在想着怎么把这次探监记下来,你可以完整写下你们说出的所有的话,然而却无法填充两个人话后面的空白。你在墙上写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个令你满意。然后你向窗外望去,看见人们穿的衣服越来越多了,要入冬了。你想冬天降临之前还会有一场雨的,你决心要活到那天,把那场雨清清楚楚看一遍,写下来,作为你生命的留言。
反正是夜里,也说不上几点,你听到了雪的声音。那些六角形的白色精灵把你从梦中惊醒了。你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推开窗户,双手伸到铁栏外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你看着顷刻间在掌心化掉的雪感到伤心。下雪了,这表明雨不会再来了。只有等到明年,那时候你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雨。在黑暗中你抽出不知是什么颜色的彩笔摸着墙壁写下你刚刚被打断了的梦:从前有个骄傲的人,很骄傲,他想有一个儿子,但妻子却生了个女儿。你不知道故事的结果会是怎样。回到床上,你打算马上睡着把梦续完。一个小时过去了,你发现自己还没有睡着,也许那个梦就在这漫天映红的雪夜里偷偷地跑掉了。
第二部第14节 为什么结婚
天色渐渐发亮